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坐在熟悉又陌生的酒馆吧台前, 穿着那身港口黑手党的黑色衣服, 比鲜血还阴沉的红色围巾垂在胸前。
本来穿三四件西装就很重,再加上厚实的围巾。
比另一个世界还沉重。
太宰治不习惯,但他没有拿掉。
这份重量压在脖子上,大概就是想提醒自己什么。
酒馆里除了他, 没有客人、没有酒保。
只有轻微的音乐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音调转哀, 像是在昭示着接下来的画面。
他就像木头一样安静地低着头,看着玻璃杯, 手指来回地在杯口磨挲。
紧张吗?
期待吗?
害怕吗?
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太宰治不知道。
反正也没人在意。
大概是太过放空,他想起自己曾经嘲讽过白麒麟,会把他人都当机器, 觉得无人理解自己, 是因为他没有朋友。
他觉得他是有朋友的。
什么是朋友?
那是一种预料之外的、比你自己还了解你,不可思议的存在。
他能看透过去未来,计策做的完美无缺,人生中除了自杀就没有失败的案例。
但一切却显得无比空洞。
完美,有时候就是虚假。
唯有友人是他完美中的瑕疵。
他们会让他露出计划外的情绪。
他们会倾听他的抱怨,会参与他的恶作剧, 会吐槽他的自杀行为,会夸奖他的功绩。
他们会配合他完成各种稀奇古怪、离经叛道的提案。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成长环境、信仰、理想、结局。
但在那一刻。
他们……或许是理解自己的。
“咔哒。”
冰球在玻璃杯里晃荡了一下。
太宰治的眼神也跟着颤了颤, 目光带着一份不自知的忧郁。
织田作, 安吾。
他不应触碰的友人。
如果远离他, 他们能开心地活着的话,这份回忆的重量, 他愿意承受。
太宰治的视线划过手指上不起眼的戒指, 他想起了彭格列送来的戒指盒内侧上方的字迹。
上面用花体印着[present]。
太宰治:“礼物吗?果然是美得像童话一样的梦幻世界。”
既然是在梦里, 那么是谁创造的这一切, 就不重要了。
哪怕他早已能隐约猜到。
【下一场即将开始,请做好准备】
闪烁的场记牌出现在眼前。
太宰治看了它一眼。
这场戏是他和织田作的,堪称他目前最想逃避的一场戏,光是看台词声音就会抖。
其实这不是什么问题,他可以不用自己面对。
只要他不与‘太宰治’感情同调,他就可以看不见听不见。
之所以称之为美好的梦境,自然是因为这个空间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留影,里面的每个人也只不过是ai控制的影子罢了。
这也是为何一旦出现崩人设的画面就会时间倒流的原因。
早就发生过的历史,又如何能更改?
乱步先生他们明明知道这一点,又为何要做无用功?
酒馆的门被人打开。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太宰治表情一僵,大脑空白,下意识垂下目光。
那个人来了。
直到织田走下楼梯,出声问道:“你是……哪位?”
太宰治都没反应过来。
【与人设不符】
因为太宰治一直没说话,剧情进行不下去,场记牌像是很无奈地在他面前飘动。
时间倒退。
这一次,当织田再次走到楼梯口询问的时候,太宰治抬起了头。
他看向那个男人。
不说话。
【与人设不符】
时间再次倒退。
布置幻境有点吃力的戴蒙看着这一幕,表情有点复杂:“你们首领在这卡bug呢?”
三日月喝茶:“放心,最多5次。”
“五次?”戴蒙不解。
“一年一次,这是我们会长的仪式感,你不懂。”
看着那片空间里的画面,三日月脸上没有半点伤感。
他是付丧神,本就历史悠久,对他来说,真的就和看电影没两样。
“咦,说起来,你们首领看起来很重视这位先生啊,为什么我从来没在联合会议上见过?”
戴蒙挺好奇的,他来[茶会]那么多次没都见到,不会是金屋藏娇吧?
戴蒙压根就没想过会有死亡这个可能。
废话,那可是[茶会]会长想救的人,怎么可能出事?!
