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媳妇惊呆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孩子若不是永民的,陈丽怕是早就被二婶子给撕了。

    但瞅着坐在堂屋里,一直板着脸,  都不进屋瞅瞅的周桂,她又觉得,她可能没猜错。

    钱二媳妇坐立不安,眼睛暗戳戳往周桂身上瞄。

    周桂来了新房子这边,  除了在厨房烧了锅水,  就再没动过,  中午的时候,她甚至还回老宅那边去吃了一顿饭。

    钱二媳妇看得明白,  二婶子吃完饭后,  好像是不想过来了,是卫永民坐不住,去请的……

    钱二媳妇:“……??”

    不正常,  二婶子的反应有问题。

    有些事,  经不得细想,  这一想,钱二媳妇就发现问题了。

    对陈丽,不止是周桂,  是整个卫家态度都有些不同寻常。

    按说,这陈丽生孩子,  张冬梅和卫老太怎么着也要瞧上一眼的,但是现在都快下午了,除了周大红过来坐过一会儿  ,  卫老太和张冬梅连问都没问一下。

    还有卫永民……

    陈丽生的这么艰难,  他却声都没吱一下,  仿佛是被吓失了声,楞楞地看着院子外。

    这卫家人的反应……

    妈啊,她发现大秘密了。

    不行,等会儿得睁大眼睛瞅瞅,一定得瞅清楚。

    钱二媳妇心里揣着事,也不去忙自己的活了,干脆坐下来,和周桂一起等着陈丽生孩子。

    陈丽这孩子生的不容易,出血有些多,中间还因为孩子一直出不来,被锅子头他娘侧剪了一刀。

    这一刀下去,差点疼得陈丽晕了过去,一直生到下午四点过,孩子才出来了。

    生下来的小孩子,是先现臀位,也叫臀生,一出来,双腿就翘得老高,这也是为啥陈丽生的这么艰难的原因。

    “是个带把的。”锅子头娘看着小孩子的腿,道:“我接生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屁股先现的,这小孩子看着好像没问题,陈丽,回头拿块布条,把这娃的腿给绑上一段时间,应该能纠正回来。”

    臀生并不会影响小孩腿部发育,只是刚出生时,腿型会有些异于正常出生的小孩,这腿型得靠大人纠正,要是一直放任不管,腿就极有可能长歪。

    陈丽满头大汗,虚弱地应了一声。

    锅子头娘见状,没再说啥,朝外面喊了一声,让周桂端盆水进屋,她给孩子洗洗。

    可周桂在听到小孩哭声后,腾地一下站起身,看都不去看一眼,迫不及待就走了。倒是钱二媳妇想看个究竟,听到要水声,忙不迭打水进屋。

    进屋前,钱二媳妇看了一眼卫永民,发现卫永民在听到孩子哭声后,眼睛竟泛起了红。

    钱二媳妇一见到卫永民这神情,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猜中了。

    她神色一惊,同情地往卫永民头上瞟了两下。

    这顶有颜色的帽子,可真特么大,野种都给弄出来了。

    “怎么是你端水进来,周桂呢?”锅子头娘抱着新出生的孩子,奇怪地看着端水进来的钱二媳妇。

    “有事先走了。”钱二媳妇把水放到桌子上,伸手就把锅子头娘手里的孩子抱了过来:“我瞅瞅这孩子。”

    孩子一接过来,钱二媳妇眼睛就定在了孩子脸上,看了一会儿,钱二媳妇也不知道看出了啥,脸色一变,暗啐了一口,转手就嫌弃地把孩子塞回了锅子头娘的怀里。

    “婶子,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忙完也走吧。”

