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姑娘笑乐着去了坡上, 两家自留地离的不远,潘玉华挥着小锄头,把自己育好的冰/粉苗子, 规整栽了一排,然后又拿着小锄头, 去卫家的自留地里, 帮着卫子英种了几棵。
栽种完冰/粉,两人便开始满山遍野找野葱。
野葱是好东西,山坡上挖野葱的小孩子特别多,两人走了两个山坡,都才挖到一点点。看着少得可怜的野葱, 卫子英小脸沮丧,看来野葱炒肉是不可能了,拌辣椒倒还是可以。
下午两三点,天空又下起了小雨。一下雨, 小孩们就一窝峰跑回了家。
卫子英本来还想再去沟子里,结果走过石滩子时, 见自家院门开着, 她爷这会儿正和滩子上的邻居,赵大爷说着话。
那赵大爷也不知说了啥, 惹了她爷, 她爷拐杖一举, 比划着,就往赵大爷腿上敲去,赵大爷呵呵一笑,忙不迭躲了开。
“玉华姐,我爷他们回来了, 我就不去沟子了,等会要是我三爷和老太问起,你给说一下。”卫子英把刀还给潘玉华,然后拎着一丢丢野葱,拔腿就往自家跑去。
“爷,爷,你回来了啊。”卫子英边跑,边脆生生的喊。
潘玉华看着撒欢着跑走的小丫头,好笑地摇了摇头。
“英子回来了,快进屋,这是去哪了,咋衣服袖子都打湿完了。”卫良峰瞅着奔过来的卫子英,忙不迭放下打人的拐杖,手一捞,想接住小孙女。
卫子英没敢让她爷抱,带点炫耀地把手上的野葱拿给她爷看:“我和玉华姐去挖野葱了。”
“卫瘸子,你家英子脑袋伤了一场,倒是变得乖巧。”一旁,没离开的赵大爷,瞅着伶俐乖巧的小丫头,有点羡慕的道。
这小闺女,是真变乖了。
以前吧,动不动就哭,走到哪都要她奶背着,还有点霸道,特别爱抢他小孙孙的东西,这受了伤后,别说去和自家小孙孙抢东西了,她都直接不去找自家孙孙玩了。
卫良峰听到赵大爷的话,皮笑肉不笑地怼道:“田那边垒好的石头还没用,在那放着呢,想让你孙子变聪明还不简单,直接去撞一撞,不就聪明了。”
死老头子,会不会说话。
啥叫受伤一场就变聪明了……
赵大爷一噎,睨着卫良峰:“吃火/药了不成,小儿媳妇都要进门了,你这德性,再不改改,也不怕把儿媳妇得罪了,将来不给你养老。”
“爱养不养,老子不差那口吃的。滚滚滚,说这么多还不是想看我笑话,赵老头你悠着点,你家赵五也在谈媳妇了,这话啊,小心哪天我回给你。”卫良峰现在是一点都不想谈儿子媳妇的话题。
说起来就心口痛。
这都特么什么事啊……
他不过才回来一会儿,这附近几家全都上门了一趟,上门就算了,偏他们嘴里说着恭维的话,脸上的笑却扎心的很。
他现在看谁都觉得,他们是在看他家笑话。
“赵大爷,我养我爷。”卫子英瞅着气呼呼的爷爷,眼睛一转,脆声道。
姓赵的老头:“哎呦,三岁看到老,你家英子有孝心,瞅瞅,这都要给你养老了。”
卫良峰听到孙女的话,心里那口闷气,总算消了一下:“那是,咱家英子最有孝心。”
可不就是,养个儿子,二十好几了还只知道气他,孙女呢,才三岁就知道哄他开心,没对比没伤害,早知道,就不生那臭小子了。
卫良峰叹口气,懒得再和赵老头说话,牵着卫子英,蹒跚着进了屋。
“若楠,去给英子换件衣服,衣服打湿了。”一进门,卫良峰就朝正在扫地的苏若楠喊了一声。
“这是去哪了,咋全身都湿了。”苏若楠提着扫把,瞅了眼闺女,然后便忙不迭放下手里的活,抱起卫子英就往房间走去。
卫良峰:“和潘家闺女上坡挖野葱去了。”
“坡上到处都湿哒哒的,去挖什么野葱,这要再摔了,可咋办。”
屋里,苏若楠给卫子英换衣服,换着换着,却从她兜兜里摸出两块多钱来,看着闺女兜里的大款,苏若楠有点木:“英子,这钱拿来的?”