三日月放下茶杯,语笑嫣然:“他的梦想和我们不一样,并非志同道合之人,为何要参与进来?普通人还是顺从轮回转世更好。”
这一刻的三日月宗近,展露了一丝他作为付丧神的高冷和距离感。
“还有,关系好并不代表就要加入[茶会],我们虽然松散,但也是有信仰、有纪律的正规组织。”
三日月瞥了眼似乎在翻白眼的戴蒙。
他们多得是关系好,却不加入的。
坐在旁边的雪兔在吃东西,听到这话,可爱地点头:“是啊,桃矢就没加入。”
狛枝没说话,他可没有关系好的。
戴蒙确实很想吐槽。
“不过一个名义而已,他们实际上做的,和你们的成员有什么区别?”
不是很懂你们[茶会]的人。
狛枝看过来,欲言又止。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彭格列的初代和会长的关系也很好啊……基本上是和会长的那两个队友一样随叫随到。
甚至连权限也都一样。
就比如,身为彭格列雾守的戴蒙,你现在正在参与他们[茶会]最高级别的时空闭环行动。
你自己觉得和[茶会]成员有什么区别?
“不是吧?这段也要剪出来?!”
看着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见面的场面,从没见过这么稚嫩首领的戴蒙不禁问。
在他的印象中,[茶会]首领就是他们这些反叛军的定海神针,强大、稳重、包容,像神明一样随心所欲地操纵万物,是连命运也要化为他指尖红线的男人。
现在这……
感觉那个红发男人再多说一句、或是声音再提高一点,首领就要哭出来了。
再看一眼,戴蒙还是很震惊。
这完全就是首领的黑历史吧!
真的能对外播放???
“嗯,剧本上有这段。会长叮嘱过,凡是剧本上有的,就都要剪出来。”雪兔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残渣,努力不去看那边的画面。
“怎么?不敢看?”三日月温柔地笑道。
雪兔动作一顿,无奈道:“可能是我太容易代入了吧?完全无法想象那一刻他的心情。”
为了那个人,会长放弃了整个世界。
然后用一整个世界,创造出那个人不知晓的奇迹。
但最终,却只能背对着那人说一句“再见”。
他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
“这句话说对了,就是因为无法理解,所以才要多经历几遍。”三日月瞳孔平静而柔和,就像长辈在用故事向小辈传输人生道理一样。
“只有记住那份不知名的感情,用心体会,才能明白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幸福。”
“然后再凭借自己的意志去选择,到底是要痛苦,还是要幸福。”
“只有这样的,才是人类。”
除此以外的,都不过是被支控的野兽罢了。
三日月的目光垂落在桌上剧本的封页手写字体上。
这部电影会让观众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
下一刻,新的热搜标题出现。
电影《beast》定档
旁听的狛枝凪斗忽然从袖里拿出一把匕首,露齿一笑:“这个我懂,要我示范给你看吗?”
雪兔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不、不用了!”
不过,雪兔也隐约明白了,为什么狛枝是无人反对的副会长。
不是因为他那可怕的天赋,而是因为,每一次的不幸,都是出于他自身的意志。
把所有的不可控都转变为可控,是他身为人类的象征。
再次看向画面里的表情挣扎痛苦的太宰治,戴蒙喟叹一声。
这就是[茶会]的会长啊。
他是最鲜明的人类。
他引领着一切,要用自己身为人类的意志抗争到底,直至时空和命运都匍匐在他脚下。
然后。
他做到了。
“好久不见……织田作。”
时光再次倒退。
这是第五次。
抬头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挚友,太宰治在心里默念:新年快乐,织田作。
这是他们分离的第四年。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哪怕等一下……你会用枪指着他。
太宰治躲在悲伤的面具后,微笑地看着面容困惑的织田作。
死亡,从不可怕。
说再见,也不过是为下次的重逢做铺垫。
“织田作,前一阵,我处理了一枚哑炮,我的夙愿达成了。”
“织田作,为你做的硬豆腐,我已经改良过了,你吃的时候要小心。”
“织田作,我听说了,你得了的新人奖,是吧?”
织田作……
“把枪拿走。”
织田用枪口对着太宰:“不可能,毕竟我的对手是你,哪怕拿着大炮对着你我都不放心,但不巧,我手里只有这个。”
太宰治的心一抽。
这是什么感觉?
难受吗?
