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英听完卫老太的话,  整个人都懵得很,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这吕和平心也太狠了。

    他妈掉进河里,他竟拉都不拉一下,  当时他若是伸把手,他妈哪会被那么浅的水淹死啊。

    “那,那吕和平呢?”卫子英后脊有点发凉。

    儿子害死妈,放在任何时候都让人惊悚,更别说,这还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

    卫老太啐了一口:“不知道,  今儿一天,  都没人看到他,吕老大和吕老二找了他好久也没有找到,  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说起来,一开始大伙也没有把怀疑目光盯向吕和平,都以为刘芳是自己掉进河里的。直到吴家平那边一个过来帮忙的人说,  她上午在坡上挖土的时候,远远看到刘芳好像和她儿子在河边吵架,她当时也没有怎么注意,  过了两分钟再看,就只看到吕和平一个人背着个背篓从石墩子桥上过去。

    而就在这时,吕大媳妇突然想起,刘芳就是上午和吕和平出去后,  就没有回来的。

    两方一对消息,  蓦然发现,  最后和刘芳在一起的竟然是吕和平。

    大伙想弄清楚刘芳到底是这么掉进河里的,便开始四处找吕和平,结果,  找来找去,却愣是找不到人。

    也就是这会儿大家才开始怀疑起了吕和平,再加上,周柄贵家快四岁的周三柱,说他看到吕和平把他妈推进了河里……

    周三柱当年伤到脑袋,智力的确是受了影响,但那会儿他才七八个月,正是智力发育期,三年多过去,他虽不如别的孩子聪明,但也不像有些傻子那样,痴痴傻傻,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会走路,会说话,只是语言组织能力有限,说话东一句,西一句,大伙问了好久,才从他那儿知道,他在河边,瞅见了吕和平推刘芳。

    毕竟不是正常孩子,对于人落水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还没有太多概念,回来后也没说,一直到大家找吕和平,他才说,吕和平推了刘芳后就去了河对面。

    至于到底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有些事的发生,不是无迹可循的。

    吕家五个闺女都跑了,虽然这五个闺女年纪都不大,却一直是吕家的劳力,如今一下全走了,她们以前干的活,自然就落到了吕家四个大人身上。农村杂事特别多,以前吕和平仗有姐姐们在,一向是不干活的,但现在却不成了。

    在吕家大人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也得背上背篓,上山打猪草了。

    这小崽子懒惯了,哪干得惯活,没干几天,心里就升了怨。

    这怨有针对吕家姐妹的,也有针对父母的。

    随着越干越多的活,他心里的怨气就愈来愈重,前段时间门,他就因为上地的事,和刘芳动过手。

    刘芳宠儿子,宠的没边,吕和平骂骂咧咧打她,她竟没舍得还手……

    这惯儿子的程度,无疑增加了吕和平的气焰,吃不好要骂,穿不好也要骂,一叫他干点活,更是想动手。

    吕和平十岁,村里的十岁小孩,哪个像他这样的。

    今天上午刘芳又叫吕和平和她一起去割猪草,吕和平本来就不想去,还是吕老二实在看不过去,装腔作势拿起响篙吓他,才把他给撵去了坡上……

    却没想,人撵是撵出去了,结果刘芳却被报应儿子给害死了。

    卫子英抿了抿嘴,道:“不会是看他妈出事了,找地方躲起来了吧。”

    “谁知道呢,这报应心狠的很,还亲妈都下得了手,英子,以后要是遇上他,可得躲远点。这狗日瘟伤崽子,天生就坏,可别和他硬碰硬。”卫老太说起刘芳的死,心里凉得不行。

    活了一辈子,见过最不孝的儿,也就是人老了不好好照顾罢了,她还头一回见到这种对亲妈都能忍心不救的报应。

    卫子英点了点小脑袋:“老太,我以后肯定是遇不上他的,他把他妈都害死了,他哪还敢回村啊。”

    卫老太:“这可说不定,吕家就那一根独苗苗,先前我过去瞅的时候,看吕老大和吕老二的意思,是想把这报应给再找回来。”

    “找,找回来?”卫子英大眼睛一睁,不可思议道:“他们就不怕吕和平把吕家一锅端了吗?”