    妈的,晦气……

    陈丽这个娼妇,还真特么给永民带了顶帽子。

    难怪二婶子那么不待见她,这要换成是她,她非撕了她不可。

    这新出生的

    小孩子,通身上下就没一点像卫家的。卫家从上到下,全都是双眼皮,大眼睛,连娶进门的几个媳妇都是双眼皮的,结果现在,陈丽却生了个单眼皮的娃。

    永民是双眼皮,陈丽也是双眼皮,这单眼皮的娃怎么生出来的。还有耳朵,大耳垂是卫家人的标志,结果这个野种,却没有耳垂……

    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卫家的种。

    狗日的娼妇,真想扇她两巴掌。

    钱二媳妇心里一边骂,一边往家里去,留下来收拾残局的锅子头娘,刚把小孩子弄干净,一转头,就见陈丽竟晕了过去。

    锅子头娘一惊,忙不迭凑近看了看。

    给人接生过不少的锅子头娘,瞥见陈丽那不大正常的脸色,和有些喘不上来气的样子,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往外大喊。

    “永民,永民,赶紧的,你媳妇情况有些不好,快点,快点去把闵大夫背过来瞧瞧。”

    外面,正陷在自己情绪中的卫永民,听到锅子头娘焦急的喊声,思维刹那间回拢,他赫然抬头,双腿有些发软的冲进房里,然后直勾勾地盯着陈丽。

    “看什么看呢,你媳妇情况不大好,赶紧去把闵大夫背来瞧瞧。”锅子头娘见卫永民发愣,一巴掌拍到卫永民的背上,让他搞快些。

    卫永民回神,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晕迷中的陈丽,然后转身跑出家,去吴家平那边背闵大夫。

    十几分钟后,闵大夫就被卫永民背了过来。

    这会儿,整个左河湾的人,都知道陈丽生完孩子情况不大好了,连在家里剁猪草喂的潘玉华都听到了消息。

    潘玉华蹙着眉,往石滩子那边看了一眼,便又继续干自己的活。

    事情发展,又生子变化。

    上辈子,陈丽是在医院里生的孩子,生完孩子后,没听说她哪里不好,如今在家里生却出了事。

    她重生回来不过一年,身边就发生了这么多变化,那以后的事,是不是也能改变。

    那个一身正直,一眼相见,就耀了她眼的男人,是否也能摆脱他早死的命,还有她的女儿……

    想到那个只在自己身边长到两岁,就被人拐走的女儿,潘玉华乌黑的眼睛里划过沉痛。

    那是她上辈子一生执念,到死都放不下的执念……

    这辈子,这个女儿,还会来吗?

    陈丽情况不好,回家后的周桂听到消息,微楞了一下,到底是硬不下心肠,装了五六个鸡蛋,让卫志勇送过去。

    到了傍晚时,新房子那边传出消息,说陈丽生孩子伤了身,以后不能再生了。

    这消息一出,觉得自己猜中了的钱二媳妇,心里顿时快活起来,高兴地暗叫了一声活该。

    骂的时候,同时又唏嘘得不行。

    永民完了……

    这个媳妇要是不丢,以后就都得给别人养龟儿子了。

    这个消息让钱二媳妇高兴,却让周桂心里堵得不行。

    不能生,不能生……

    永民这缺心眼的,以后不就没有自己的孩子了?

    想到这,周桂心口的气,磨不开了,眼睛都泛了红。这会儿就算是卫子英奶奶前,奶奶后,一直在她耳边喊,她心里都堵得慌。

    她老卫家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啊,怎么就摊上这种糟心事呢……

    卫子英一直关注着她奶,见她奶这神情,顿时知道奶又开始乱想了,转了一圈,发现身边没啥好哄她奶的,小嘴巴一抿,跑进厨房,搭着小板凳,从碗柜里把她三爷送过来的蜂蜜罐子抱出来,想兑点蜂蜜水给周桂喝。

    在厨房捣鼓了一阵子,卫子英摇摇晃晃,端着大半碗蜂蜜水走到堂屋口:“奶,喝糖水,喝了就不苦了。”

    心里堵得慌的周桂,听到小孙女的声音,叹气回神,然后一抬眼,就看到卫子英给她端了一碗水过来。

    周桂勉力一笑,接过水,小喝了一口。

    水一进喉咙,便知道这是蜂蜜水,她抬眼,看着满脸担心的小丫头,伸手,把卫子英捞到怀里:“奶不苦,奶一点也不苦,奶有英子在,苦啥苦,不苦。”

