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册上的那些眼睛被你记在心里, 一直在寻找。
初二年级。
下午放学后,班上其他同学都走了,轮到你和周萌值日,她还兼画黑板报。
周萌留起了长发, 束成一个马尾辫, 五官像小时候那样精致秀气, 几乎没什么变化, 不同的是嗓门越来越大。
“长安!”她面向黑板站在凳子上, 头也不回地喊:“没有红色粉笔了!”
你提着扫把去讲台上的粉笔盒里翻了翻:“用完了, 我去隔壁班看看。”
“那你快点回来。”
你探头望向隔壁班教室, 教室里还坐着一个人,正慢吞吞收拾书包,抬头发现你时, 怔愣了一下, 随即露出浅浅的微笑:“长安。”
你点点下巴, 朝他打了个招呼, 径直走向讲台:“我们班画黑板报没红色粉笔了,借你们一根。”
“嗯。”那人点点头, 说:“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中午堂哥打电话让我问你,放学要不要一起打篮球。”
“今天不去了。”你一只手扬了扬扫把, 示意道:“要值日。”
另一只手翻开粉笔盒挑了根没用过的红色粉笔。
“好。”他腼腆地笑了笑,犹豫着看你一眼。
“怎么了?”
“没有。”他连忙摇头, 背上书包往外走:“再见。”
你跟在他后面往外走,看到他的书包上残留了一些印上去的灰尘, 便顺手拍了拍。
他回头诧异地看着你。
“有灰。”
“嗯。”他低下头:“谢谢。”
他后脑勺最下方留了几缕长发, 绑成一个很小的辫子, 衬得整个人越发清秀,又像是还没长大。
和小时候一样。
你忍不住提醒:“段寅,周五要检查仪容仪表,这次头发不合格的会被老师亲自剃头。”
如果不想被剃成劳改发型,最好把那个小辫子处理了。
段寅没有回头,他脚步顿了顿,语气有些僵硬地说:“知道了。”
好吧,你让他不高兴了。
小学的时候,你和段寅在同班,后来上初中就被分到不同的班级里。
他口中的堂哥是段离思,一年级时在火车上遇到的男孩。那次火车之后,他时不时通过段寅来找你玩,时间久了,你和段离思就熟悉起来,经常放学或者节假日约着打篮球。
反而是和段寅没有那么熟悉,他小时候就腼腆,越长大越内向,和你们说不上话来。
你拿着粉笔回到教室,递给周萌。
“隔壁班的人还没走完啊?”她随口问道。
“嗯,段寅刚走。”
周萌画黑板报的动作缓了一下:“段寅……好像在被他们班上男同学排挤。”
“为什么?”
“不知道,我昨天在小卖部看到几个男的在跟他要钱,说话还不好听。”
你皱眉:“他什么反应?”
“他给了。”
“我明天去他们班上看看。”
周萌回头看过来,小声说:“长安,你可不能为了给同学出头,就学人家打架,学坏了,被学校发现还要记过处分,很严重的。”
你忍不住笑:“不会。”
你现在这身高,同年级没几个比得上的,怎么会有人想跟你打架。
“那就好。”周萌点头,又画了十来分钟后,指向黑板报:“画好了,怎么样?”
“很好,非常完美,可以收工了。”你拍拍手,站得老远把扫把投射进后排垃圾桶里。
“!”
正中靶心。
你们提着书包回家,在校门口挥手告别。
猫灵从树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小跑着走在你身边。
因为是怪谈,它和从前没有区别,没有半点衰老的模样。
而宥光抓给你的那只仓鼠,在四年级的时候已经老死了。
说起宥光……
你低声问:“猫猫,有没有看到宥光?”
“唔……”猫灵轻轻叫了一声。
最近几天都没有看到宥光,还有点想他了。
你摸出小灵通,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你小声嘀咕,收起小灵通。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家里了,看到你回家,便静静地盯着你。
你现在比母亲个子高,已经不再是小时候仰视她的角度。
“妈妈,今天回来得好早。”
母亲点点头,看着你放下书包、洗手、盛饭、大口大口地吃。
她坐在沙发上,语气幽幽:“看到宥光了。”
你动作一滞,回头看她:“诶?”
如果只是单纯地看到,母亲大概不会特意说这句话。
宥光这两三年和你的相处的确有些变化,你们没有再像小学时候那样天天黏在一起玩,他不是那样随叫随到了。
但你觉得这些都很正常,即便是怪谈也会有心理成长或者变化吧?