    凉薄的连亲妈落水都不伸手,这种儿子,还找回来干啥?

    卫老太:“你小,有些事啊你还不懂。有的人啊,为了个带把儿子,死老娘死媳妇都不是个事。吕老大和吕老二刚好就是这种人,他们觉得只要有儿子,死后坟前就有人。”

    卫老太心里唏嘘,虽然老话是这么说的,但儿子要都像吕和平那样的,还不如不要。

    “死后坟前有人?”卫子英小眉头揪了揪:“活着的时候都不见床前人,还指望死后。老太,我记得吕和平他奶死了后,他爸和他伯好像就没有去上过香吧。”

    说到这儿,卫子英楞了楞,突然道:“对了,老太,吕和平他奶葬在哪的?”

    他们做儿子的,因为老娘被枪毙,丢了他们的脸,他们都不愿意去上坟,现在却指望吕和平。

    呵呵,自己就是那活生生的例子,竟还指望坟前有人?

    统统见过的人里面,就属吕家最奇葩……

    卫老太楞了楞,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把吕疯子葬哪了?”

    “小妹,走了回家了。”屋里,卫子英正和卫老太说得起劲,院子里,卫志勇的喊声就响了起来。

    卫子英往院子里瞅了一眼,见两个哥哥都在等她,小丫头收了八卦的心,应了一声,把书包斜跨到肩上:“老太,我和你去我们那边睡吧,今儿这边肯定会很吵。”

    今天晚上吕家这边肯定不会消停,吕家离三爷这儿太近了,吵吵闹闹,老太肯定睡不好,还是把老太带去滩子那边吧。

    自家和吕家关系不好,就算是刘芳死了,最多也就她奶和大奶去坐一下,其他人是不会去的,老太辈份大,她老人家就更不会去了。

    卫老太想了想,起身,道:“好,我去你们家,我可不想听那边哭丧。”

    “大哥,进来背老太,老太去咱家睡。”卫子英嗳了一声,喊卫志勇进来背人。

    卫老太年纪越大,人也就越瘦小,卫志勇在去年的时候,就能背得动她老人家了。卫志勇听到妹妹的喊声,把书包甩给卫志辉,进屋背上老人,就往石滩子去。

    卫子英走在最后面,走的时候,还把她三爷的门给关了上。

    一老三少去了石滩上,刚走进自家院子,就见最左边的两间门茅草屋前,三个女人在那里大声争吵着,而钱二媳妇手上拿了把镰刀,堵在茅草屋的门前,不给嚷嚷的女人,进吕秀三姐妹的屋子。

    “真闹过来了,我就知道吕家肯定要来找五丫。”刚被放到地上的卫老太,瞥着堵在吕家姐妹门前的人,叹气道。

    “为啥找吕丹姐姐?”卫子英抬起小脸,紧张地看着那边。

    出来倒水的周桂,踏出门槛,就听到小孙女的问话,道:“五丫是刘芳的亲闺女,她死了,五丫得回去披麻戴孝。”

    卫子英迷糊:“可是吕丹姐姐不都和吕家没关系了?”

    卫老太:“再没关系,五丫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刘芳生了三个,一个不知道去了哪里,一个报应害了她,现在就剩下五丫一个,五丫若不回去披麻戴孝,以后不定会被人怎么说。”

    卫子英黑溜溜的眼睛,闪过一丝明悟,旋即,小丫头不爽地撇了撇嘴。

    他们都那样对吕丹姐姐了,凭啥还要叫吕丹姐姐回去披麻戴孝。要真不戴孝,就会被人说,那吕家几口人岂不是都被人口水淹死了,毕竟吕婆子死的时候,她可没见吕家戴孝。

    “儿媳妇,你过去瞅瞅,那屋就三个丫头,可别让她们吃亏了。”

    周桂嗳了一声,把盆子搁到屋檐下,道:“志勇,带弟弟妹妹进屋吃饭。”