    说到不苦的时候,周桂眼睛又往新房子那边瞥了瞥。

    看过去时,见卫永民背着闵大夫从房子里走出来,周桂眼神紧紧一闭,端起来碗,咕噜几下把蜂蜜水喝光了。

    罢了,以后他是好是歹,都是他自己选的……

    反正她比他早死,就算他过得再糟心,等她两眼一闭,就都看不到了。

    喝完水,周桂起身,抱着卫子英进了厨房,然后生火开始煮晚饭。儿子再糟心,日子也得过,也不知是不是太堵心,周桂今儿准备给家里人做顿好吃的。

    她先是在存干货的坛子里,摸了一点晒干的菌子和干木耳出来。

    这些菌子和木耳都是在山上采的货。

    西南这边青(gang一声)树很多,还特别硬,这种树一旦受了潮,就容易长木耳和菌,刚入夏的时候,农村人都喜欢进林里采些回来晾干放着。

    把菌子和木耳掺水泡到碗里。她又拿起菜刀,在灶上割了一块熏腊肉,然后烧水洗干净,并剁成肉沫。

    弄好肉,又转身在淹菜的坛子里,摸出个大头菜,接着把大头菜也给剁成菜沫子,最后看菌子和木耳都泡开了,捞起来挤干水,把这两样也给剁了。

    材料准备好,周桂开始烧火热锅了。

    等到锅子烧烫,往灶洞里塞了一根耐烧的木棍,便擦擦手,站到灶台前开始忙了起来。

    往锅子里丢了块猪油块,熬出猪油后,她把肉沫倒进锅里翻炒了一会儿,看着差不多了,便把佐料连同大头菜、菌子、木耳沫一起倒进了锅里。最后翻了几铲子,就往锅里添了一大瓢水,然后盖上锅盖。

    灶洞里,木柴噼里啪啦响着。

    没多久,锅里就沸腾了起来。周桂掀开锅盖,打了两个鸡蛋进锅里搅拌开,趁着水沸的时候,又兑了大半碗红苕粉,均匀倒进锅里。

    等到红苕粉全化开,锅里的苕子就成了。

    还没起锅呢,苕子的香味就在厨房里传开了。

    扒在厨房门槛上发呆的卫子英,小鼻子一耸,眼中的食欲,顿时被锅里的苕子给勾了起来。

    她小眼睛一亮,咻地转头看向锅里。

    而灶台上,周桂这会儿正在把苕子起锅装盆,见小孙女看过来,还一副很想吃的样子,她笑了笑,从碗柜里取了个小碗,给卫子英装了小半碗。

    “刚起锅,还烫着,放凉了再吃。”把苕子放到灶台边,周桂便洗锅开始下面了。

    “不吃,等着面起锅了再吃。”卫子英眼珠子盯着她奶,忍着肚子里的馋虫,道。

    苕子配面,是西口市这一片独有的美食,这边大年初二那天早上习惯吃面,好多人家到了那天,就会做这苕子面。

    苕子面,卫子英也就初二早上吃过一回,那味道,她现在还记得,苕子又滑又香,面条在苕子里面一滚,放到嘴边,吸溜一下就滑进了嘴里,简直不要太绝。

    周桂被她小脸上垂涎又克制的模样,给逗乐了,为了不让孙女再等,她还稍拨弄了一下火,让火旺些早点把水烧开,好下面。

    很快,面就上锅了,而卫子英的苕子面也凉了下去,周桂挑了一筷子面放到她碗里,稍给她拌了一下,就让她端到门口去吃,而这时卫志勇和卫志辉也背着背篓回家了,两人见今晚奶竟煮苕子面,反应和卫子英几乎一模一样,都高兴得不成。

