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没胖, 我会不知道,别给你爸打掩护,你就是瘦了。”
周桂才不信卫子英有长胖, 老眼瞪着卫永华, 就觉得儿子没养好孩子。
卫永华看着她娘这凶样,满头的包, 觉得自己冤死了。
“我们养孩子,哪有娘养得好, 娘你再养养, 要不了几天就能补回来。”苏若楠搀着苏步青走进厨房,端了根高一些的板凳,让苏步青坐, 自己则笑吟吟地和周桂搭话。
“年轻人不大会养孩子,亲家辛苦了。”苏步青也附和了一句。
周桂听一亲家说话, 哪还管什么儿子,老脸一笑:“亲家客气了,亲家走了一路,渴了吧,先喝碗甜水垫下肚子。”
说着, 她忙不迭放下卫子英, 走到灶台前, 把锅里煮的鸡蛋捞起来, 剥了皮, 放进碗里,然后兑了一碗糖开水端给苏步青。
苏步青微颔首,和周桂客气了一下,便端着碗, 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各地习俗不同,甘华镇这一片走亲戚,客人进了主人家屋,必然会有一碗糖水,再有那郑重点的,会加两个鸡蛋。
苏步青这碗糖水鸡蛋,算是这边最高规格的糖水了。
“若楠,厨房熏人,你带亲家去堂屋里坐坐。”
周桂觉得这老亲家看着太严肃了,她一个农村女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看苏步青喝个糖水,背都挺得笔直,她心里有些嘀咕,干脆一转脑袋,让苏若楠把她爹领到堂屋去坐。
“你们煮饭,我陪亲家坐坐。”灶台下烧火的卫良峰,听到媳妇放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道:“亲家,走走,咱们去那边坐坐。”
说着,便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带着苏步青去了堂屋。
这两亲家走路整齐的很,都是瘸了左腿的。两人走起来,姿势几乎一模一样,可仔细看,却又能明显地看出来,苏步青走路比卫良峰要有力一些。
两个腿不好的离开,周桂坐到了灶台下,接着烧火。烧火的时候,还端了给小板凳,让卫子英坐她脚边,把刚才多煮的一个鸡蛋,剥给卫子英吃。而苏若楠则袖子一挽,掌起了勺子。
有一段时间没见卫子英,周桂稀罕的很,喂她吃鸡蛋的时候,嘴巴一直在问卫子英,在城里玩得怎么样。
卫子英有啥说啥,小嘴里吃着东西,软软绵绵地一直和她奶说话,说的时候,还勤快地帮她奶挽柴。
那一声声的奶,喊得周桂心都融化了。
就觉得,整个左河湾,没一个闺女能跟自家孙女比的。
“英子,去沟子里叫你老太过来吃饭,你不在这段时间,你老太可唠叨你了,都来问了好几次,说你咋还不回来。”
菜陆续起锅,周桂见差不多了,把灶洞里的火用柴灰熄灭,又将一根没有烧完的木棒取出灶洞,丢到旁边一个石头打的缸里,然后将缸口封作。
这是农村用来制炭的缸,农村人冬天要用的炭,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制出来的。
一股熏眼的浓烟,从盖子缝隙里蹿出来,烟气太刺眼睛,卫子英抬起小爪子,用力揉了揉眼,然后跑到厨房门口,稚声道:“哦,奶,那我去了哦。”
说着,小丫头双手双脚爬出门槛,颠颠便出了院子。