    卫子勇嗯了一声,推了两下还在往吕家姐妹那边看的卫子英和卫志辉,两小的回神,边回头看,边进了屋。

    但就算是进了屋,好奇心也按捺不住,两兄妹各端了一碗饭,走到院子里,够长了脑袋往茅草屋瞅。

    周桂过去帮忙,钱二媳妇身上压力顿时减轻,卫子英就听到她二表婶说:“刘家的,就算要让五丫过去披麻戴孝,也得先让五丫吃了饭再去。”

    “吃吃吃,她娘都死了,她还吃什么吃。”刘芳娘家大嫂怒瞪眼睛,一副恨不得现在就把三丫给拉出来的架势。

    甘华镇这边,有个习俗,那便是姑死无子,娘家侄子得去披麻戴孝做孝子。

    刘家几个媳妇还活蹦乱跳着,都不想儿子去给刘芳做孝子,觉得晦气,所以,一到左河湾,就来石滩子这儿守着,就想等吕丹放学回来,带吕丹回去守孝。

    有个女儿在,怎么轮也轮不到她们的孩子去做孝子,最多摔个盆。

    但吕丹胆子小,一回来就被这些舅妈给吓得缩进了屋里。吕秀见她这样子,哪还敢让她跟着刘家人走啊,这不就争执了起来。钱二媳妇就住她们隔壁,听到这边有动静,第一时间门就赶过来帮忙了。

    这也是为啥,卫子英一回,就见这边闹的原因。

    “她吃她自己的,又没吃你们的,你们急什么急。”钱二媳妇怼了一眼刘家人,转身,看着抱着头缩在墙角的吕丹。

    她心里叹了口道,朝身边的吕秀道:“秀儿啊,给你妹弄碗饭,让她先吃点,等会过去了,不定那边一口饭都不让她吃。”

    钱二媳妇说让吕丹吃饭,其实只是想让这闺女稍微缓上一缓,这丫头胆子小,刚才被刘家几个媳妇吓得不轻。

    “呸,钱家的,你他么管这么宽干什么?”刘家的被钱二媳妇挡了路,气得不行,怒声问。

    钱二媳妇:“你管老娘。我就爱多管闲事,怎么着。”

    刘家:“不怎么着,就是管得太宽了,刘芳是五丫的娘,五丫去披麻戴孝那是天经地义,你管这么宽,也不怕刘芳晚上来找你。”

    钱二媳妇斜睨着刘家的人:“她找谁也找不到我头上,她要有心,肯定会先找她那个报应儿子。”

    周桂:“成了,成了,又没说不让五丫去给她带孝,你们急什么急,五丫不先吃饱,你们等会能抽空给她吃的,万一她那在那杠不住,饿过去了,戴孝的还是你们儿子。”

    周桂一句话,把刘家这几婆娘的心思揭穿了,她懒得再理这几个婆娘,迈进屋,给五丫收拾……

    而吕秀则端了饭给五丫,让她先填肚子。这期间门,她一直在小声教着吕丹,去了吕家那边后,该怎么做事。

    她们是经过队里分出来的,到了那边,什么都不用管,只管跪着烧纸就成,吕家那边的亲戚,甭管谁来问话,都别回……

    吕丹楞楞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把吕秀的话听进去。

    吕柳见她这个样子,皱了皱眉头:“三姐,我和她一起过去。你过去不定那边又得闹,反正咱俩总得过去一个,我去吧。”

    吕秀点头,然后压低声音叮嘱道:“成,你过去了看着点小妹,二姐走了,吕和平那畜生也没了影,二叔现在就剩下小妹一个孩子了,以二叔的性子,不定会想哄小妹回去,让小妹给他养老。你眼睛利索点,有事回来告诉我。”

    吕柳嗳了一声,知道自己的任务了。

    吕丹木木讷讷吃完饭,就跟着吕柳还有刘家几个婆娘去了吕家,卫子英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就埋头继续吃饭。

    去帮吕家姐妹拦人的钱二媳妇回了自家院子,把镰刀丢进背篓里,唏嘘地对周桂道:“哎,我看这五丫,怕是要被吕老二给弄回去,我先前就听到刘家那边有人说,让吕老二别指望吕和平了,还不如把五丫要回去,好歹老了有个人养他。”