“打草鞋挣的。”卫子英从她妈手里把钱拿过来,郑重装进自己的小钱袋里。
苏若楠眼睛跟着闺女的动作,转到小钱袋上,问:“你存了多少了?”
不得了……
闺女竟还真的挣钱了。
挣得不是一毛两毛,而是一块两块……
看那个她一时兴起,给她缝的小钱袋鼓起来的程度,里面怕还真存了点钱。
“秘密,不能说,玉华姐姐说,这是咱们发家致富的本钱,我要多存点,以后给爷奶买吃的。”卫子英装好钱,把钱袋子放进自己的小木箱里。
这个小木箱是正月的时候,她缠着卫永华,让他给她做的,不是很大,里面装着卫志勇兄弟两个写完的作业本,还有他们俩读过的书。然后,便是她的钱了。
这些书,是她去哥哥们的房间收罗过来的,她没事的时候就翻开瞅瞅,想早一些开发自己的左脑。哥哥们疼她,以为她也想读书,每周末的时候,只要不上地,在家就是读书给她听。
她的记忆好像很好,好到只要看过一眼或是听过一遍,便能将知道的东西牢牢印在脑海中,现在,她已经能完完整整,把一年级上学期的语文课本完全背完了。
就是还不会写。
手太软了,握笔没多少力度,写出来歪歪扭扭,扎眼的很,写字方面还得慢慢练。
关于卫子英记忆好这一点,卫家人到现在还没一个发现,就是读书给她听的卫志勇两兄弟,也完全不知道,自家妹妹记忆这么好。
苏若楠对卫子英的小钱袋很好奇,眯着眼睛看了几眼木箱子:“你还怕你爷奶没吃的啊。”
“不怕。但是要吃好吃的,我可是答应了奶奶,以后天天让她吃后腿肉的,我不多存钱,奶哪吃得起。”卫子英跳下床,牵着苏若楠往堂屋里去:“等我长大,我也给爸爸妈妈吃。”
“小嘴是抹了蜜吗,怎么这么甜。”当妈的,哪个不喜欢听自家孩子说这种话,苏若楠心里高兴,笑眯眯地打趣闺女。
“哎,都说养儿子好,要我说,养儿子有啥好的,一天天的尽惹老娘生气,还是咱英子乖,不惹奶生气,还知道哄奶开心。”
卧室离堂屋只有一墙之隔,苏若楠给卫子英换衣服,并没有关门,母女俩的对话,堂屋里的周桂和卫良峰都听到了。
两老的心里和苏若楠一样,甜的不行。当然,这种甜里,还掺了点卫永民带来的苦。
“妈,你们在说啥?”说话间,院子外,卫永红挑着一担子东西,走进了院子。
她挑的东西似乎很重,天还不热,额头鼻子就全挂起了汗珠子,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相憨厚的男人。这个男人,就是卫永红的丈夫刘大山。
刘大山长得高高壮壮,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下地的。
“你们挑这么多瓦过来干什么?”卫良峰看着几个箩筐里的东西,疑惑地问上门的女儿和女婿。
卫永红把箩筐上的扁担抽来搁到墙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妈上午在集上不是说要给永民建房子吗,前年我们修房子的时候,剩下好些瓦,正好过来,就顺手带了些过来,家里剩下的应该还能装几担子,找个时间,让大哥和永民过去,一起弄过来吧。”
今儿集上的时候,卫永红遇上了周桂,也从自家老娘口中,知道了娘家这边的打算。
她娘给她说,永民娶的这个媳妇,还没进门,就闹成了这样,怕不是个好的。
一屋子两兄弟,还都有媳妇,牙齿还有磕到嘴的时候,不管陈丽好不好,她和你都准备分家。等陈丽进门,便着手给永民弄房子,然后他们搬出去。
分家不分家的,卫永红倒是没啥意见。反正她是嫁出去的闺女,该给她的,三年前嫁人那日,老娘就给她了。