石滩坝上,卫志勇兄弟正和滩子这边的几个小孩在玩铁环,这几个小孩刚才见过苏步青,这会儿,正在小声和兄弟俩嘀咕,说他们外公看上去好像好凶……
卫子英没喊两个哥哥,迈着小腿,慢吞吞去了沟子里。
已到午饭的点,先前坐在黄角树下聊天的人,全都散了去,沟子这边,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升起了浓烟,卫子英背着小手,像个小大人似的,一路往老宅走去。还没走进老宅呢,就听见吕家院子里,传出了一道尖锐的咒骂声。
这声音是吕大媳妇的,她似乎是在骂三丫,但说出来的话,却好像是在问大丫。
卫子英被这忽然响起的声音,给吓得打了一个激灵,那背在身后的小爪爪,更是被吓得紧紧捏了起来。
吕家两个媳妇打人,是真的很能吓到人,卫子英见过好几次,每次都要被吓一跳。
卫子英小眉头揪成了一个结,乌黑眼睛看了看她三爷住的老宅,又小眼睛瞅了瞅吕家院子,最后,她缩着脖子,弓着背,像只小乌龟似的,往吕家院子边凑了去。
还没完全凑近,吕家紧闭的院门,就被人从里面慌慌张张拉开了。
一打开,卫子英就见吕二丫护着四丫和五丫,快速奔出院子,然后带着两个妹妹,往卫良忠家方向跑了过去。
卫子英看了眼跑远的吕二丫,疑惑一下,然后躲到吕家与钱老大家中央的一棵树后面,够长了脑袋,往吕家屋子里瞅。
院子里,大丫犹如一个木偶,埋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身侧,她娘吕大媳妇拿着响篙,一下一下住她背上打;屋檐檐槛上,刘芳嗑瓜子,笑吟吟地冲吕大媳妇说着话。
刘芳脸上的笑,特别胀眼睛。
躲在一旁的卫子英还没弄清楚吕大媳妇为啥又打大丫,就有种想要找快布,把刘芳脸上的笑,给遮起来的冲动。
“说,三丫去哪了?你爹放在床头的钱,是不是她拿的?”吕大媳妇胸口起起伏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屋檐下,刘芳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起哄道:“大嫂,不是我说,三丫是该好好收拾一顿了,自从她奶去了后,这死丫头的性子就越来越邪乎,胆子更是愈发大了,都敢偷你们的钱了,这再不收拾啊,以后不定还能做出啥呢。”
刘芳这火上浇油,浇得人想撕了她的嘴。
就连卫子英都能听出来,她话里那浓浓的恶意。
“死丫头,老娘养你们一场,倒是养出几匹白眼狼来了,说,三丫去哪了?”吕大媳妇听了刘芳的话,越发生气了,打人跟打贼似的,手上捏的响篙竟然都打断了几根。
偏坐着看戏的刘芳嘴巴却还不停,一直在那数落着三丫的不是。
她嘴里提一次三丫,大丫就挨一次打。
那瘦弱的身子,每次承受一次打,就微微颤一下,卫子英有种,大丫姐姐可能要被打死的感觉。
这个想法一起,向来把自己当乖孩子的卫子英,小爪子登时泛起了痒。
她想进吕家,把吕大媳妇手上的响篙给拖走,这想法一起,卫子英就有些压抑不住了。她垂头,瞅了瞅自己的小胳膊和小腿,眼睛一转,蹲下身,在地上捡了几颗石子捏到手心里,然后掀眼,幽幽地观察着院中的情况。
院子里,吕大媳妇还在打大丫,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趋势。
从刘芳那阴阳怪气的话中,卫子英大概知道了原因,好像是三丫姐姐偷拿了家里的钱,结果三丫不在,大丫却遭殃了,这会儿吕大媳妇打大丫,就是在追问大丫,三丫去了哪里。