年纪大一点,不像小时候那样天天黏着玩伴,是很正常的事情。
总会有其他事情要做。
只要还是好朋友就行了。
相比起来,还是当初那个说着永远不能分开、否则和你融为一体的宥光更让人忧心吧。
但母亲下一句话让你不得不在意起来。
“他在吞噬怪谈。”
刚好咽下去的饭差点呛到嗓子眼里。
“咳咳……他吞噬怪谈做什么?”你不禁疑问。
母亲沉默半晌,阴冷的声音才缓缓道:“他想要的太多。”
“他想要什么?”
母亲摇摇头。
你不清楚她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的意思。
宥光要做的事情你管不了许多,只好继续吃饭,忍不住嘟囔:“什么啊,他是把自己当做这个城市的怪谈清理者了?我没遇到的怪谈该不会是因为被他解决掉了吧。”
吃完饭,你和母亲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情景喜剧,心里却忍不住想宥光的事情。
你怀疑,他又想长高了。
你可是好不容易长到现在这么高的!就差不到一个脑袋的高度,你就能和他齐平了。这种时候跑去吞噬怪谈很难让人不多想。
刚想再给宥光打个电话,小灵通就先响了两声。
是段离思打来的电话。
“街机,来不来?”一接通,就听到对面一本正经地问。
你看了眼母亲,她也正看着你。
“段离思,玩物丧志。”你言辞义正地说。
他冷笑一声:“我输了就给你写一个星期作业。”
他最近迷上街机。
严谨点来说,就是和你玩街机比输了,一直想找回场子,赢你几局才甘心。
真是强烈的好胜心。
你犹豫:“一个星期是不是有点少?”
“长安,有一个词叫见好就收。”
你不屑:“段离思,有句话叫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我爱学习,拒绝电子游戏。”
他败下阵来:“……一个月的作业。”
“成交。”
你挂断电话,笑嘻嘻对母亲说:“妈妈,有朋友约我出去玩,可能要晚点回来,我可以出去吗?”
她直勾勾盯着你,缓缓说:“早点回来。”
“没问题。”
你拿着一把折叠伞就出门了。
随身带伞这种事情对你来说,比随身带钱更加重要。
段离思说的街机在广场上,离家里不远,你一路走过去,十分钟就到了。
段离思坐在广场的长椅上,见你过来,站起来朝你挥手。
他戴着金边眼镜,皮肤偏白,瘦瘦高高的,微卷的短发稍稍打理过,一看就很臭屁。
一靠近他旁边,就闻着股浓烈的香水味,你立马捂着鼻子后退,眉头大皱。
他推了推眼镜,连忙解释:“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我妈香水瓶打碎了。”
你不信:“你拿你妈香水瓶干嘛?”
他张了张嘴,沉默,解释不出来。
该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吧。
段离思在你眼里变得奇怪起来。
大家都是朋友,他的爱好不妨碍你的话,你是包容的,但这香水味太冲了,冲到你头晕。
你指着公共厕所:“快去洗洗。”
他跑进公共厕所,过了会才出来,身上很多水珠,味道倒是淡去许多。
你松了口气,两人去换游戏币,坐在街机上选好对战角色就开始互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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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局,你赢了。
游戏厅里闷热吵闹,你脱掉外套放到一旁,买了两瓶水。
段离思盯着屏幕一脸沉思。
第二局,你又赢了。
一口气干掉半瓶水。
段离思摘下眼镜,揉着眼角。
第三局,还是你赢。
喝完剩下半瓶水。
段离思吐出一口气。
他得帮你写一个月的作业了。
“玩点别的吧。”你不太喜欢游戏厅的环境。
他麻木地点了下头,你穿回外套,两人到广场上吹风。
找了一会儿,段离思问:“长安,你有没有想去的城市?”
“怎么?”你奇怪他忽然问这种问题。
“明年我高三,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读大学。问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城市。”
你摇摇头:“我才初二,想这些太早了。”
“而且……”你犹豫了一下:“我可能不会离开。”
这次轮到他问为什么。
“妈妈在这里。”你微顿,继续说:“朋友也在这里。”
母亲和宥光目前都不能离开这座城市太远。
“人会长大,你迟早要离开母亲,有新的朋友。”
“那不一样。”你难以解释其中的缘由。
段离思意味深长地看了你一眼,感叹般的低语被晚风捎带到你耳边:“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
你摸了摸外套的口袋,小灵通在里面,顺手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有两通宥光的未接来电。
应该是刚才在游戏厅里的时候打给你的,外套没有穿在身上,里面环境吵闹,导致没有听到手机铃声。
你朝段离思说:“我打个电话。”
给宥光回拨过去。
这次电话一通就被接听了。
“……宝宝。”电话那头传来宥光的声音。
你小声强调:“现在要叫长安。”
“嗯。”
他静了静。
“你在哪?”
“你在哪?”
你们俩同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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