不过分家也好,没瞅大伯和爹就是一结婚就分家过的吗,因着各过各的,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两家感情反而更好一些。不像她婆家那边,头上的老人死不分家,软弱的婆婆被几个妯娌压了几十年,脸红了,情份也闹没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刘家那边的大戏,可比卫家精彩多了。
不过,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她啊,从婆婆不惜用最重的三转一响,来家里下聘,她就明白,那个家还得她去撑。
卫永红放下挑子,走进厨房,从缸里盛了半瓢水,咕噜几下就喝进了肚子里,喝完了,还给她男人给端了一些出来。挑着这么多瓦从凤平庄走到右河湾,可把这两口子累得不轻,刘大山喝完水,喊了一声卫良峰和周桂,就坐到了堂屋门口的石墩子上。
卫良峰见闺女竟把婆家的瓦,给弄到娘家来了,稀疏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咋这么不懂事,老亲家知道不。”卫良峰拐杖一挥,往卫永红的腿上戳了戳。
“我花钱买的东西,婆婆知不知道又怎么样。”被老子戳了两下,卫永红不爽了,理直气壮的怼了一句亲爹,踏进了堂屋。
那个新家,可是她一手操办出来的,她婆婆盼分家盼了半辈子,如今虽然头上没说分家,但他们这一家三口,却是搬出了老宅子。她婆婆努力半辈子的事,她给她办成了,她不知道有多开心,才不会管她的事。
坐在石墩子上的刘大山,看老丈人有点生气,搓搓手,道:“爹,没,没啥,我娘知道。还说,要建房的时候,让我过来帮忙。”
“大山啊,回头给你娘带句话,就说多谢她了。”卫良峰戳闺女,也只是戳给女婿看,刘大山一开口,他就不说女儿了。
两翁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堂屋里,卫永红左右看了一下,问:“永民还没回来?”
周桂:“还没。”
卫永红看了两眼自家老娘和大嫂,揪着眉,压低声音道,“娘,大嫂,你们进屋,我给你们说点事。”
说着,她便先一步进了老两口睡觉的屋。
苏若楠和周桂见她神情,对望了一眼,忙不迭起身跟了进去。卫子英也想知道她二叔的事,在房门关上前,小身板灵活的从门缝里拱了进去。
“英子,你进来干啥?”看着一眨眼就钻进屋的孙女,周桂手一挥,将她拎起来,就想把她关到门外。
卫子英蹬蹬小短腿,挣脱掉她奶的桎梏,咻地一下跑到卫永红的身边,伸出个脑袋,道:“奶,我也要听。”
“娘,英子还小,听不懂啥,就让她在屋里。”卫永红瞅着小侄女可爱的模样,一把抱起她,坐到床沿边。
周桂,苏若楠:“……??”
听不懂啥?
呵呵,这小丫头鬼精的很,才没有她听不懂的事。
“娘,我从集上回家后,去向一个老知青打听了点消息,那老知青和大嫂一样,也是第一批下乡的知青,她说,陈丽在老家好像有个相好的,她没搬出知青院前,陈丽和那男的每个月都要通一次信,还说,那男人这些年一直在给陈丽寄东西,从来没间断过,直到去年八月份才停了下来,陈丽冬月回江省,好像就是长时间没接到那边的信,回去看情况的。”
“啥,有相好的?”
“她姑,这是真的?”
周桂和苏若楠一听到卫永红带来的消息,一起震惊了。
被卫永红抱在怀里的卫子英,也同样震惊得不行。
有相好……
还相好了十来年,下乡都没断联系,八月份联系一断,未来婶婶就回了一趟老家,再然后……就相中她叔了,还弄出个孩子?