吕大媳妇似乎很笃定大丫知道三丫的去向。
穿过来这么久的卫子英,其实已知道大人打小孩子,大多都只是吓唬吓唬,若是为了纠正孩子的错误,让孩子有个敬畏心。整个左河湾除了吕家,就没有哪家,打孩子往死里打的,所以,甭管这事起因是什么,卫子英都觉得,吕家两个媳妇太坏了。
卫子英捏着石子,一直注视着院子里,见吕大媳妇又骂又打,完全不见停歇,而吕大丫那不算厚实的衣服上,竟随着吕大媳妇起起落落的响篙,浸出了扎眼的红。
这,这已经是被打得流血了。
也不知道她衣服下,到底有多少伤。
卫子英看到血迹刹那,心里一个咯噔,乌黑小眼睛一蹙,再也按捺不住,手一抬,就把两颗石子给丢了出去。
这是卫子英上次帮她三爷打朱标强时,开发出来的技能。
她的精算能力很强,虽然爪子还没什么力量,但是却可以借力打力,让石子与别的物体相撞,然后发挥出它最大的力量,打到坏人。
卫子故技重施,把石子丢到了吕家院子中那块厚厚的磨刀石的梭角上。
她知道自己的力气小,丢的时候,错开了位子,两颗石子一飞出去,就一前一后撞上了磨刀石梭角,然后,一颗往吕大媳妇的手腕飞了去,一颗往刘芳的脸飞了去。
卫子英就觉得,嘴巴一直说个没完的刘芳心太坏了,要不是她在那里起哄,吕大媳妇怕是打几下,就不会再打大丫了。可偏她讨厌,每次见吕大媳妇要歇手,她就开口说上两句,一说,吕大媳妇就会又继续打人,而且,打得还会更凶。
“哎呦,哪个王八蛋用石头丢我。”
卫子英石子一甩出去,嘴巴没得闲得刘芳痛呼一声,赶忙伸手,捂住嘴角被砸痛的地方,同样的,吕大媳妇手上那打人的响篙也因为手腕被石子砸中,哗地一下,掉到了地上。
石子是从院子外飞进去的,两妯娌眼睛一厉,下意识就把脑袋转向了院门口。
这一扫过去,两个人就瞅到了缩着脖子,躲在她们院门外的卫子英。
“狗日的瘟女花花,反了天了,竟敢拿石头砸我……”刘芳一瞥到卫子英,当即就知道砸她的是谁了,她骂了一句,唬着脸跳下屋檐,就往院子外追,想抓卫子英。
吕二媳妇那凶起来的样子,就跟那要吃人似的,太吓崽崽了,卫子英见状,小嘴一瘪,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她哭就哭吧,偏反应还快得很,还不等刘芳追出院门,小腿一迈,甩着胳膊,像只奔跑的企鹅,一颠一颠跑开了。
跑得时候,她还眼泪汪汪地边哭边喊:“老太,大奶,大爷,吕大婶和二婶要打我……快点救崽崽啊。”
一个沟子里,挨家挨户地住了那么多人,卫子英这一喊,可不就把隔壁钱大媳妇给喊出来了。
“狗日的吕家媳妇,你们现在横了,打自家闺女就算了,手还敢伸这么长,去打卫二婶的……”钱大媳妇这会儿正在吃午饭来着,听到卫子英的喊声,端着饭碗就拉开了院子门。
这一出来,刚好就瞧到追出来,想捉卫子英的吕家两妯娌,钱大媳妇楞了一钞钟,回过神来,顺手把搁到院门口的一个背篓拽起来,猛地就砸向了吕大媳妇。
砸是砸了,不过没砸得中,背篓滚了几圈,背篓带子好巧不巧,缠到了吕到媳妇的脚下。
吕大媳妇这会儿正在往前跑呢,一个留意,脚打脚摔了个狗吃屎。
与此同时,隔壁另外两家人,也端着饭碗跑出来了。
钱大媳妇的嗓门,可比卫子英大多了,她一声大吼,楞生生把附近几家全给惊动了。
周柄贵家算是离吕家比较近的,听到院子外的嚷嚷声,正在教自家三柱走路的周柄贵媳妇,想也没想,顺手抽了一根周大柱练木功,打磨出来的扁担,提着就气势汹汹跑出了院子。