    周桂感慨叹气:“那也没办法,我们都是外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辈子。”

    清官难道家务事,吕家几个丫头就算搬出来了,那也还是吕家人,除非和大丫二丫一样,走得远远的,再不回左河湾,不然,就怎么都避不开吕家的纠缠。

    钱二媳妇叹气附和:“哎,好在秀儿和小柳立得住,不然这日子,还真消停不下去……”

    “奶,吕和平害死了他妈,为啥不报警?”吃着饭的卫子英,抬脸疑惑问。

    周桂:“自家人的事,报警有啥用?吕和平再不是,那也是吕老二的儿子,哪有老子送儿子去见官的。”

    “……??”卫子英眨眨眼,有些不明白了。

    茅草屋边,听着这边对话的吕秀,眸子微微暗了暗,垂头,慢吞吞进了屋。

    回去后,吕秀坐在床边沉思了许久,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决定,她倏地蹲下身,从床脚下拖了一个小木箱出来。

    她打开木箱子,把搁在木箱子一角的钱拿出来数了数。数完钱后,她抬头,目光透过门缝,淡淡地看着外面的夜色。

    冷月苍凉,月辉蒙蒙胧胧挥晒屋前,屋旁大树的影子,倒映门前,时不时随着夜风晃动一下。

    在床上坐了许久,吕秀也不知道寻思了些什么,她起身,摸黑把自己的家当藏好,然后锁上门,避开所有人去了一趟潘家。

    晓雾沉沉,朦胧覆盖河面。一道尖锐的叫骂声,打破了清晨宁静。

    “狗日的挨千刀的,谁特么那么缺德,把我的猪崽子给偷了?”

    石滩子后面的赵家,女人气怒的声音,把刚起床的人全给惊动了,住在石滩子的几家人,听到赵家传出的咒骂声,纷纷拢起衣服,往赵家奔了去。

    正收拾妥当,准备和哥哥们一起去晨跑的卫子英,听到赵家婶娘的骂声,也顾不上跑步了,脚一转,便跟着她奶一起去了赵家。

    赵家大门前,赵家媳妇坐在地上,一边拍着腿,一边抹眼睛,嘴里还咒骂着说着自家新买的两头小猪崽子被人给偷了。

    乡下养猪,一般都是入冬后出栏大猪,然后再买小猪来喂。

    赵家一周前卖了肥猪,这不,又补了两头小猪崽进猪圈,刚才赵家媳妇早起上茅厕,一进猪圈,就发现自家才买回来的两头猪崽不见了。

    她在猪圈边找了一圈,最后猪没找到,倒是看到自己家堂屋门闩有被小刀拨弄过的痕迹。

    一看这,赵家媳妇顿时知道,自家遭贼了,那贼娃子没拨得开他们正屋的门闩,就把她家的小猪给偷了。猪崽可不便宜,一头二十斤的小猪崽,就得十六七块钱,两头小猪都不见,这一下赵家就损失了三十几块钱,赵家媳妇心疼得很,猪被偷,那比割她肉更让她难受。

    “猪被偷了?”

    “你们睡得也太死了,猪叫声都没把你们吵醒?”

    “报警,报警,得让公安把猪给追回来,那可都是钱啊。”

    赶过来的人,又惊又气,几个男的围着猪圈走了几圈,想瞅瞅这赵家的猪到底是怎么被偷走的。

    赵家的猪圈跟赵家院子是连着的,想要偷猪,那就必须进院子才行,而且猪会叫,一般来说,就算小偷进院子,也不去偷猪,但今儿,这赵家这猪还就真被偷走了。

    几人找了一下,最后,在院子后墙那儿,瞅到了几个猪脚印子,偏墙角这儿还有一个狗洞。

    “难怪猪不叫,这偷猪的精明的很,一瞅就是开了猪栏,从这个狗洞里,把猪给赶出去的。”猪这种畜生,你要动手捉它,它肯定叫得很凶,但若只是拿根小棍子赶,它就哼哼叽叽,一边拱地一边走。