跑不掉了,二叔妥妥就是一个备胎。
卫永红点头:“娘,永民这媳妇,你们多个心眼,我总感觉有点不靠谱。”
“娃都揣到肚子里了,不靠谱咱也没办法。”周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本来她对陈丽就没啥好感,现在,别说好感了,她都有点不想让永民娶她了,可偏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又闹得太大,知青办都插手了,这媳妇,是不娶也得娶。
周桂心口疼,觉得好膈应人,恨不得打死小儿子。
苏若楠倒是没说话,听完卫永红的话,她乌眉轻蹙,陷入了沉思中。
“若楠,你在想啥?”没听到儿媳妇发表意见,周桂一侧头,就看到了不知在想什么的苏若楠。
苏若楠回神,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在想陈丽和永民的事。”
陈丽有古怪,且,这古怪可能还不小,得等江省那边的消息传过来,她才能知道问题在那里。
周桂叹了口气:“分家吧,甭管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分了家,就各过各的,老娘眼不见心不烦。”
“永红,这事咱们自己知道就成,别到处嚷。他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说完话,周桂转身叮嘱卫永红。
卫永红斜了自家老娘一眼:“我脑袋又没打铁,这种事,也就自己人关着门说说。”
三个女人说完话,隔了一墙的院子外,钱二媳妇的调侃声,忽地响了起来:“哟,永民回来了,这是你媳妇啊,长得真好看。”
屋内,谈话的三人听到声音,对望一眼,倏地起身出了屋子。
卫子英费力的爬过门槛,也走了出去。院子里,卫永民带着一个女人站在那里,正尴尬的冲钱二媳妇在笑。
这个女人长得很好看,下乡这么多年,看着也不大像农村人。她内里穿着一件的确良白衫,外面套着一件毛衣,脚上是一双擦得发亮的皮鞋,天空下着毛毛雨,山路难走,也不知她是怎么走的,皮鞋上,楞是没有沾上一点泥。
她微垂着头,两个长长的麻花辫子垂落在胸前,似是在害羞。
“回来了,回来就进屋吧。英子二表婶,咱家进新客,就不招呼你了。”周桂站在屋檐下,老眼在陈丽身上望了几眼,然后目光一转,盯着钱二媳妇,就差没直说,让她少凑热闹了。
偏钱二媳妇这会儿没眼力了,呵呵一笑,还从自家院子里,走进了卫家:“新人入门,二婶子,我这第一个踏门的,怎么不散个喜糖吃。”
“急什么急,该给你喜糖的时候,自然会给。”看着没脸没皮的钱二媳妇,周桂怼了一句,然后心思一转,道:“钱二媳妇,新表弟妹进门,说起来,你这做表嫂的,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
钱二媳妇:“……你又还没请我吃席,我意思啥呢。”
周桂:“就是啊,我还没请吃席呢,你急吼吼问我要啥喜糖。”
“英子,去接你二婶进屋,老大媳妇,去给你弟妹煮碗糖水蛋。”怼完钱二媳妇,周桂瞥着没动的卫永民和陈丽,心里膈应的不行,偏这会儿,又不能拿扫把人给打出去,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将这个不喜的新媳妇给迎进了门。
“嗳,我这就去。”
苏若楠应了一声,便进了厨房。而卫子英则乖乖听她奶的话,爬出堂屋门槛,走到院子,牵起一声不吭的陈丽,往屋子里走。