    周桂瞧孩子们

    吃得高兴,心口阴霾也随着孩子们脸上的笑,逐渐散了去。

    呸,她周桂不差孙孙,她跟前这三个,比哪个都强,那边新房子有就有,没有拉倒。

    天逐渐暗沉,月牙挂上树梢,蛙鸣嘟嘟呱呱,唱响整个夜晚。

    隔壁钱家,钱二媳妇也草草吃了点东西,洗漱好爬上了床。她心里揣着事,躺到席子,翻来覆去怎么都睡觉不着,躺了好久,两只眼皮都打架了,偏脑子却清楚的很,一直在想着陈丽和她生的那个野种的事。

    烦躁了大半夜,钱二媳妇实在是想找个人说话,扭头瞅向旁边打呼噜的钱老二,肘子一转,撞了撞男人。

    钱老二是侧身在睡,她这一撞过去,好巧不巧,刚好就撞到了钱老二的心窝子。

    “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啥呢?”钱老二被自家媳妇一肘子撞醒,说话都带着恼气。

    “当然是有事了,起来,别睡,给你说点事。”钱二媳妇不轻不重拍了两下钱老二的肩,把他闹醒。

    钱老二烦她的很,猛扒了下头发,气鼓鼓地道:“什么事就不能明儿说?”

    钱二媳妇拿着蒲扇,摇了两下:“不说老娘睡不着。”

    钱老二打了个哈欠:“那你赶紧说。”

    “钱二,我怀疑永民今儿得的那个儿子,不是他的。”钱二媳妇半眯着眼睛,揪着眉头道。

    “他媳妇生的,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钱老二瞌睡还没散,半醒半梦间脑袋有些迷糊,并没有听出媳妇话里的意思。

    “我也是你媳妇,那老娘要找个野男人生个崽子,是不是也是你的。”钱二媳妇被男人敷衍的态度气到了,斜睨着他,没好气踹了他一脚。

    “敢,老子打断你的腿。”

    钱二媳妇这话一出,钱老二迷糊的脑袋终于激醒了。

    他怒目圆瞪,紧紧盯着钱二媳妇,盯着盯着,就明白媳妇大半夜不睡觉,把他弄醒是为啥了。

    脸上的怒意,随着运转开的脑袋,逐渐变成了惊讶。

    “你,你刚才说啥,永民今儿得的那个小子,不是他的?”

    钱二媳妇沉沉点头:“嗯,你是没瞧见,陈丽生的时候,二婶子在那边坐了一天,都没进屋去瞧过一眼。卫家除了周大红那个棒槌,一个女的都没过去看过。”

    说到这儿,钱二媳妇顿了顿,问:“你今天看到良峰叔了吗,他在干啥?”

    钱老二蹙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没干啥,还是像平常那样,到处溜达。”

    钱二媳妇眼睛斜着他:“家里添孙子,儿媳妇难产,良峰叔啥时候这么缺心眼了,这个时候还到处溜达。”

    钱老二听了媳妇的话,两条眉毛扭了扭,问:“你在那边,有看到永民是什么反应吗?”

    钱二媳妇挪了挪身子,倚到枕头上,漫不经心道:“他啊,没一点得儿子的高兴样,眼睛还充着血,瞅着不正常。”

    钱老二还是有点不相信媳妇的猜测:“会不会是太高兴了?”

    永民脑袋又没打铁,疯了才会往自己头上揽顶绿帽子。

    这种事,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卫民要是真知道孩子不是他的,怎么可能会吃这种哑巴亏。

    钱二媳妇:“老娘眼睛又没瞎,是不是高兴,我还看不出来啊。我瞅着,卫二婶他们,怕都知道陈丽生的这个,不是老卫家的。所以当初分家时态度才会那么奇怪。你今儿是没瞧见,二婶子的脸啊,都黑成了锅底,这哪像一个要抱孙子的奶奶。”

    “二婶子真不高兴?”钱老二整个都震惊了,他噎了噎喉咙,讷讷道:“这孩子不是永民的,那会是谁的?”

