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统领府前,秦欢盯着门额上方的那副牌匾,算算日子,这趟马会之行,也度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牌匾还是前世的那副牌匾,镀金的‘统领府’三个字额外的扎眼,像是也度过了一生之久,经历了风霜雨雪的摧残,却依旧稳当当地观着一切。
及望之处,是一个又一个矮小的人群穿梭而来,穿梭而去。大红喜字灯笼高高挂在门额两方,底下是热闹非凡的归来的迎亲队伍。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人群里一声“我们要看新娘子!”诈起,闹的众人一阵哄笑。
——都过去那么久了。
秦欢不禁愁肠百结,下了马,还迟迟不肯踏上台阶。前世左平桢迎娶她的画面像影子般围绕在她的身边。
那么真实,又那么虚无缥缈。
但当她回首时,对上左平桢错愕的视线,她知道,终是凄惨的前世过了一道实惨的坎儿,绕过轮回,把她的今生又带到了这个男人的面前。
现在不是哀叹回忆的时候,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处理。
可还未等她进大门,从里面走出一个衣服华贵,满面笑容的男人。
在秦欢后面的林先叔也看见男人的脸,惊诧道:“周绍?”
秦欢也疑惑,周绍不是被她绑在了林中吗?他这么快就脱身了?
周绍卑躬着身子,脸上还涂了粉似的发白,两只眼睛弯弯,见到秦欢行了一个大礼。
“统领,您终于回来了。”
秦欢吩咐身后的队伍,先回去休息。门口只有她和左平桢,还有林先叔。至于庄泰嘛,唔,一路上因为瞧见秦欢那张冷冰冰的脸,有些做贼心虚,一走到宜州的城门外,就事先说自己和人有约了,要去樊楼一趟。秦欢拿着证据,还未和他当面对峙,底下的将士们在看着,她也不好驳了庄泰的面子。叫来两个亲随,时时盯着庄泰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常要立刻通知她。
还有,庄泰临走前,她道:“我有些事要和大哥商量,请大哥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
庄泰心虚道:“好好,为兄知道了。不过是小小的聚会,也用不不了太长的时间,欢儿,你在家等着我就好。”
能待在统领府的人都是个个精明,有些眼色,秦欢不知是不是自己重生之后忧虑太多,甚是不喜欢蠢笨之人。所以她挑选的那些个丫鬟还有管家,小厮等,都能明白她言语中的额外之意。
老管家立即过来,道:“周公子前几日救了李弘正李大人家的公子,李大人为了答谢他,特意在皇上美言了几句。这……这周公子没有什么要求,就想待在统领府,跟在统领您的身边。皇上当日面见了几个边疆回来报捷的臣子,心里高兴着呢,然后就……就答应了李大人的要求。”
“李弘正大人?”
“是,是李大人。就在您出去不久后的几天,皇上把李大人升了职,以后就在宜州当值了。”
秦欢:“什么缘由升的职?”
管家:“听说是……是…哦,想起来了,李大人查封了一批走私的货,里面藏着一个皇上幼时常戴的一串佛珠。那佛珠是丹妃娘娘留下的遗物。”
“为了一串珠子,就升了官?”
“是的,统领。”
这种荒诞的事情也是夏狸能做出来的。
现在,顾不上李弘正。
秦欢看着管家旁边的人。
周绍模样还算端正,皮肤也本来不黑,可他把脸再涂上女儿家用的白面膏子,就是多此一举。
他低垂着脑袋,道:“统领,小的是诚心诚意想留在您的身边,还请统领给小的一个机会。”
林先叔凑到秦欢的耳边道:“统领,这不符合规矩啊,只要是统领府的人,都必须经过筛查和调训,以及调训后还有观察十天,心术不正的,不可留下。今日破例会不会让之前那些大人家的公子心生抱怨?”
先不提林先叔对周绍捅了曹帆那一剑的怨恨,他最是遵守规矩的人,不符合流程的把人强塞进来,他身为副将,统领之下的人,也一定要杜绝这样的例子。
秦欢叹了口气,心想,这周绍来一个先斩后奏,什么给一个机会,都是皇上亲口说出来的话,外人看来,她有理由拒绝吗?
但是也像林先叔说的,这不符合规矩,万一军中有人以此为借口说她庄秦欢秉公不正,又该找谁说理去。皇上一句话撂下,是骡子是马丢给她了,她可不想把周绍留在身边,一个隐患随时可能膨胀。
“你倒是聪明,非但逃出来了,还得了一个谕令。”
秦欢冷漠道。
左平桢在一旁,这些事他不能插手,也不好多言,只想出一个转话题的法子。
“来的路上不是就说白岐先生派人请你过去嘛,些许是有急事才找人在城门口等着。也到晌午了,不如我们吃过饭就去看看?”