“吕家的,你们心肝沁了毒不成,自家几个女儿还不够你们祸害的,还想祸害别人家的,老娘打死你们。”
周柄贵家现在和卫家走得很近,逢年过节,周柄贵还会割块肉,让周大柱给卫家提过去,而卫子英和周二柱玩得好,也时不时会来周家,所以,周柄贵家的一听到卫子英那独特的声音,那跟自家孩子遭欺负一样,跑得贼快。
一跑出去,就见卫子英快被刘芳那个婆娘给抓住,周柄贵家的眼睛一瞪,拔腿冲上去,一把将卫子英拉到身后护着,然后两只手抱着扁担:“死婆娘,你们要敢再住前一步,我真打了哦。”
“咋了,咋了,谁打咱们家英子了。”稍微隔得有点距离的张冬梅,听到外面的声音,也拉开院子走了出来。
在她身后,还跟着陈舒敏和周大红,另外便是吕二丫和她的两个妹妹。
很显然,刚才跑出院子的吕二丫,还真带着两妹妹去了卫忠良家。
张冬梅一出来,事件顿时升级。
“吕家两个媳妇,你们想干啥?”张冬梅看着被周柄贵媳妇护在身后的卫子英,脸色一冷,忙不迭跑上去,将卫子英抱起来,然后转头,冷瞥着吕家两婆娘。
刘芳盯着张冬梅:“我们干啥,我们还想问问,你们家死丫头要干啥呢,无缘无故拿石头砸我们,要是砸中我们脑袋,你们赔得起吗。”
钱大媳妇歪着刘芳:“两颗猪脑袋,坏了就坏了,还用赔吗,当你们脑袋镶了金啊。”
吕大媳妇:“卫大娘,你们家怎么教小孩子的,小小年纪不学好,现在就敢拿石头砸人,大了,还不得拿刀桶人啊。”
周大红瞪着吕大媳妇:“滚犊子,我家怎么教小孩子,都比你们家那个遭报应被猪啃了的强,我家英子乖着呢,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家那坨粪疙瘩那样,整天阴测测,一副洞里毒蛇的样子啊。”
陈舒敏没有掺合进自家婆婆和大嫂的骂架中,上前两步,把卫子英从张冬梅怀里抱过来:“英子,怎么回事?”
“二娘,她们坏。”
卫子英紧紧揪住陈舒敏的衣服,抽着小鼻子,红着眼睛,指着吕大媳妇和刘芳:“她打大丫姐姐,她在旁边起哄,让她打得更凶,我看到大丫姐姐的衣服上,都有血了。”
陈舒敏轻轻拍了拍卫子英,安抚了一下,继续问:“然后呢?”
卫子英睁着眼睛,很诚实地道:“我就用石头砸了她们,希望她们不要再打大丫姐姐。”
一旁,听到卫子英话的钱大媳妇,没忍得住,噗嗤一声笑了,笑完了,还鄙视地丢了个眼神给吕家两妯娌:“我就说你们头上顶的猪脑袋,你们还当我是骂你们。刘芳,你们说说你们干的啥事,你总说我们多管闲事,老拿你们打闺女的事来说你们,瞅瞅,英子这三岁小娃都知道你们打闺女不对,你们咱就转不过来呢。”
“我打闺女怎么了,她们做错了事,难道我不能打不能骂了?”刘芳刮了一眼看热闹,还说风凉话的钱大媳妇,怼道。
钱大媳妇翻了个白眼:“就你们家大丫那性子,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做错事,你说说,大丫错了啥,让你这么打她了。”
“三丫偷家里钱,大丫这做姐姐没教好妹妹,不打她打谁?”刘芳气哼一声,就觉得这些人手伸得太长,管他们家的事。
“活着从你们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得姐姐教啊,那你们倒是把吕和平也教给大丫教啊。”钱大媳妇呵笑:“三丫偷钱,你打大丫,呵呵……老娘还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打人理由。”
