新人拜堂,赵老爷荣光满面,与下首的姨娘对视一笑,那神态中有说不出的郎情妾意。

    赵夫人原本也在笑着,回头看见这一场景,脸色瞬间僵了下来,手用力地绞着帕子,看向姨娘的目光中多了些落寞和嫉妒,但这种不甘转瞬即逝,一声喜娘的呼喊拉回了她的神智,她又将目光放在面前的两位新人身上,只不过那笑容再不若方才真切了。

    白楚汐有些新奇地轻笑一声,引来了容承宇的注意,“笑什么?”

    白楚汐看着赵夫人那略微僵硬的脸色,缓缓而道,“看来这姨娘在府中不仅仅是受宠那么简单啊?”

    容承宇有些疑惑:“嗯?”

    白楚汐解释着,“赵老爷风流成性,面对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赵夫人可从来都没在意过,偏偏这个姨娘,竟能够让她吃醋,再者说,赵夫人与赵老爷也已经夫妻多年了,按理说,赵夫人也不会再跟那些妾室争风吃醋才是。”

    容承宇朝着那边看了一眼,眼中划过一丝羡慕,“心有所属,自然在意。”

    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新娘子被送入洞房,众宾客开始热闹起来,白楚汐跟着女眷坐在一起,容承宇也被黎旬推着去了男客那边。

    白楚汐跟这些夫人都不熟,可以说大部分根本就没有见过,可能是今日大喜的日子,赵夫人也不想场面难看,主动给她介绍起来,不管大家心中都在想些什么,至少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

    白楚汐不主动招惹她们,她们自然也不会过多为难,就算上次的事情落了这些人的面子,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忘记了那件事。

    男宾那边,有人喝酒,有人高呼,比起女眷这边的谈笑风生,倒显得更加热闹。

    容承宇坐在一群老爷中间,面上淡笑,不知在同旁边的人说些什么。

    谈话间,他会时不时地往白楚汐的方向看看,见她没有不适的神情,渐渐也放下心来。

    隔着容承宇两个人的位置,坐着赵家三爷赵翼,他貌似比之前更胖了一些,明明能坐下两个人的位置他一个人全占了,那圆滚又硕大的肚腩,让人都有些担心会不会把他的肚皮给撑破。

    几杯酒下肚,赵翼脸上也多了些红晕,他将方才容承宇的表情全看在眼中,不由得也向女眷那边瞅了一眼。

    那容家小娘子,姿色确实不错呢!

    贪婪的目光还没看多久,便被自家夫人给瞪了回去,赵翼疯归疯,可还是会有些惧内,急忙收回了目光,拉着旁人继续拼酒。

    饭后,众宾客都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白楚汐跟着女眷一起走出来的,所以比容承宇要早了一些,因着容承宇还没出来,她便在外院门口先行等待。

    突然,一股浓烈的酒味夹杂着汗臭体味儿传来,白楚汐轻微地蹙眉,往旁边挪了一步给人让路,不想那人并不离开,而是对着她微微拱手。

    “容夫人,在下赵三爷,不知容夫人可否还记得?”

    白楚汐回头看去,这张脸,她确实没有什么印象,只是依稀记得有这号人物。

    赵翼笑笑,努力站稳自己因为醉酒而摇摇晃晃的身躯,还欲开口,便被身后的人扯住了耳朵。

    “我告诉你,你别在这给我放肆啊!平时你勾搭几个小姑娘我就不管了,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场合?”

    赵三夫人皮笑肉不笑,冲着白楚汐点头致意,强行拉着意识有些不清晰的赵翼先行离开了。

    就在那两人离开不久,容承宇和黎旬的身影也出现在眼前,“等久了吧?”

    白楚汐摇摇头,“走吧!”

    因着赵翼的出现不过是个小插曲,白楚汐并没有在意,便也没有告诉容承宇。

    在赵家婚事不久之后,白楚汐收到了从京城来的信,信上说白楚婳也成亲了,所嫁之人也算是京城显贵。

    只是不巧,在白楚婳成亲的第二天,那男子就被下方出京,所以白楚婳连回门都为来得及,就跟着夫君去了苍州。

    在白楚汐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白楚婳他们已经快到苍州了。

    想了想,白楚汐还是给她送去一沓厚厚的银票,苍州不比京城,他们要打点呢地方多了去了,多一些钱,也多一点保障。

    也许旁人会白楚婳的可怜倒霉,但白楚汐却清楚,这里头定然少不了萧炎睿的手笔。

    萧炎睿就是这样的人,当旁人千方百计讨好于他时,他不屑一顾,可若旁人一旦幡然醒悟,不想再付出时,他就会作出一副被人抛弃的姿态,然后理所应当地报复着他人的“背叛”。

    离了京也好,白楚汐心中想着,与其在那纷争里头身不由己,还不如暂时离开,等羽翼丰满,再回去的时候,才会有说话的底气。

    细细想来,她们这白家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罪臣”,一个嫁给了“贬臣”,在旁人眼中,会不会有些可怜呢?