但看到织田作还活着,他又不是那么痛苦。
面前的男人还和以前一样,哪怕面对敌方首领,依旧在想着怎么解救芥川。
他就知道。
让织田作教导芥川,是一个好决定。
如果织田作是芥川的老师的话,那他们三人都能得到解脱吧。
但,面对友人的质问和敌意,哪怕知道这只是一个留影,太宰治依旧想解释:“我不是自愿当首领的,这个世界只是无数可能世界中的一个,我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太宰治戛然而止。
织田的眼睛在说‘他不敢信’。
不是太宰不够真诚,而是因为他们是敌人,他不能相信,也没理由相信。
是啊……敌人……
这就是代价。
在无数的时空,在无数个可能的世界中,他都没有办法留下织田作。
只有这个世界。
他用一整个世界创造出了无人知晓的奇迹。
只要织田作还在,这点代价,无关紧要。
太宰治微不可见地喘息了一下,压下心头的窒息感。
沉默过后,他站起身。
“想开枪就开吧,只要不是在这家店,你在哪里对我开枪都无所谓。”
要是织田作在这家店开枪的话,他就真的连虚假的面具都维持不下去了。
该说不愧是他吗?
哪怕他们现在还是敌人,但红发的男人看着他,竟然真的收了枪。
太宰治微微一笑。
从他的背后经过,迈出步伐。
“再见,织田作。”
也感谢你送给他的美梦。
港口黑手党大楼的天台上。
“该说真不愧是他吗?隔着时空,计划都能成功?”
橘发的干部迎着风,随意地站着,额间的发丝飘舞,露出那双明亮的蓝色眼睛。
比天空和海洋还要广阔无垠。
正是因为举止太过优雅淡定,看起来不太像二十岁年轻人能拥有的。
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是中原中也的时候。
“荒神的演技倒是进步了不少,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骗到修治。”一旁传来轻笑声。
“呵,他?”中原中也唇角勾起和天空雄鹰一样的弧度。
“肯定骗到了!”
“好歹也差了一千年了,我骗不过津岛修治,还骗不过太宰治吗?他现在大概还以为这里只是【书】中发生过的留影吧?嘿,他不高兴,我就高兴!”
听着中原中也那明显幸灾乐祸的声音,旁边人无奈道:“修治可记仇了,等时空闭环结束,到时候你会被他报复的……”
“不,giotto,他不会。”
中原中也转过头,蓝色的眼睛里透着愉悦。
“这一次是他自己设的局,我就是个工具,这份小乐趣是他给我的报酬。当事人都允许的合法看戏,你懂吧?”
giotto:不是很懂你们[茶会]的默契。
“他这么坑自己,真的没事……唔。”正担心的彭格列初代首领忽然停顿了一下。
仔细思考一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在同一时间轴上,同为一人的两个人,是肯定不可能碰面的。
而等时间闭环结束,那太宰治就会重新变回[茶会]会长,就更没法追究责任了。
始作俑者就是自己,怎么惩罚?
难不成打自己耳光?
“所以说,这才是找茬的最高境界,连自己也不放过。”中原中也这次是真的佩服。
坑自己,反正他做不到。
相反,他倒是想给‘自己’一点帮助,最好能多揍太宰治几拳。
说起另一个世界。
giotto看了他一眼:“你在邀请函上做了手脚?”
“别说的那么阴险,你不会觉得他预测不到吧?我这是奉命做手脚。”中原中也偏了下头,露出期待的微笑。
初代很想扶额。
目标一致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有点可怕。
“你们这次真是一拍即合,都想坑人。但是,你要是想让那边的人也看到这部电影,在空间上还差了一定的步骤……不是吧?”
“要我过去吗?”
彭格列的初代首领感觉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荒神微笑,看上去和他的首领有几分神似:“怎么,难道你不想看他们看完电影后的反应?亦或是看到那些粉丝朝太宰喊‘天使’‘我爱你’的样子?,再或者,看太宰推测出这一切但是无法逃脱只能强行忍受的表情?”
“当然,主要是为了保证他们那边的计划能顺利实施,演戏就演戏,不能真出事。”中原中也递了个台阶。
初代沉默了片刻。
修治,抱歉,你家干部深得你潜移默化的精髓。
他心动了。
“好。”giotto应下了。
于是。
在三日月给外界散布电影《beast》定档消息的同时,横滨迎来了一个新势力的使者。
他只用了一张照片,就说动了横滨最大的三家武装组织出席会议。
当天晚上,在森鸥外带部下出席的时候,走在最后的芥川不由看了森首领一眼。
在那张照片里,太宰先生穿着类似的衣服。
脖子上也有一条红围巾。
为什么太宰先生会坐在首领的办公室,还穿着那样的服饰?
沉闷的会议桌上。
新势力的使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试探,单刀直入。
“诸位,听说过电影《beast》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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