“刘芳,我怎么听说,偷钱的是吕和平啊。”一边,张冬梅黑着脸,阴沉沉地看着吕家两个女人。
刘芳:“卫大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和平这么乖,才不会偷钱呢,他要钱,直接问我要就成,用得着偷。”
张冬梅身后,护着妹妹躲进卫忠良这来的二丫,听到她娘的话,脸一抬,满眼怯怯地道:“娘,大伯枕头下面的钱,真的是和平拿的,而且都拿了好多天了,我和五丫亲自看到的。”
吕二丫这话一出,别人的反应先不说,吕大媳妇和刘芳先不干了。
刘芳眼睛一剜,恶狠狠盯着吕二丫:“死丫头片子,两碗饭还堵不住你那张嘴,你哪只眼睛瞎了,看到和平拿钱了,你特么今儿不给老娘说个理出来,你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刘芳气得不成,想都没想到,自家女儿竟会反咬,把锅扣到儿子身上。
白眼狼,她知不知道这么说,是在坏她弟弟的名声啊,这偷钱的名声一背上去,以后村里凡是哪家掉个东西,指不定都要说是她家和平偷的。
死丫头,气死人了。
行吧,双标狗,说的就是刘芳这种人。
一个屋檐下,还没确定吕三丫拿没拿家里的钱呢,就敢到处嚷,可一说到她儿子吕和平,就跟戳了她心窝子一样。
钱大媳妇冷笑:“这偏心偏成这样,老娘活了几十岁,还第一次看到。刘芳,要不要我把你的心给你扯一扯,扯得再偏一点。”
“娘,我没乱说,钱真的是和平拿的,钱在和平床下的一本书里面,我亲眼看到他放的,不信你们去找,肯定能找到。”吕二丫怯怯地埋着头,鼓起了所有勇气,把三丫离开前,教她说的话,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
三丫是昨儿晚上走的,走的时候,给她和大姐说,让她们帮她打个掩护,说她要去一趟城里,给大姐另谋出路。
大姐嫁人那事,前段时间,三丫已经去找过良忠大伯了。
良忠大伯亲自来了一趟她们家,把她娘和大娘骂了一顿,然后还说,现在有规定,女孩子得十八岁了才能嫁人,大丫头满大满算,翻年才十五,她们要敢这么早就把大丫嫁出去,他这个做生产队队长的,一定会把她们卖女儿的事,告诉公社,让公社出面处置她们。
生产队队长的威严很强,这一威胁,倒是把这刘芳两妯娌给吓到了,暂时打消了嫁大丫的心思。
但就像钱大媳妇说的,这事,拖不了多久。
虽然有规定女孩子得十八岁才能结婚,但在农村,十六七岁就结婚的也不是没有。
就算是往后推,最多也只能推一两年。而且,刘芳还不死心,把这事和说媒的那边说了一下,意思是让那等上一两年。结果……说媒的没多久就回了话,说男方家愿意等,只等大丫满了十七岁就嫁过去,为此,还先给了五十块。
三丫知道这事后,沉默了几天,便决定去城里一趟。她找的借口,是去城里看看,能不能给大丫另谋出路。
她这一趟去,不定得除夕或者是初一才能回来,前段时间她们打桐子攒得钱,只够来回车费,不够她在城里的花销,所以,离开前她拿了吕老大放在枕头下面的钱。
拿到钱后,她把一半塞进了吕和平床下的一本破书,另一半则拿着进了城。
二丫和大丫阻止不了她,也不想阻止她,她离开时,她们还给她打了掩护。
三丫离开前说,如果他们发现钱不见了,要打她们,就让她们去良忠大伯家,然后在所有人跟前,说钱是吕和平拿的。