    “我咋知道。”钱二媳妇睨了男人一眼:“明儿我割草,去我舅家坐坐,知青院就那么几个人,仔细

    点,不定就能知道是谁的了。”

    钱二媳妇的舅家就在凤平庄,她觉得,她那爱八卦的老舅娘,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钱老二:“你悠着点,可别瞎嚷嚷,卫二婶子他们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吞,龟儿子都认了,不定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了去,别弄得大家都知道。”

    钱二媳妇斜了眼钱老二:“我是那种人吗?行了,行了,话说出来,我舒服多了,睡觉。”

    憋在心里的事吐了出来,钱二媳妇舒坦了,瞌睡上头,一歪身子就睡下了。这次,换被闹醒的钱老二,没办法睡了,翻来覆去的,脑袋里全是卫永民头发绿了的事。

    翌日。

    钱二媳妇说干就干,一早起来,背起背篓以割草为名,晃悠到了凤平庄,而钱老二则一看到卫永民,就觉得他头发绿了,两口子都要魔障了。

    周桂不知道,卫永民的事已经被钱二媳妇猜了个大概,遇上钱二媳妇去割草,还问了一声。

    过了一晚,周桂心里的不爽,彻底散了去,又恢复了平常样子,家里地里的忙,而卫良忠则开始和队里的计分员赵勇,算起了今年该交的公粮。

    算了一天,得出账后,卫良忠便开始组织队员们称公粮,然后交公粮了。

    三天后交公粮,卫志勇和卫志辉也去了,卫子英年纪太小,被她奶给丢到了沟子里,让她和去卫老太玩。卫老太有点担心又被卫子英缠上,来和她挤一张床,卫子英刚到呢,就把她支去了卫春玲那儿。

    卫子英到卫良忠家时,卫春玲正带着志武、志刚在收拾东西。

    “春玲姐姐,你们这在干啥呢?”卫子英扒着门槛,眯眼瞅着忙碌的三姐弟。

    卫志学也在屋子里,不过他没动,坐在床沿边,在帮志武志刚叠衣服。

    卫春玲三姐弟回村,卫良忠家多了三个孩子,常年孤零零一个人的卫志学,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英子过来了,进屋来。”卫春玲朝卫子英招了抬手,卫子英手脚并用,爬过高高的门槛,颠颠来到卫春玲身边。

    “再有两天我们就得上学了,我妈让人带信,说明儿回来接我们,我要走了,过年再回来看你。”卫春玲顺手抓了把花生给卫子英,让她剥花生玩,自己则继续收拾东西。

    卫子英听到卫春玲要走,小嘴一瘪,有点舍不得,可是想到她是去上学,小眼睛又亮了起来:“春玲姐回去吧,等什么时候我和奶去城里了,我就去看你。”

    上次她妈说了,等不忙的时候,让奶周末带她和哥哥们去家具厂玩。

    到时候,她就可以见到春玲姐姐了。

    “嗯嗯,到时候我带你去玩。”卫春玲笑眯眯回了句。

    “志学哥,你好好养身体,等你身体好些,我让奶带你一起去城里。”卫子英是个很贴心的系统,在和卫春玲说话的时候,也把卫志学考虑到了。

    卫志学淡淡一笑:“去不了也没事,回来给我讲讲就好。”

    他这破身子,别说去城里,就是走到甘华镇都是个问题,城里啊,他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去了。

    卫子英小脑袋猛点,嘴里忙不迭说着好。

    几个孩子说了会儿话,就牵着手去了卫老太那里,今儿大人们都去交公粮了,中午这顿饭,就只能到老太太这儿来蹭了。

    老太太见玄孙们都过来了,便让大的带小的,去地里薅点菜回来,自己则慢吞吞地开始煮饭。

    这边老少的欢笑声,和石滩新房那边的冷清成了鲜明对比。

    生完孩子才三天的陈丽,身子还没缓过来,就得一个人起身弄饭吃,因为今儿卫永民也去交公粮了。

    冷锅冷灶,打开碗柜一看,里面除了一点猪油和一袋子面粉,便只有几个鸡蛋。

    陈丽看着碗柜里的东西,眼眶微红,偏这个时候,床上孩子还哭了。

    陈丽觉得委屈,她不知道,她怎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不能生了,她不能生了……她怎么就不能生了呢。