说起吃饭,周绍一个机灵道:“午饭早就备好了,就等着统领回府呢。”
林先叔咬牙切齿:“你倒是想的周到!”
周绍道;“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午饭过去,周绍还围在秦欢和左平桢的面前。
秦欢:“我有个习惯,喜欢旧物件,丫鬟和小厮也用惯了。他们熟知我的脾性和爱好,你不必待在我这里了,不是想做一名苍牙小士兵吗?先叔,你领着他去校场,找吴管事先入个籍,给他一身衣服。明日,让龙护军带他到新来的一批人里面,对了,还有那个云少关,也给他一身衣服。周绍,门我给你领进去了,到时候你会不会被淘汰也得看你的本事。”
周绍扑腾一声跪地,皇上恩赐下来他能待在统领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加入苍牙铁面骑,没想到这么快秦欢就答应了,他心里别提有多激动。
秦欢想的是,选拔一名合格的苍牙士兵,非常严格,周绍没什么武功,筛下来的可能最大。早一日让他走,也图个清净。
左平桢猜中了她的心思,递给她一颗剥好的橘子。
“如果不是他品质不行,说不定留在身边,也是一个忠诚的人。”
秦欢拍拍吃饱的肚子,“你也说了他品质不行,世上也没有‘如果’二字。有些事情和人,或许一开始就是注定好的,没有本事的人也不会有机会留下来。正如,没有缘分的人,再怎么纠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与其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不如趁早就绝了念头。而且,你也知道,我没什么耐心。”
后半段话,左平桢听完,心里怪怪的,总觉得秦欢的话里有话。再想和她说两句话,她却道:“一会儿我还要去见清峰,看看这段时间他们过得怎么样。”
左平桢刚想说他也跟着去,秦欢又道:“我找人给你留了间干净点的房间,午后天气炎热,要去休息吗?”
“你呢?”
“我还不累,和清峰说几句话,之后再到白岐先生那里,拿一些金创药。”
“拿药?你的伤……”
“没什么事。预备一些,怕再出什么事。”
秦欢是怕他再受什么伤,不好直接说明,只好含糊其辞。
左平桢显得有点失落:“那,好吧。”
从这次马会之行,遇见黎怀,再到李弘正调入宜州,其中种种,仿佛给秦欢一个不好的信号。她不是没有从左平桢眼里看见那丝丝的情意,也不是不知道祥云客栈那晚,隔壁的一举一动。当然,门口的那句“晚安”,她是听见的。因为她紧贴着门上,忍耐着自己。
秦欢注视着左平桢从走廊的另一端缓缓的离开。她在追司武量的时候派人去找长寻,告知长寻到北境要一封左尉平的亲笔书信。
具体内容不用她说,左尉平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京安的统领不假,但在左平桢的哥哥左尉平的眼中,她还是安之那个女土匪。
……上不得台面。
那封给左平桢的飞鸽传书经过了秦欢的手,仔细看了看信的内容,确保可以让他回去,才让人交过去。
只是,没想到,左平桢就那么匆匆把信烧了。也不愿回去。
这,着实让她没想到。
秦欢到丁清峰那里时,并没有见到他人。丁宁说:“我姑姑说要过几天过来,小叔叔今天去神英街买东西,到现在还没回来。”
丁宁的姑姑名叫温雪桐,其实并不是丁清峰的亲姐姐,而是当年在丁坤身边学习的一个女徒弟。因为温雪桐的父亲是丁坤的好友,所以两家交往十分密切。在温雪桐幼时就认作丁坤为义父。
对于丁宁而言,温雪桐胜似亲姑姑。
秦欢对丁清峰的认真上心很是欣慰。
“他去了多久?”
“大概两个半时辰,他说要买的东西多,得逛一整天。”
“温姑娘要来,他是得好好准备准备。你姑姑有一个好弟弟。”
秦欢简单和丁宁寒暄了几句,就绕道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周秀昌那里。
只不过,她不知该以什么理由和周秀昌寒暄几句。
如果只是问他这段时间以来过得好不好,这听起来像句玩笑话。可如果不问这个,说她找到了送信的人,可是,知道了谁送的信似乎也不能解开周秀昌的心结。
他的心结,是遗失的孩子。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信,只是一个幌子。
孩子呢,也继续杳无音信。
重新揭开伤疤,无疑是对周秀昌的又一次伤害。秦欢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让她在组织语言上犯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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