吕二丫也不知道这样子说倒底成不成,但三丫主意多,她和大姐都觉得,她们应该听三丫的。
不定三丫真能为她们找到一条出路呢。
“死丫头,有你这样说你弟弟的吗。”刘芳听到吕二丫还在说钱是吕和平拿的,眼睛一鼓,袖子一撸,冲上去就想扇二丫。
周大红这会儿正站在二丫和她妹妹身边呢,哪可能让刘芳打到人啊。
周大红手一抬,一把揪住刘芳的头发:“刘芳,真当咱老卫家没人了是不,以为打二丫,这事就完了吗,呸,想得美,你敢打咱们老卫家的娃,老娘扇不死你。”
就说周大红是个奇葩。
这话是真真一点都没说错。
瞅瞅,她现在说话多好听啊,要不是大伙亲眼见过她以前干过的那拎不清的事,怕还以为她心多向着卫家呢。
周大红揪住刘芳的头发,还抬头,跟旁边一个媳妇递了个眼睛。
那媳妇也是个伶俐的,一见周大红那模样,饭碗一搁,忙不迭跑进了吕家,一进吕家就往吕和平住的房间扑了进去。
外面,刘芳被揪周大红揪住了头发,身子一个踉跄,就往身后倒了去。
周大红手脚利索,那是整个村都出了名的,这不,一瞅刘芳要摔倒,她角度刁钻,膝盖不知怎么一顶,就顶了刘芳的肚子上,然后整个人趁势一压,就骑到了刘芳身上。
刘芳一开始只觉得头皮痛,可接下来,却是脸也开始疼了。
被周大红给扇的。
吕大媳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见刘芳被周大红压着打,她眼里闪过胆怯,双腿止不住往后挪。
“你们几个还看什么,还不赶紧回家。”一退,那气势就弱了。她转身,拔腿就往自家院子里钻,进了院子后,还伸出脑袋喊了一嗓子二丫三个。
二丫这会儿是一点都不想回去。
她推了推被吓到的四丫和五丫,让她们往后面躲躲,然后一转头,拉着杵在一旁的大丫,就拱进了钱大媳妇的院子里。
“钱大娘,你家,有,有药吗……”一进去,她就朝钱大媳妇问。
这个年代,农村人都把钱看得很重,吕大媳妇心疼那几块不见了的钱,下手真是一点都没留力气,大丫被吕大媳妇打了一顿,整个看上去都狼狈的很,特别是她的背,衣服都浸出了血。
先前,卫子英就是看到她背上的血,才忍无可忍,丢石头的。
“你大娘也太狠心了,进来吧,药是没有,但清洗一下还是成的。”钱大媳妇正在看周大红打刘芳,听到吕二丫的话,把碗搁院子门前的石墩子上,进厨房打了一盆水,端到她闺女住的房间里。
“二丫,快进来,我给你姐处理一下,你回去,给你姐找身干净的衣服过来。”钱大媳妇把水搁到柜子上,让吕二丫回去拿换的衣服。
吕二丫害怕:“我,我不敢回去。”
钱大媳妇睨了她一眼:“有啥不敢的,你都能带着两个妹妹去你良忠大伯家了,还怕什么,趁着周大红缠着你娘,赶紧回去把衣服拿过来。”
钱大媳妇就觉得,二丫今儿总算是也立起来了,知道跑了。
——就该这样。
要挨打就跑,就算跑不过,真被打到了,也得把吃的亏从别的地方找回来。
这几个丫头,就该和三丫学学。
隔壁那几个大人,就是几个欺软怕硬的,学三丫那样,睡觉都放把刀在枕头下,他们就不敢再跳得这么凶了。
说起三丫睡觉往枕头下放菜刀,钱大媳妇刚知那道那会儿,也是震了一震。
前几天三丫把吕和平的鸡蛋,煮给了四丫和五丫吃,结果吕和平不干了,耍浑想打三丫,却被三丫一把锄头丢过去,砸中了脚。
三丫现在立起来了,吕家几个大人好像有点怵她,不敢对她动棍子,刘芳那死婆娘想趁晚上睡觉的时候,收拾一顿三丫,结果刚把三丫弄醒,三丫就顺手从枕头下面,摸了把菜刀出来。
那菜刀磨得特别亮。