“娘……”卫永民听到周桂的安排,眼里闪过欣喜,忙不迭喊了一声周桂。
周桂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卫永民的声音,眼睛一瞪,凶涛涛的剜了眼卫永民:“别喊老娘,你的事,等你大伯和三叔过来了,咱们再说。”
新进门的那个,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打不得,骂不得,但是儿子……
不打得他知道什么是规矩,她就跟他姓。
钱二媳妇这会儿眼睛终于亮了,发现卫家气氛好像没她想的那么好,咂巴两下嘴,讪讪一笑,找了个借口蹿回了自家院子。
周桂对着钱二媳妇暗啐了一口,转身,让卫永红陪陈丽,自己则忙前忙后,收拾新房。看着清清静静,没有一点新媳妇进门的喜庆屋子,周桂心里,仿佛堵了块石头般,忒不得劲。
收掇好新房,她长长叹了口气,然后扯了扯嘴,勉强露出个笑脸,走出了房间。
这会儿,接到消息的卫良忠一家和卫良海也过来了,两个当叔伯的一来,各自给了陈丽一个新人礼,就伙同卫良峰,把卫永民给压到了堂屋里。
“永治,永华,把堂屋门关上,守好了,谁来也不许开门。”卫良忠手上烟杆,第一次离手,搁到了桌子上。
卫永治和卫永华看着要揍人的老爹和哑巴三叔,腿都有点打颤,两人同情地瞥了眼被他们三叔紧紧摁在板凳上的小弟、堂弟,然后默默照做,把堂屋门给关了起来。
房门一掩上,一旁,周桂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卫永民的头发,粗粝的手掌猛一抬,啪的一巴掌,甩在卫永民的脸上。
“卫永民,老娘十几年没打过你了,怎么着,以为长大了,翅膀就硬了不成,敢给老娘干出这种事。丢人现眼的玩意,是当我和你爹死了吗?”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愤怒的话,也从周桂嘴里低低吼了出来。
周桂这次,是真被卫永民气狠了,一巴掌下去,楞是把卫永民的脸都给打得肿了起来。
“英子他大爷,他爹脚不方便不方便,这顿打,就劳烦你这大伯了,打,狠狠打……”周桂喘着气,一把丢开卫永民,眼不见心不烦,抬脚就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新进门的陈丽似乎也知道卫家人可能会不喜欢她,她安安静静坐在灶台下,有一下没一下的烧着火,好在她和苏若楠也算认识,两人倒也不至于一句话都说不上。
周桂的骂声,隐隐传进厨房。烧火的陈丽动作一顿,抬头往堂屋那边瞅了去,刚瞅过去,就见周桂黑着一张脸,进了厨房。
陈丽似乎有些害怕周桂,视线一对上,就忙不迭收了回来。
与此同时,堂屋那边,也传来扁担打在肉上的啪啪声,和卫永民吃痛的叫声。
这声音,似乎把陈丽吓到了,脸颊刹时煞白,她抬头,欲言又止地看向苏若楠,似乎是想让苏若楠给被打的人说说话。
然而,苏若楠却没如她的意,一边洗菜,一边道:“陈丽,这顿打永民若不挨,那受罪的就是你。他皮糙肉厚,他受一顿,总比大家喷在你们身上的口水强。”
“可不就是,你现在有身子,又累倒过,别操心他,他爹他们下手知道轻重。”进了厨房的周桂,听到苏若楠的话,附和的点了点头。
可不就是这个理。
卫永挨一顿打,打过后,外人自会知道,两个小年轻闹出这种事,错的是永民,而不是陈丽。这个年代,虽然思想在逐步解放,但在农村,大家对女性的要求依旧还是那么苛刻。
甭管以后大家会怎么看陈丽,但有了永民吃的这顿扁担,大家再说起他们的事来,嘴上自少会留点口得,这样,也有利于陈丽以后在左河湾立足。