    陈丽现在后悔了。

    早知道会如此,当初她就不该留下这个孩子,更不该把孩子扣到卫永民身上,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以卫永民对她的喜欢,就算是知道她前边有男人,定也不会这般待她。

    孩子出生这几天,他除了给她端饭进房间,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偶尔的时候,眼睛充着血丝。

    这个孩子,成了卫永民心头的一根刺,也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

    陈丽听到屋里孩子的哭声,抹了一把眼睛,吸了下鼻子,转身回屋,把孩子抱了起来。

    看着孩子那双和那个男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陈丽心里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了,掀眼,往卫家老房子那边冷冷看了一眼。

    卫家,卫永民……

    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如此对我,咱们走着瞧。

    愤怒在此刻,扎进了心,陈丽抱着孩子哄了一下,等孩子不哭了,麻木的走进厨房,给自己烙了两个猪油饼子,配着点开水填饱肚子。

    八月初,交了公粮,放暑假的孩子们便陆续回转了学校,卫春玲三姐弟也被陈舒敏接回了市里,卫子英没了小堂姐可以玩,就去找潘玉华玩。

    这个暑假,卫子英废的很,除了卖冰粉,一双草鞋都没有打,倒是潘玉华,又是做草帽,又是做鞋底头花的,一个暑假都忙得不行。

    潘玉华换了种手工品做,脑袋聪明的卫子英,偏动手能力差,做不了草帽也做不了头花,只能继续打自己的草鞋,打草鞋之余,她还会偶尔背上小背篓,和冯勇还有周二柱,一起上坡去放风。

    放风这个话,是她奶说的。

    虽然孩子能挣钱了,周桂很高兴,但周桂不想三岁的卫子英和潘玉华一样,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成的样,她希望小孙女活泼一点,所以,卫子英就被撵出门了。

    在和小伙伴玩的时候,卫子英也会偶尔去周柄贵家玩,每次去,她都瞥见周大柱,不是在推刨子,就是在用钻子钻孔。

    周家院子里,周柄贵因着儿子学手艺,去山上弄了不少木料回来,有个一心为孩子打算的父亲,周大柱练手艺时,料子是一样都不缺。

    偶尔,周大柱还会向卫子英借她的小玩具。

    卫子英的小玩具,那都是卫永华花心思弄出来的,里面组成玩具的锁扣,不是鲁班锁,就是孔明锁,一般人拿到手,装不了也拆不下。

    卫子英大气,没记周大柱去年推她的仇,他想看,她就回家给他拿,什么玩具小马、鲁班盒、还有小木头做的车,各式各样的,全给他看。

    周大柱在练腿的时候,就会一边走路,一边研究卫子英的小玩具。

    日子逐渐往前推,九月份中旬,苏若楠和卫永华又回左河湾了。

    卫子英一看到妈妈,就跟那小炮弹一样,一下子就撞进了苏若楠的怀里,然后一步不落的,紧紧黏着她。

    离开这么久,回家了闺女还能这么亲近自己,苏若楠可高兴了,笑盈盈的,走哪都带着她。

    两口子这次回来,给卫子英带了几本小孩看的连环画,还给买了双帆布做的白球鞋。这鞋子,卫子英可喜欢了,一拿到就穿到了脚上。

    穿上鞋还不算,颠颠跑进屋,撅着小屁股,在柜子里翻啊翻,把卫春玲给她带回来的小白花裙翻出来,穿到身上。

    小丫头也是会审美的,穿好裙子,还吊着妈妈,让妈妈给她扎头发。

    卫子英的头发年前被剃过,八个月过去,长是长出

    来了,但还不是很长,苏若楠手巧,在她耳后面给梳了两个小揪揪。

    小丫头这一穿,顿时就更好看了,就跟那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一样,谁看了,都想伸手捏上一捏。