    “我活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偷猪的。”钱二媳妇惊讶的很。

    农村偷粮食的,偷肉的,偷鸡的,偷钱的,啥都有,这偷活猪还真真是头一回见。

    虽然是头一回见,但也不奇怪,毕竟偷的是小猪,这小猪比大猪好偷,只不过偷去了得养上一年,才能变成钱。

    周桂:“赵家的,别哭了,赶紧弄点饭吃,吃了去镇上报警,看公安能不能把猪找回来,找不回来就再买两头,喂到来年,就又是钱了。”

    赵家的:“那可是三十九块钱买的,我的钱啊。”

    周桂:“先报警,要是没找回来,就当花钱消灾吧,不然还能咋得。”

    众人围在赵家说了一会儿,就各自散了,不过赵家这事倒是提醒了大伙,猪圈也得上锁,不然和这赵家一样被偷了,可就麻烦了。

    赵家猪被偷的事,只在石滩子这边稍微荡起了点浪花,便消了下去。村里有个儿子祸害死亲妈的大事,别的事,再大也荡不起水花。

    卫子英看了场热闹,就和她哥他们一起跑步去了,等太阳爬上了山,她收了工。

    回家吃完饭,她给周桂说了声要和潘宏军一起去城里看妈妈,便背着包包去了沟子那边。

    这是昨儿她和潘玉华约好的。

    卫志勇和卫志辉其实也想去城里玩,但是两兄弟已经懂事,知道家里有很多事,等着他们放假了做,哪能去城里玩啊。

    吕家死人,影响不了别人家正常的生活。

    在潘家和潘玉华汇合,卫子英就跟着潘家父女去进了城。在车上的时候,潘玉华小声跟卫子英说,吕秀让她给苏若楠带个话,她想送吕柳和吕丹去找大丫和二丫,问苏若楠行不行。

    昨晚周桂和钱二媳妇的话,让吕秀发现,搬出吕家,两个妹妹也摆脱不了那边,只走的远远的,让吕家再也找不到她们,她们才能正常的长大。

    她问苏若楠行不行,其实是想问,以大丫和二丫两人现在的情况,养不养得起四妹五妹。至于她自己,她暂时还不打算走。

    因为,这儿有个潘玉华。

    潘玉华告诉她,让她先积攒本钱,累积经验,等时机到了,她有事需要她出面去做,到时候挣了钱,她们两三七分,她三,潘玉华七。

    吕秀是相信潘玉华的,毕竟是见识过后世繁华的人,她觉得,跟着潘玉华走,这辈子,她一定会比上辈子过得更好。

    所以,她暂时不能走。

    “啥,送吕柳和吕丹姐姐走?”卫子英惊讶地看向潘玉华。

    潘玉华点点头:“嗯,吕秀说吕丹的性子越发沉闷,不能再呆在左河湾了,再呆下去,不定要出什么事。”

    这其实也是潘玉华担心的,上辈子吕丹熬不住跳江自杀了。她这行为,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她已经在长久的压抑下,生出了心理疾病,崩溃后自我了断。

    现在她还没有走到上辈子那一步,但要是再不换个环境,不定还会和上辈子一样走向极端。

    卫子英小眉头轻轻皱起:“吕丹姐姐确实太内向了,其实,刚搬到咱们滩子那会儿,吕丹姐姐还好,虽然也不大说话,但看到我,总对我笑,她是上学后才变成这样的。”

    说到这儿,小丫头脸上浮起气愤:“都是戚老师的错。要不是他在学校那样欺负吕丹姐姐,吕丹姐姐不定会和吕柳姐姐一样,早就走出来了。”

    潘玉华听卫子英提起姓戚的,眼一冷,道:“那种人,不配称为老师。”

    卫子英:“他现在也不是老师了,玉华姐,等会儿我给我妈说一下,让我妈给外公去封信问问。”

    潘玉华嗯了一声,把视线转到了窗户外。

    已经八零年末了,有些事是该准备起来了,还有身边坐的小丫头……

    虽然那年她救得及时,没让英子变得痴傻,但八二年却是她的死劫,她不能保证,悲剧会不会再发生一次。

    上次吕秀找她,有跟她说过,上辈子英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吕和平干的,据说,是那死了的吕婆子为了几分地,教唆吕和平干的。

