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路到栖凰宫,元轻衣发现原本素雅冷清的宫院变得拥挤逼仄起来。

    陛下似乎又添置了不少东西,层层围着的宫人令人有些喘不过气儿。

    见几人来,宝莺机灵地屏退下人,又搬来椅子,让肖未晞能与肖景行他们说会儿子话。

    许是由于成日里喝那些又苦又浓的安胎药,肖未晞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阿姊。”“娘娘。”

    见到弟弟和两个讨喜的孩子,肖未晞精神好了不少,温和的笑容又挂在脸上。

    “刘太医说我身子骨弱,怀上皇嗣实属不易,安胎更要万分小心。只是日日喝那药,我这喉咙里直发苦,苦得食不下咽”

    说罢,又慈爱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但只要能让它平安出生,我吃些苦不算什么。”

    刘太医是陛下专门派给肖未晞调理身子的,打肖未晞入宫开始,一直是刘太医为她配药。

    肖未晞晓得自己身子骨弱,又感念皇上圣恩,自己未出皇嗣她比谁都着急,那些药她一口也没落下。

    起初配的药汤说是补益气血,酸酸涩涩,一日三餐,餐餐要熬了喝,常喝得她犯恶心。

    后来又说身子骨调理得差不多了,却还宫寒,改配了七八服甘香的药汤,虽说她自己没觉得气血好了多少,但还是乖乖喝了。

    这回的药汤倒神奇,原先她总觉得夜里入睡手脚发冷,没喝几日便渐渐回暖。

    接着她便如愿怀上了皇嗣,她由是十分信任刘太医,安胎保胎的药浓得呛人,她每每都喝个干净,成日口里都是苦的。

    尽管没什么食欲,御膳房按方子给她备的膳食她也不敢少吃,她头一回做母亲,这孩子便是她的命,她半点舍不得怠慢肚子里的孩子。

    “陛下叫我给它起个名儿,只是我左右琢磨,也不知道该起个什么名儿好。”

    肖未晞柳眉轻蹙,似乎很是苦恼,眸中却盛着无尽的温和笑意。

    “你们是读了不少书的,待它出生了,你们替我起一个,如何?”

    “那,娘娘是想生个小皇子,还是想生个小公主?”

    元轻衣适时地插嘴,唇红齿白,皓眉星目,琥珀般的眸眯子成一轮月弯,显得格外讨喜。

    “这又何妨,哪个不是我的孩子?只要它平安健康地长大,我别无所求。”

    肖未晞见到元轻衣就心生欢喜,她知道,景行肯定也欢喜。她与弟弟自幼关系亲近,或多或少能猜出弟弟的想法。

    可不知想到什么,她神情又落寞起来。

    “只是生在宫里头,若是个公主,会自在得多。”

    肖未晞心知自己很难再有子嗣,也明白陛下不会再纳妃,更清楚朝廷百官谏言中的深意。

    她得怀皇嗣,还必须怀个小皇子,否则大醴皇室将后继无人。

    作为大醴唯一的皇子,他将从小被迫背上沉重的枷锁,被宫规的铁链牢牢捆住,被太师太傅拿戒尺守着念枯燥无味的礼仪经书,从鸡鸣到夜幕。

    可她私心里又多么希望它是一位公主,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与母后一直待在一起,不必早早送到太学里去。

    陛下从民间封多少位公主入宫,她便有多少个玩伴。

    和亲的事儿轮不上她,家国大事她管不着,她将是陛下唯一的嫡公主,陛下会待她好。

    对,一定会的。

    许是调养的日子实在憋坏了,肖未晞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些话,拉着肖景行细数着宫里最近发生的事儿,孙西亭忙着去刑部审犯人,元轻衣横竖觉得无聊,得了肖未晞许可后,便在栖凰宫四处晃荡。

    他注意到那盆柳叶桃生了好几簇花骨朵,有的已经羞赧地冒了红尖,脆生生的绿里扎眼的红,零星几点,要露不露。

    先前听宝莺说它养许久也不见开花,八九月秋令花开了又谢,才道这是株不开花的草,原来是要十月才晓得扮相。

    想来也是个喜兆,皇后娘娘怀上皇嗣,它也不甘落后,叫唤着“娘娘吉祥”。

    他从未见过这种植株,师娘的圃子里也没有,先前只给了师娘几片干叶子,他想着等这花开了,揪一朵去也给师娘瞧瞧。

    元轻衣五感皆敏感于凡人,尽管那柳叶桃只是冒了点尖,他凑近些便能闻到混着草木清香的甜腻花香味。

    比他闻过的任何一种花都要甜腻。

    他有些闻不惯,但听师父说过,凡间女儿家都喜欢甜腻些的香味,说不准肖未晞会很喜欢。

    到了要离开栖凰宫的时候,元轻衣把揣在衣袖里的几个草药包递给肖未晞。

    “娘娘,这是我前几日做的草药包,平日放置在枕边,效用不一。”

    “怎么还叫娘娘?若你情愿,同景行一块儿唤阿姊吧。”

    “阿姊。”