    不过无所谓了,因为一切都与前世不同了。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很快到了七月下旬,盛夏越来越酷热了,这闷热的天气,白楚汐连出门都不想,好在后花园里的果子都熟了,每日把果子摘下来在凉水里冰一下,吃起来十分可口。

    但这样闲适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秋闱临近,城内考生渐多,容承宇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考生们有的是从外地来的,他们大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租一些便宜的客栈,或投奔自己的远亲。

    听容承宇说,王家负责监考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这些天王家不仅腾出了自己空闲的庭院给那些寒门考生居住,还时不时地赠送一些解暑的凉茶,王家的贤名自此传播开来,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眼瞅着秋闱的时间越来越近,容承宇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眉间的愁绪也越来越深。

    白楚汐知他是为何忧愁,因为直到现在,秋闱主考官的事情还未定下来,容承宇不仅要处理零零碎碎的杂事,还要顶着压力不断上奏,但好像上面的人产生了什么分歧,所有的上书皆没有回音。

    这天,白楚汐正在葡萄树下剪着葡萄,一小厮突然从外院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夫人,懿旨到了!”

    懿旨?

    白楚汐手一抖,剪刀的尖尖刺破了她的收拾,几滴鲜血瞬间滴落在绿色的叶子上,但白楚汐顾不上疼痛,放下剪刀就朝外奔去。

    “懿旨?你没听错,你确定是懿旨,而不是圣旨吗?”

    那小厮不知白楚汐为何这样问,只是又肯定地说了一遍确实是懿旨。

    白楚汐心下慌了神,自从她离京之后,每隔几天就会给姑奶奶送信,她们之间若有什么事,都是通过书信交流。

    姑奶奶怎么会突然下懿旨,她已经不干朝政多年了,莫非是她的身体不好了?不对,算算时间,至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才对。

    前世姑奶奶是突发急病而走的,平日里身体就算不好,可也未见得有多么虚弱。

    从内院往外院走的这一小段距离,白楚汐的心中已经翻江倒海,她在心中一遍一遍地祈祷,希望那件事不是真的。

    当她看见来的太监未着丧服,头懵懵的,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太监终于宣读完懿旨,白楚汐才明白过来,原来姑奶奶是想要容承宇做这次秋闱的主考官。

    她向旁边看去,见容承宇淡笑着接过懿旨,并着人将太监给送了出去。

    回头,见白楚汐还在朝外渗着血的手指,眉头猛然一皱。

    “这是怎么了?”

    边说着,边牵起白楚汐的手,让人拿出来一些药粉,轻轻地将她的手指给包了起来。

    白楚汐惊魂未定,腿都有些发软,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色,容承宇越发担忧。

    “被吓着了?”

    这样说着,又轻轻地点了点她被刺伤的手指!

    白楚汐摇头,深呼吸了一下,掩下自己声音中的发抖,“姑奶奶要让你做主考官。”

    “嗯。”容承宇的眼神有些温柔,“小汐,太后娘娘很宠你,我很感谢她能够爱屋及乌,等回京的时候,我跟你一起进宫,好好谢谢她。”

    白楚汐笑得有些苦涩,回京,他们是还有机会回京,可等到那个时候,姑奶奶或许已经不在了。

    容承宇察觉出她神色间的哀伤,正想要开口询问,不曾想门外跑来一个小厮,说府衙那边出了一些事,需要他过去处理。

    容承宇让白楚汐不要在自己去剪葡萄了,若是想吃,让府里的下人给她剪,吩咐好之后,便让小厮推着自己向门外走去。

    回到书房,白楚汐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微微苦笑,提前知道一些事情的结果,对于她来讲,是一种折磨。

    她提笔又给太后写了一封信,信中谢过太后的关照,又劝她多多注意身体,平日里千万不要动怒。

    行笔至此,说再多的话都是苍白无力,她看着窗外葱茏一片,回想着前世太后去世之时,满园秋风萧瑟。

    一时之间,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就这么坐着一直坐到了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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