    吕婆子本是想给卫家找点麻烦,让卫家顾不上分地的事儿,谁知道,在她眼里不算大的麻烦,却成了卫家一家子人的悲剧。虽然这些都是上辈子发生的,吕婆子也死了,但吕和平还活着。

    吕和平,吕和平……

    这真真是一个天生坏到骨子里的人。

    这人活着,就是罪……不成,得想个办法,把吕和平这个定时炸弹给彻底摁下去,不然早晚有一天,这人会成为祸害。到时候,就不知被他祸害的是谁了。

    要不,趁着刘芳的死,彻底把他摁住?

    想到这里,潘玉华眸子轻轻阖了下去,仔细思考起了吕和平的事。

    思绪间门,车子奔向渡江边,慢吞吞进了市区。

    在汽车站下车,潘宏军笔直带着潘玉华和卫子英去了市中心。到了地儿,潘家父女在街上卖帽子,而卫子英则钻进市中心的新华书店里。

    新华书店在百货商店的对面,是七八年新开的,这个代年,书店里的书并不是很多,卫子英在里面找了好久,才找到了她需要的,成套的《数学化自学丛书》。

    这书一本有六本,代数四册,几何两册。

    这是最初阶段的数学知识书,内容讲解清晰,逻辑严谨,内含最纯粹的初等数学知识。【注】

    卫子英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她要不断吸收这个世界的知识,只有知识储存到一定的量后,脑中那些星际时空的超前东西,才会慢慢苏醒,并贯通运用起来。

    眼下,她准备一步一步来,她要先学会这个世界的数学知识,然后再学力学与光学,再然后,再去学别的。

    每一样,都必须从浅入深,慢慢学。

    不过还好,她拥有别人没有的记忆力,虽还谈不上过目不忘,但只要吃透的东西,她就能举一反三,灵活应用,且,她学得也比别人快。

    她觉得,一年时间门,应该够她把数理化这三样最基础的东西学透了。

    挑好书,卫子英去找前台付了钱。

    这个年代的书还不算贵,一套书统共花了卫子英四块八,也就是说,一本书八毛钱。

    卫子英认认真真的把书装好,然后便去找潘玉华,潘家的帽子是真真好卖,虽然今儿挑进城的帽子只有三款,但因着款式新颖,这才没多久,就卖出去了一小半。

    除此之外,潘家父女那卖帽子的小摊旁,还站了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这个人,卫子英认识。

    上次她和潘家父女进城时,就是这个外地人从潘家这儿订了三百顶帽子的。

    那三百顶帽子已经在二十天前交货了,交货时这人就说,帽子若好卖,就还来找潘家订。这次这人再出现,应该是又来订帽子了。

    果不其然,卫子英走过去,便听到这人用蹩脚的普通话,正在和潘宏军交流。偏潘宏军不会说普通话,两人交流有些困难,还是潘玉华看不下去,接过了她爸的话,和这个西装男人谈了起来。

    这次,这个男人比上次订得更多,要五百顶帽子,半个月后交货。

    潘家帽子只是家庭小作坊,五百顶帽子哪可能半个月就做得完,潘玉华把时间门订在了一个月后。这男人好像很急,又和潘玉华谈了好久,最后,双方把时间门定了在了二十五天后。

    这也是潘玉华算着和人定下的时间门,她爸她妈一天能缝二十顶帽子,她放假时也能帮忙缝一下,但这也只能缝,没时间门编,所以她打算回去后,把这编帽子的活,交给村里的人做,这样算算,二十五天交五百顶帽子,完全不成问题。

    农村人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个钱,潘家这编帽子的活,一斤编织好的麦桔算一毛五分线,手脚快一点的,就是休息时编一下,一天能挣上两三毛,村里好多人都巴不得潘家能把这活让给大家做。

    说起来,村里也不是没有人想偷师,自己编帽子卖,但就和卫子英一样,在帽子款式上,大伙几乎都是眼睛会了手不会,自己用针线缝出来的帽子,那是怎么看怎么丑,反正缝来缝去,都没潘家做出来的帽子好看,更别说,潘玉华的帽子上,还有一些小佩饰,手绢打的结或是玻璃珠串的小坠子,反正一般手不巧的人,还真弄不出来这些花样。