刘芳被菜刀吓到,半夜尖叫杀人,她披着衣服过去看情况时,着着实实被那把菜刀给吓一跳。回过神来后,她就觉得三丫干得好。
愣的怕横得,横的怕不要命的,三丫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算是给几姐妹争了几天安稳日子。
“嗯,我去给大姐拿衣服。”吕二丫看着脱了衣服,满背都是红痕的大姐,跺了跺脚,红着眼跑到院子里。
她躲在钱家院子里看了几眼,见她大娘躲在门口,一直在往外面看,她憋着口气,没弄出一点动静,翻过两家相邻的院墙,摸进了她们姐妹住的房间。
另一边,钱大媳妇轻手轻脚处理着大丫身上的伤,心里唏嘘,嘴上也说了出来:“大丫,你马上就十五岁了,下面四个妹妹都得靠你来撑,你要再任由你妈她们打骂,你们几个啊,就真没活路了。”
钱大媳妇语重心长,要说对这几个闺女最了解,整个村怕除了钱大媳妇,就没有别人了。
这几个丫头都是她看着长大的,那日子是真苦……吃的永远是吕和平和大人们吃剩的,穿得也只能捡刘方和吕大媳妇穿过的,有时候没衣服穿,一件衣服得五个闺女一起穿。
她有时候看不过去,自己穿坏的衣服,就拿给大丫,让大丫补补套身上。
吕大媳妇和刘芳就没管过她们。
就拿现在她身上这衣服,大冬天的,哪家孩子不穿了袄子的,就吕家几个闺女身上,全都是两件不保暖的衣服,这穿得,比街上的乞丐还不如。
大丫静静听着钱大媳妇说话,红着眼,埋头一声不吭,连水打到她伤口上,她都没有抽上一口气。
“你个闷葫芦,救不回来了,算了,回头我和三丫说。”钱大媳妇看大丫那样子,顿时没了劲。
不想,却在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大丫却突然开口了:“钱大娘,我不能躲,也不能逃,我要躲开,挨打的就是二丫三丫她们。”
钱大媳妇听到大丫的话,手上动作戛然一顿,垂头,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钱大媳妇也不再开口了。
她只是个邻居,嘴上能说,但要帮,却帮不了多少。
大丫这……太让人心酸了。
屋子里,气氛沉寂,直到二丫拿着大丫的衣服进了屋,才有了点声动。
二丫也是个谨慎,回去拿衣服,楞是没让吕大媳妇发现她。这屋子处理着伤,外面,事件再次升级,那个跑进吕家的媳妇,果真在吕和平的床下面,找到几块钱。
大家都在说,吕大媳妇和刘芳冤枉三丫,打大丫也只是钱丢了,随便找人出气罢了,大家唾弃的声音,都快把吕家两个婆娘给淹了,并且,还把刚才刘芳说卫子英的话,原话还给了这两妯娌,说吕和平不是个东西,几个姐姐日子这么难过,竟还偷钱栽脏她们。
这还不算,卫老太也来掺了一脚。卫老太在家,隐隐听到外面有在争吵,拄着拐杖出来看情况,见自己的大孙媳妇和刘芳滚在地上打起来了,一开始还没闹明白是咋回事,等从陈舒敏那里听明白原因后,卫老太顿时怒了,她拐杖一薅,就想去打刘芳,但奈何老胳膊老腿,拐杖一举起来,就差点摔了。
老太太气得不行,放下拐杖,敲了敲张冬梅,让张冬梅赶紧去石滩上喊周桂。
周桂在家,正等着卫老太和小孙女回来吃饭,结果,却等来了一个吕家媳妇打她孙子的消息。
周桂向来疼自家的娃,更别提吕家媳妇动的,还是最得她心的小孙女,周桂气得眼睛都红了,顺手提起一根扁担,就往石滩子上冲。
同时,一起跑过来的还有苏若楠。