    元轻衣看着肖未晞柔和的眉眼,没来由地觉得有些难过。

    按宫中规矩,将平民物什当作礼物送给娘娘是为大不敬。更别说除了陛下与太后,其余人等贡礼给皇后娘娘必须用檀木函装,由宫人引路,跪地呈上。

    但肖未晞并不在意这些虚礼,接过看上去朴实无华的草药包,她眼里划过几分惊喜。

    摊在手上一瞧,四个规整的草药包,用蚕丝纸包着,好让药草的香气能浸透出来,包身再用红线系紧,便能悬挂在床沿。

    这才只是在手心滚了一滚,斩碎的草药发出沙沙的声响,手心便沾满了淡雅清新的草药香。

    仔细一闻,这四个草药包香味各有不同。

    其中一个似乎含杂有橙花,嗅闻时脑内朦胧,杂念消散,阖眼仿佛置身一片虚无之境。

    还有一个似乎含杂有薄荷草,嗅闻后顿时脑内清明,方才吃了药而生的令人作呕的感觉一下缓和了不少。

    她向来喜素,栖凰宫内从不熏香炉,贵家小姐爱用的茶籽发油她也不用,她总觉得不论脂粉还是熏炉的香气都压得她心口发闷。

    这草药包她却甚是喜欢,便让宝莺拿出了串红绳串着的翡翠珠。

    陛下赐给她的冰纹明翡,她命匠人磨成了茶盏给肖景行,剩些边角料,便磨成了小串珠。

    冰纹明翡,热天生寒,寒天生热,在滚岩与坚冰的反复磨炼中自然形成,千年难得,有市无价。

    她自己不爱戴这些沉甸甸的饰物,却觉得极适合元轻衣。

    “见了两回,我还不曾赠你些什么。”

    宝莺拿给他,在一旁也笑着劝道:“元公子,您系上吧,据说系上能求个好姻缘。”

    冰纹明翡,产自西域,在西域风土人情熏陶下,生出了浪漫的传说。

    它出土时便是完整的一块,传闻若是一分为二,有情人各执其一,不论日后几多离分,最后总能白头偕老。

    孙西亭同她说,景行每每出行,总要带着轻衣,肖未晞想,若这两个孩子情谊能地久天长,相互有个照应,该是极好的。

    她忽然又想起,景行儿时便冷冰冰的,讲话也不客气,不像现在还知道维护些客套礼数。

    那时候,同龄的孩子都不与他玩。

    而自己待字闺中,后又早早嫁入皇宫,接着肖家便一夜没落。

    肖家辉煌鼎盛时,父亲是镇南王爷,母亲是诰命夫人,长女是大醴国母。

    那时候,门庭若市,肖家的门槛几乎要被踏裂开来。

    可来来往往的人里,又有几个是真心?肖家没落,一个个地翻了脸。

    宫中惊变,她分身乏术,根本难以将景行顾及周全。何况,没落家族的皇后,在朝廷又能能有几分威望?

    她心里明白肖景行一步一步爬到今日的位子,根本就是打碎牙齿含血吞,光着脚走荆棘丛。分明是日日伤神耗力,彻夜难得安眠。

    也许,轻衣这孩子的出现是老天开了眼,要补偿他吃过的如海无边的苦头,要了了她敲钟拜佛祈的愿。

    她私心里求老天让这孩子留在景行身边,久些,再久些。

    又清楚地明白这孩子不是折了翅的小雀,也不是折了腿的小鹿,他是属于莽苍的猛禽,总归要回去,国舅府的金锁能留他一时,又岂能留他一世。

    “轻衣啊,你”

    她想说些什么,可她还是没说。

    “快些回去吧”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元轻衣回想着肖未晞最后说的话,听起来的确是想让他和肖景行早些回国舅府,可他总觉得有些深意在里面。

    他先前探了探肖未晞的灵堂,发现她魂气有些涣散。

    “肖至,阿姊她曾得过什么大病吗?”

    肖景行思索道:

    “自我有记忆后不曾。”

    那就怪了,魂气涣散是多年病根未除导致的结果。

    “受惊?高热?落水?都不曾?”

    “儿时也许有过。”

    元轻衣点头,听说肖未晞一直身子不好,许真是幼时受凉发了高热,落了病根。

    他没想着要和肖景行说,魂气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儿,说起来太荒谬了些。

    到了国舅府,孙西亭手执一卷案集刻本匆匆下了马车,一路小跑道肖景行跟前。

    “大人,元镇一案,属下顺藤摸瓜找到了些陈年旧事。”

    元轻衣从肖景行身后探出头来。

    “啥陈年旧事,我也要听。”

    孙西亭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你要听就给你听,大理寺岂不成你家了!”

    元轻衣不甘示弱。

    “心系社稷,以国为家。这道理你懂不懂?大理寺可不就是我家!”

    “我看你活儿不会干,歪理倒是一大堆!”

    两人吵吵闹闹,鸡飞狗跳,肖景行直揉眉心。

    “罢了,无妨。”

    见大人开口,孙西亭不再作声。

    元轻衣却得意洋洋地冲他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跟肖景行进门儿了,把他一个人甩后头,气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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