    臭美的姑娘一收掇好,就笑眯眯地跑去让周桂看。

    从周桂那里得了一箩筐的好看,还有点不尽兴,还跑去沟子里,让卫老太看看。

    看着活泼的小丫头,周桂和苏若楠都乐了。

    苏若楠回来,也知道陈丽已经生了孩子,她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过去看过一眼,把家里收掇了一番,给孩子们煮了一顿饭,第二天下午,就准备回城里了。

    她倒是完全把陈丽这个人给抛到了脑后,但有的人,心就和那针眼一样大,快要出月子的陈丽,听到苏若楠回来了,终是没沉得住气,在两口子要走的时候,抱着小孩,来了老宅子这边。

    这是陈丽分家出去后,第一次来老房子。

    这个月子,陈丽没有坐好,人看着憔悴了很多,眼袋也很重,甚至还有黑眼圈。

    她这模样,和她刚嫁过来那会儿,简直是天壤之别。

    刚嫁进来时,她虽是二十八岁了,但面相看着却很年轻,跟苏若楠不相上下,但生完孩子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没休息好,还是没吃好,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是周桂在磋磨她呢。

    陈丽来到老房子这边,没进屋,跟个幽灵一样,穿着一套宽松的衣服,站在院子里,直勾勾地盯着苏若楠。

    苏若楠被盯得莫名其妙,但也懒得理她,连句话都没和她说,背上包,就准备走。

    “我如今这样子,你是不是很高兴?”

    两人错肩时,沉默的陈丽忽然出声了。

    苏若楠脚一步,秀丽的脸庞转向陈丽,目光第一次直视向她。

    看了一会儿,苏若楠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说:“我为什么要高兴,你和我有关系吗?”

    漫不经心的语调,也不知道触碰到了陈丽哪根神经,陈丽脸赫然一抬,半痴不颠的看着苏若楠:“苏若楠,永民不理我了,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分家后,太多的不如意,让陈丽终于爆发了。

    她把自己的不如意,全扣到了苏若楠的头上,她就觉得,若不是苏若楠揭穿她在江省那边的事,卫永民不会这么对她。

    在此之前,她知道,卫永民爱她。

    很爱,很爱……

    若是永民不知道孩子的事,必会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她会比苏若楠更幸福。

    可现在是……

    这一切都是苏若楠造成的,是她造成的。

    连她不能生,也是她害的。

    以永民对她的心,若是不知道孩子的事,肯定第一时间带她去医院,在医院里,有那么多医生守着,她一定不会伤到身子。

    想到这些,陈丽心里就越发憎恨苏若楠。

    她恶恨恨的刮着苏若楠,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同是下乡的知青,你心肠怎么就这么歹毒,我好好和永民过日子,哪妨碍到你了,我现在的这样子,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陈丽,你与其来埋怨我,还不如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你和永民之间,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还需要我来说吗。”苏若楠淡淡睨着陈丽,神情自若,不见气恼。

    她这云淡轻风的样子,愈发刺激陈丽,陈丽眼睛一瞪,伸手就想扇苏若楠。

    苏若楠眼睛一蹙,就要伸手,却在这时,向来木讷的卫永华,反应比她更快,手一伸,就将苏若楠拉到了自己身后。

    “陈丽,你莫不是当我卫永华是死人不成。”

    卫永华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刻却很靠得住。他将苏若楠

    护到身后,憨厚的眼睛,瞬间浮出怒气。

    陈丽薅人的手落空,不依不饶,转身还想打苏若楠,本来不想和她计较的卫永华,这会儿是真生气了,他手一伸,一把将陈丽推开:“陈丽,你再胡搅蛮缠,信不信我真动手了。”