周桂是很不待见陈丽,但耐不住卫永民是她儿子,就算她再不喜欢,也想小两口能安安心心过下去。有时候,外人的话,是最能影响人感情的……
别说,这家子考虑的还真有理。
至少隔壁钱二媳妇,在听到卫永民的叫痛声后,知道卫家这是在打人。
相邻十几年,钱二媳妇最是清楚周桂和卫良峰有多疼孩子,能让这老两口狠下心揍人,想必,这事还真是卫永民的错。
钱二媳妇在卫子英眼里,就是个奇人。
这二表婶该说不说,反正挺神奇的,还没到天黑,整个左河湾就都知道卫永民挨揍了,而陈丽却屁事都没有,甚至还没进门,周桂就让大儿媳妇煮糖水蛋给她吃。
大伙听到卫家的这番举动,也和钱二媳妇一样,觉得这还没结婚就闹出个娃的事,怕犯错的一方,还真是卫永民……
毕竟,某些时候,女人是拒绝不了男人的。
卫永民挨打,真真是被打得三天下不床。
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啥,挨打了,还乐呵呵的,脸上挂着的笑,看得卫子英都眼疼。
不过这一顿打,也不算白挨,自少老卫家没被别人的口水淹死,大家最多就调侃几句,反正不会当着面说得太难听。陈丽进门第二天,左河湾上下就都来了一趟卫家,看看新进门的媳妇。
卫家这娶新媳妇的酒,倒底是没有办成,一是忙起来了,二是卫老太不请允许。
卫老太是个固执的老太太,她把不待见明晃晃摆在了脸上,卫永民伤好后,带陈丽去看老太太,老太太避而不见,甚至还把院子门给关了,不但如此,还再不来石滩子这边。
老太太年纪大了,谁能犟得过她,卫永民和陈丽进不了院子,在外面磕了个头就离开了。
周桂其实也不想办酒,这下好了,借着老太太的话,就真的不办了,回头各家各户发了点几个糖,便当娶了儿媳妇。
日子慢吞吞过,一晃就到了清明。
清明是雨季,水田里育的秧苗已经完全冲了芽,再过一段时间就得插秧了,不过插秧之前,还有另两件事得忙,那便栽种红薯和玉米。
田里的事小孩子们帮不上忙,但旱地里的活,却是没有一个小孩能跑得掉,连卫子英这个才三岁的小姑娘,都被带去了地里,帮大人们搬运玉米肥球。
这些肥球,是年前大伙清理池塘淤泥,积出来的肥泥捏的。大冬天的下池塘,为得可不就是来年的这一茬。
每个地方播种都不一样,西南这边种玉米,习惯了用肥泥捏出一个小孩拳头大的泥巴团子,然后用大手指摁出一个小窝,再在窝里,放上两棵玉米种子。
这样办法育出来的玉米苗,成活育比较高。
好是好,就是有点费人,栽得时候,得满山遍野运肥球。
栽种玉米这一天,整个左河湾有一个算一个全出动了,连卫老太都搬了根小板凳到育玉米的旱田里,坐着给搬远苗子的人装肥球。而卫子英则背上她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背篓,跟在大一些的孩子身后,每次都能背上二十来个肥球球。
倒是苏若楠和陈丽没干这活,而是蹲在地里,把别人运过来的苗子,埋进挖好的窝里。这两一个是孕妇,一个对外是力气小的,连桶水都得不得的娇媳妇,只能干这种不出力气的活。
而男人们和那些想多挣几个工分的女人,则全去挑粪了……
卫子英背着小背篓,瞅着玉米地里,起身去搬个装满苗子的簸箕,都要被钱二媳妇一声大吼喝止住的妈妈,总有种眼瞎的感觉。
她妈到底是怎么给自己塑造的人设,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她娇得很,没力气……
年二十八那天,她明明看到她妈,挑上一百多斤腿都不见打颤的,难不成那天她眼花了?