    有人偷学了几天,啥也没学得会,就干脆歇了心,老老实实编桔梗,反正这东西也能在潘家换到钱。

    谈好交货的时间门,男人给了一百顶帽子的定金,然后约好什么时候,在哪取货,便乐呵呵走了。而卫子英等潘玉华谈完事,小脸怼到潘玉华面前,不要钱的恭喜话,跟放鞭炮似的,从她嘴里一连串的吐了出来。

    潘玉华被她逗乐,转身买了串糖葫芦给她。

    卫子英吃着糖葫芦,给潘玉华说,她要去和平街找妈妈了,潘玉华闻言后,想了想,道:“英子,我和你一起回去,正好我也有点事找若楠姨。”

    卫子英好奇:“啥事啊?”

    潘玉华:“我听你奶说过,说你在镇上读完这一年,就要和志勇哥他们一起进城里上学了。我俩这么好,你都要来城里上学了,我怎么能还能呆在镇上。我想找你妈,在你们家附近给我家留意个房子,到时候,我搬来和你一起做伴。”

    卫子英一听潘玉华要来城里,眼睛忽地一下亮了,小脑袋猛点:“好啊,好啊,走,咱们现在去找我妈。”

    卫子英是真高兴,她原本还想着,等上完二年级后,要不要耍赖,把这事混过去,然后继续留在镇上和玉华姐一起上学,但现在她不用耍赖了,玉华姐要是能搬来城里,那她们就能又一起在城里读书了。

    “爸,我去一下若楠姨家,明儿和英子一起回村,你等会儿卖完了,先回去就成。”潘玉华盈盈一笑,转身朝潘宏军道。

    潘宏军就站在旁边,自然有听到两小姑娘的对话。

    对于买房的事,潘玉华早就跟他说过了,一是因为做帽子生意方便,二也是闺女读书方便。

    但……农村人,哪怕是有了一项生意,对土地都还是执着,潘宏军其实不大想来城里住,但是一想到闺女的亲妈是个能被国家派出的厉害人,他又觉得,自己确实得搬城里来,方便以后多挣钱。

    他就算是农民,也要做个有钱的农民,免得被闺女亲妈妈嫌弃,不让闺女跟着他和荷花。

    所以,一番考虑之后,便也同意。

    “成,你去和你若楠好好说说,最好找那种临街的,你上次不是说,咱自己弄个铺子卖帽子吗,房子临街,帽子生意才会更好。”

    潘玉华嗳了一声,和她爸挥挥手,就牵着卫子英坐上了去和平街的电车。

    潘宏军也对两个闺女放心的很,不是他吹,在他心中,那手牵着手上车的两娃娃,比他们这些大人还聪明,拐子想骗她们,不定还会被她们反骗。

    电车离开,没多大一会就到了和平街,卫子英熟门熟路地走回了新家,今儿虽然是周末,但苏若楠和卫永华都在上班,家里没人,卫子英摸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院子门:“玉华姐,你会用炉子不,咱煮点面吃吧,我饿了。”

    一进院子,卫子英就喊肚子饿了。

    “成,我来做,你一边玩去。”潘玉华一撸袖子,回身便准备关院子门,刚转回去,就见院子对面有个女人,提了个灰色的包,从卫家平房对面的马路上走了过去。

    潘玉华一看到这个人,眼里就闪过一丝诧异,她忙不迭叫卫子英:“英子,你快过来瞅瞅,那是刘晴老师吗?”