苏若楠这会儿脸黑的很,那一身柔柔弱弱的背影,随着她越跑越快的脚步,竟彰显出几分周桂形容不出的气势。
周桂就觉得,眨个眼就跑出竹林的儿媳妇,好像那里不对,怎么看着,这么像一副要去杀人的样子。
周桂有点惊。
惊回神过,就忙不迭追了上去。
苏若楠脚步快,周桂还没跑得过竹林,苏若楠已经站在沟子里了。
“妈妈,抱。”苏若楠一来,心有余悸缩在陈舒敏怀里的卫子英,小爪子一伸,就要让苏若楠抱。
“乖,妈妈等会儿再抱你。”
苏若楠看了眼全须全尾,没丁点挨打样的闺女,眸子轻蹙,两步走上去,一把揪住刘方的后领子,猛得一下把刘芳,给拽拉起来了。
周大红打人正打得起劲呢,被打的人没了,一抬头,见苏若楠来了,她意犹未尽转了转手腕,爬起来站到了一边。
而苏若楠在揪住到刘芳后,两个手指一曲,无声无息地顶在了刘芳的腰杆上。
本来就被周大红压着打的刘芳,只感觉腰上一阵钻心的疼,忽然传来痛,肚皮里装的腰子,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戳了一下,疼得她额头直冒汗。
吃疼的声音,也随她嘴里传了出来。
声音大的,都叫破了音,听着格外刺耳。
大伙还以为刘芳这是被周大红打得,现在才开始喊疼呢。
谁也没有注意苏若楠的动作,连刘芳自己,都以为刚才腰上的疼,是先前周大红打的。
“刘芳,我苏若楠是哪得罪了你不成,我家闺女才三岁,你为什么要打她。”苏若楠的声音,依旧如往常那般好听,但莫名听上去就是有点不同。
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
周围看热闹的人,脖子都有点泛凉。
“我家英子若是惹到了你,你给我说,我会教她,你一个大人,动手打一个三岁小孩子,是否太过较真?”苏若楠再问。
问的时候,那揪着刘芳衣领的手,忽地伸出一个手指,然后轻轻一点,点在了刘芳的脖子上。
点完之后,苏若楠就松了手,并且退到了陈舒敏的身边。
“你们卫家太欺负人了,要不是那瘟女花花拿石头砸我,我吃饱了才打她。”
这一次,刘芳没再喊疼,她脖子猛地一转,怒瞪向周大红和苏若楠。
她这不转还好,一转,似乎用力过度,脖子处,赫地响起了一道咔嚓声。
这声音特别脆,凡是看热闹的,就没一个听漏的。
众人惊恐:“……??”
现世报啊……
而刘芳也惊了。
刚才那道咔嚓声就在她耳边,又脆又响,就跟那骨头生生移位一样,听得她毛骨悚然。
“我,我,我的脖子咋了?”刘芳惊悚,一只手捂住脖子,转着眼珠子询问地看向周围的人。
刘芳问完,就想侧回头脑袋,谁知道一侧,脖子处就传来尖锐的疼痛。
“哎呦……完了,完了,大嫂,大嫂,我脖子好像断了,赶紧陪我去闵大夫那里看看。”刘芳偏着头,跟个机器一样,转回身朝吕家院子里大喊。
“你怎这么不小心呢,扭个头,还能把脖子扭断。”
吕家院子里,看完整个过程的吕大媳妇,一开口,就把这事给定义成刘芳自己扭到脖子。
她忙不迭跑出来,虚张声势瞪了一眼卫家一大家子,然后扶着刘芳,就往隔壁吴家平去。
等周桂提着扁担跑过来,就看到刘芳歪着头,哎呀哎呀叫着,说什么脖子断了……
周桂:“……??”
看来以前是她误会大红了!
哎呦,大红也是个好的,瞅瞅,这都为了她家英子,把刘芳脖子给弄歪了。下午杀猪,晚上吃刨猪汤的时候,她去年心心念念想吃的猪肚,她一定弄来给她吃。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