不不不,统统才不可能眼花。
她明明就亲眼看到了。
卫子英翻了个白眼,没去揭穿她妈,继续帮着大人们运苗子。
下午的时候,那在那公安局过了个年的吕婆子,在家里窝了两三个月,终于也出门了。
农忙工分高,谁不指望着这几天多挣点工分啊,这老婆子出来了,大家到也不奇怪。不过因着朱标强的事,大家都不怎么待见到他,栽玉米的时候,谁也不愿和她处一堆,都离得她老远,连运苗子的人,都不愿住她那里运送。
这老婆子似乎也不在意,趾高气扬呵斥自家的几个孙女,让她们给她运苗子。
吕家几个闺女,被压迫的时间太长,木木讷讷,任由吕婆子说骂,连挑肥的两个吕家媳妇,也没逃得掉,时不时就挨上一顿骂。
吕婆子前段时间被两个儿媳妇联手给磋磨几天,她也是个放得下脸的,在两个儿子跟前又哭又示软,没几天就把两儿子给笼络了过去,吕家两媳妇没当家几天,气焰再次被吕婆子给压下去。
卫子英不喜欢吕婆子,运苗的时候也跟别人一样,不往她那儿走,还隔着一片地呢,小丫头头哼哼哼,从另一侧绕到了别的地里。
刚走没多远,卫子英就察觉到,背后好像有一道视线在盯着她。
她歪头,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四处望了望,然后又背起背篓往前走,才走出去没几步,刚才那隐隐的打量视线,又一次凝聚在了她身后。
这一次,感觉比上一次更强烈些。
卫子小眉头一揪,再次停下脚步,侧头往回望。
一眼望过去,后边大片地里稀稀落落有不少人,除了吕婆子外,还有锅子头的媳妇和她儿子冯勇,连周柄贵几兄弟的媳妇,也在那个方向。
卫子英蹙眉,小嘴紧紧一抿,然后拔腿就往苏若楠那边跑去。
跑的路上,那只盯着她的眼睛,时不时就会离开一下,然后再次聚回来。
卫子英有点害怕,小跑到苏若楠的面前,就紧紧揪住她的衣服:“妈妈,后面有人在看我。”
“啥?”干了一天,苏若楠腰酸背痛,脑袋里全是玉米秧子,刚听到卫子英的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有坏人在看我。”卫子英小脸惊慌,乌黑眼睛眺望着那道视线传过来的方向,再次道。
“坏人?”这次,苏若楠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头一侧,目光跟着卫子英看的方向扫过去。
山坡上,全都是认得的人,一个陌生人都没有。
苏若楠收回视线,捋了捋沾到脸颊的头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在哪呢,我怎么没有看到?”
卫子英:“……??”
妈妈不靠谱,她要知道,还会害怕得跑来找她啊。
苏若楠:“太阳有些毒,你可能是看错了,你别去背肥球了,村里面这么多人,不差你背的这点,到那边荫凉处歇一会儿,等会儿妈妈就带你回去。”
嗳,闺女太实在了。
虽然她大爷就说,小孩也要上山坡,但又没规定小孩子就得干活啊,她小胳膊小腿的做什么去运肥球,没瞅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在地里玩里泥巴吗?
卫子英听到她妈的话,木着小脸:“我们不是才出来一会儿吗?”
现在才三四点钏,她们好像才到山坡没多久吧,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苏若楠继续着手里的活:“你二婶大着肚子呢,哪能一直蹲着,等会儿我们一起送她回去。”
卫子英木!
二婶怀孕可以不干活,但这和妈妈有啥什么关系,她又没揣小宝宝。
旁边,正种玉米的陈丽,看着苏若楠理直气状,说要送她回去休息的话,心里已经完全麻木了。
这个女人,嫁人生子十年,依旧还和当初那样,娇娇滴滴,不见一丝变化。
她,还是这副样子。
想当年,她们被一起安排到了良山大队,第一次下地她也是这样,凡是累人的活,她都要找借口不干。
她们来时候,正好遇上收玉米,第一天干活,她就直挺挺晕倒在了地里,差点把凤平庄的生产队队长给吓死。
休息几天,又遇上了抢收稻子。
这次更严重,上一天工,累晕一天……叫人给她请大夫,还得废上一个人,刘阳平又是威胁又是哄,说不干活,就没口粮,结果前脚威胁的话放出去,后脚,江省那边,就寄来了足够她吃上两个月粮票。
刘平阳最后没办法,只能安排她晒谷子。
就是晒谷子,她也能晒出个中署来。
就在刘平阳想着,要不要好好改造一下她时,呵,她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干净利落把自己嫁了。
下乡不到两个月就嫁人,这速度,惊呆了所有人。
她还以为,她嫁了人又融入农村十年,当初那套娇小姐的作派,怕是已经完全被磨没了。
不想共处一屋下,却蓦然发现,她还是那个她。
一身娇气不但没被磨平,反而还成了光明正大。刚才她可是瞅见了,隔壁好几个媳妇,在她要搬点肥球过来栽时,都一副担心她会把玉米苗子摔断的样子,急吼吼给她弄过来。
该说不说,有些人,命就是比别人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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