    卫子英刚把身上的书包挂到屋檐下的钉子上,一听到潘玉华的话,她一惊讶,忙不迭跑到了大门口。

    “背影看着好像是,咦,刘晴老师也来城里了,现在是中午,老师肯定也没吃饭,玉华姐,我们叫老师来咱家吃个饭吧。”卫子英盯着走在马路上的人,朝潘玉华道。

    潘玉华抬头看了看天,道:“成,你喊一下。”

    卫子英嗳了一声,站在院子门口,就扯着嗓门大声喊了起来:“刘老师,刘老师……”

    马路对面提着个灰色公文包的女人,脚步稍顿了一顿,然后侧转回了头。

    “卫子英同学,你怎么在这儿?”刘晴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会在城里遇上自己的学生,她唇边荡出温柔的笑,迈步走过马路,来到吕家平房前。

    卫子英眼睛明亮,憨憨一笑:“这儿也是我家,刘老师,中午了,在我家吃饭吧,玉华姐姐也在,玉华姐姐煮的面很好吃。”

    “是还没吃饭,本来还想等下午回镇上再吃,既然遇上了卫同学,那老师就厚着脸皮,蹭上一顿。”刘晴没和卫子英客气,盈盈一笑,便抬步,进了卫家平房。

    她进来后,站在院门口四处看了看。

    卫家这个平房很大,比起左河湾的那个家也不差,院子里有一个水缸,在水缸不远处,还有一口水井,除此之外,便是院子左侧靠墙处,放着的六张已经做好的绷子床。

    打量完卫家,刘晴垂下头,看向卫子英:“卫同学,你爸妈不在家吗?”

    “不在,他们在家具厂上班,等傍晚下班了才会回来。”卫子英领着刘晴走进正屋,然后拎起温水瓶,给刘晴倒了一杯开水:“老师,你喝水。”

    “玉华姐,刘老师来了,你多下碗面。”把水递给了刘晴,卫子英转头,朝厨房里已经在生炉子的潘玉华大声喊了句。

    潘玉华嗳了一声:“好,英子,你家鸡蛋在哪,弄两个出来。”

    卫子英哦了一声,转头,让刘晴自己坐一会儿,她则跑去厨房,给潘玉华拿鸡蛋。

    刘晴端着水,半阖着眼睛喝了一小口,然后把杯子搁到桌上,继续打量卫家这个在城里的房子。

    看了一圈,她起身,拎起进屋时提的包,也去了厨房:“潘同学,我来做吧。”

    “老师,不用。你坐,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潘玉华把铁锅放到已燃起火的炉子上,往锅里放了两大勺水,道。

    “今天是你们俩自己坐车进的城里吗?”刘晴见潘玉华煮饭这么利索,便歇了进厨房帮忙的心,她站在厨房门口,似闲谈般,问起了自己的学生。

    卫子英站在炉子边:“不是,和潘叔一起来的城里。”

    刘晴点点头,突然问:“英子,你家这儿,就只住你爸妈吗?”

    “对啊,平时这儿就只住爸爸妈妈,只有放假了,我和哥哥才会来住一下。”卫子英乖巧道。

    刘晴闻言,半阖下眼帘:“我以前好像听你奶说过,你有个姨,你姨家有三个孩子,放假的时候,你姨家孩子会来你家玩吗?”

    “不会啊,太远了。”卫子英眨眨眼,觉得奶奶真能聊,竟还和老师说过自家亲戚。

    刘晴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两个小同学没什么话说,问了一句,便歇了声,然后静静站在厨房门口,看潘玉华做饭。

    没多大一会儿功夫,潘玉华便煮好了面。

    把面捞起锅,潘玉华倒掉锅里的水,又给煎了三个荷包蛋,三个,一人一个。

    潘玉华很会煮饭,一个简单的白水面配鸡蛋,也不知道她怎么放的调料,楞是弄得特别香。卫子英吃得欢,把碗底最后一点面汤都给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刘晴说她还有事要先走了,卫子英没留人,挥挥手把老师送出了家门。

    刘晴朝两个姑娘笑了笑,提着包,笔直往车站走了去。而她手中的包,从进卫家到出卫家,都没离开过她的视线,吃面的时候,这个公文包,甚至就搁在她的左手边。

    卫子英送走了刘晴,门一关,小眉头一蹙,朝潘玉华道:“玉华姐,你真没觉得刘晴老师走路有点怪吗?”

    这个话,昨天傍晚放学时,她也有问过潘玉华。

    卫子英就觉得,刘晴老师走路,好像和平时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她只知道,刘老师是从四天前,走路方式出现变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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