    卫永华这一推,推得陈丽一个踉跄,倒退了几步,怀里抱着的孩子,颠簸着差点没掉到地上。

    “做啥呢,做啥呢,陈丽,你个仙人板板,月子都没做完,就敢踏进我家院子,老娘撕了你。”进屋拿东西的周桂,听到外面陈丽的声音,忙不迭跑出来。

    一出来,周桂就气得要死。

    农村习俗,没出月子的人,来蹿门那是很晦气的事,他妈的,这陈丽敢月子期间踏她院子,她是想害他们老卫家,还是怎么着。

    周桂老眼怒瞪,撸起袖子,就冲上去想打人。

    “娘,别气,打她,脏你的手。”苏若楠见周桂要打手,忙不迭拦住她。

    陈丽这个样子,轻轻一推,就能把她推倒。

    婆婆这个时候动手,这万一要被赖上了,那他们就是有理都变成没理了。

    招呼住周桂,苏若楠看向陈丽,冷言道:“陈丽,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再胡闹下去,我会将你的事上报知青办,让知青办来处理。”

    苏若楠一说上报知青办,瞎闹腾的陈丽,瞬间顿住了。

    “你们卫家欺负人,你们欺负人。”

    知青办三个字,似乎很能震慑陈丽,陈丽红着眼,一副倍受委屈的样子,抱着孩子,哭哭啼啼地往新房那边跑了。

    “到底是你陈丽在欺负我们,还是我们在欺负你,你要觉得我们卫家欺负你,那行,咱们现在就去找公社,找领导们评评理去。”周桂被陈丽那欺负人的话,给气得要死,冲着陈丽后背大吼道。

    这个娼妇,都让永民喜当爹了,还敢在这叫嚣他们欺负人。

    他们要真欺负人,他陈丽就该被人拉去游街了。

    破鞋,扫把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她这么个玩意。

    还有卫永民那个畜生,养他二十几年,他就娶这个糟心婆娘来气她。

    “娘,别管她,她下次要是还敢来闹,你就拿着上次我姐寄来的信,拉她去知青办。”苏若楠见陈丽跑走,轻轻松开了周桂的手。

    周桂诧异:“那封信管用?”

    苏若楠:“当然管用,那可是她不检点,把我们卫家当冤大头的证据,她若还来闹你,你就把信拿到知青办去,就说下乡知青欺负人。”

    “好,好,好,听你的,她要还敢来,我一定就这么办。”周桂眼睛一亮,登时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然老卫家儿子被带绿帽子的事很丢人,但她陈丽要是不知收敛,那就大家一起丢人吧。

    至于儿子丢脸后会怎么样,管他呢,都特么娶个这种婆娘气她了,她还顾他的脸干什么。

    事儿要是真爆出来,大伙最多说他两句眼瞎,又不会少块肉。

    陈丽今儿这一闹,可算是彻底把周桂给闹起火了,连卫永民的脸面,都不再顾了。

    “行,那我就走了,等下次放假,再回来看你们。”

    处理了陈丽的事,卫永华和苏若楠两口子是真得走了,再不起身,等会儿就赶不上甘华镇下午那趟去城里的车了。

    周桂:“去吧,去吧,不用经常回来,等闲下来了,我带孩子们去城里看你们。”

    “嗳,行,娘,那我们走了。”苏若楠朝周桂笑了笑,喊了一声卫永华,便下了石滩子。

    周桂目送他们离开,就准备回屋,把苏若楠说的那封信,锁到柜子里去,回头不定还真能用上。

    刚转身,就瞧见隔壁钱二媳妇,贼头贼脑的往院墙

    子下面打望。

    周桂停住脚,喊了她一声:“跟个贼似的,你在看什么呢?”

    钱二媳妇从墙脚走出来,往新房子那边瞥了一眼,问“二婶子,刚才若楠说的是啥信呢,陈丽那死八婆,坑了咱老卫家啥了。”

    周桂眉头抽搐:“别乱说,咱老卫家,不包括你。”

    倒霉媳妇,又开始说浑话了。

    钱二媳妇一笑,厚着脸皮道:“我叫你一声二婶子,怎就不包括我了,二婶子,陈丽那个死女人,到底坑了咱老卫家啥,你说,要是她真做了那啥欺负咱老卫家的事,你看在永民兄弟的脸上,出不了手,我去给你捶她。”

    钱二媳妇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撸了把袖子,似乎,只要周桂一声令下,她就真的会去打陈丽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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