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下来了。

    堂屋点了油灯,  一家人就着油灯吃热气腾腾土豆。

    梅娘想是幸好晌午念头一转把土豆一锅烧了,不然煮的土豆就够自己和婆母吃,还得再费二遍柴火。

    毛阿婆听见是儿子回来了,  着急忙慌就来瞧,也是第一反应我儿受苦了,我儿瘦了,那么繁重辛苦的徭役,  哪能不瘦呢?

    谁知点了油灯上上下下一打量,也是和梅娘似的惊愕,咋回事呢,不仅没瘦,我儿还胖了?

    梅娘把土豆捡在茴箩里端着进了堂屋:“天气冷,娘让土根边吃边说吧。”

    说完给男人大手里塞了个剥皮的土豆:“一路着急忙慌回来饿着了吧,  先吃点垫垫肚子,不够锅里还有,  我晌午煮的多。”

    毛土根只管朝媳妇挤眉一笑,手拿着土豆就送嘴里咬了一大口。

    这一口进嘴嚼嚼,还没来得及谢谢媳妇呢,那眉头就皱了起来。

    梅娘时刻关注着男人呢,见他皱眉急问道:“咋了?”

    莫非是没煮熟?还是烫着舌头了?

    毛土根咽下土豆,  有点纠结道:“梅娘你煮的时候是不是没放盐?”

    咋没味儿呢?

    梅娘记得自己放了的,闻言拿起一个自己送入口中:“不会吧,  我尝尝。”

    土豆那软糯又带着点点粮食香甜的伴着淡淡盐味儿入嘴,  那眼就朝男人斜过去了,  明明还是一样好吃啊?

    她男人咋回事,  回来就一刻钟,  寻了她两回开心了。

    但考虑到男人在外干繁重活计是辛苦,  于是耐着性子:“放了盐的,是不是觉得淡了,等着,我取点辣椒面你蘸着吃。”

    起身拿了一小碗辣椒面放桌上。

    毛土根沾了点辣椒面又吃一口,那眉头还是没松开,有点味儿了,但也就是有点味儿了而已,离好吃还相距甚远。

    毛土根吃完一个土豆,还是没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媳妇,你这土豆煮的不成,比我在工地上吃得差远了,是不是没有认真煮?”

    梅娘正眼巴巴瞧着男人吃呢,闻言有点不乐意了:“你上回还夸我煮的土豆好吃,咋出去一个多月回来,我这手艺就变差;  ?”

    又有点不服气问毛阿婆:“娘您说句公道话,我这土豆煮的不好吃?”

    毛阿婆自然是向着媳妇,况且她也没觉得媳妇煮的土豆不好吃,这么糯这么香的土豆还不好吃,那啥才好吃呢?

    “梅娘别听他瞎嘚嘚,娘给你作证,烧的好吃!”

    又说儿子:“你出门在外自是辛苦,但你媳妇她在家也没闲着啊,也是天天日日地里家里活计做着,就说前阵子村长教的要赶在下雪前把田里洒上厚厚草木灰,又用麦秸把土豆一株株盖起来保暖,你媳妇又要烧草木灰又要盖麦秸还不能耽误猪娃吃奶,也是辛劳累着。你才一回来,还没和你媳妇说上几句热乎话谢谢她,咋先挑吃挑喝起来?”

    毛阿婆一席话说得毛土根不知不觉红了脸,也觉得自己有些混蛋,忙拉过媳妇手嘘寒问暖说媳妇你在家辛苦了,猪娃和娘都劳你照顾,还要顾着地里头庄稼,是你男人没本事才累得你这样云云。

    梅娘本来就没真心和男人生气,婆母能向着她说话她剩余那一点不爽也没了,见男人拉着她手不放,忙不好意思抽回来:“一家人说啥两家话,你不在家我多顾着些也是该的,何况娘也没用我咋照顾,得闲家事娘是争着抢着做,还帮着照顾猪娃,我就烧点灰弄点草杆子铺一铺当得啥,快别说这话了——”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毛土根乐呵呵瞧着媳妇低着头把手抽回去,她媳妇常年做活的手自然是不细嫩,但摸着令人喜欢,心安。

    这时候再吃那土豆,因着回忆上涌,又把土豆本该是啥味儿给记了起来。

    盐水煮土豆可不就是这个味儿么?

    第一天分到这些土豆时候,都没用盐水煮,就埋灶灰里温着,因第一回没掌握好时间,土豆扒出来的时候都有点焦了,一家人饿狠了迫不及待顾不上剥皮就往嘴里塞,那嘴上脸上手上都是黑灰还吃得狼吞虎咽,觉得这土豆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了!

    这才过了多久,不就在工地上多吃了两天食么,咋就忘了本,觉得家里烧的土豆那味儿简陋了起来呢?

    不该的!

    毛土根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忙向媳妇老娘解释因由:“不是梅娘煮土豆的手艺差了,是我的问题,这舌头在工地上吃那餐食吃刁了,刚不是一时没回转过来么,呵呵呵呵。”说着不好意思摸摸头。

    说到在工地上吃食,梅娘和毛阿婆对视一眼,彼此都想起方才一照面的疑惑来。

    还是梅娘开了口:“刚才没顾上问你,咋你这次出门回来没像前几次那么使慌,前几次人都给使变形了,今次不仅瞧着没使慌,咋还胖了呢?”

    说起这个,毛土根可是不困了,三两口又吞了一个土豆:“娘媳妇,我和你们说个大消息,保准你们没听过!”

    说完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来:“那雁云州的知州老爷发话了,要给俺村下头修一条路呢,直通县城,以后俺村的人去县城就方便了,不用在那羊肠小道上绕弯弯,那路修得能跑马车那么宽,以后俺村人要上县城再不用路上走一百天,夜里还得歇在野地里,那马车跑起来,不用一个白天时间就到县城了,事儿办得快的话,夜里头还赶得及再回来呢!怎么样,厉害不!”

    “……”

    “……”

    瞧着男人这说得眉飞色舞样儿,梅娘和毛阿婆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点无奈。

    梅娘更是直接上手去摸男人额头,别不是冷风里走一路冻发烧了吧?

    不然咋饭桌上说胡话呢?

    毛土根扯下媳妇手捏了捏,知道她俩不信。

    这也正常,他一开始也不信,他们一块做活的男人开始都不信,后来瞧见那些东西,这才慢慢信了的。

    毛阿婆是长辈,不用给小辈留面子说话直接:“你说修条道我有点信,毕竟你出去就是修道的,我儿子应该也没笨到出去近两个月连自己在干啥都闹不明白,那不成傻子了吗?”

    “可是儿啊,你糊涂了吧,说啥马车跑起来一天能去县城打个来回,不说十里八乡的,只说咱村,统共就村长家有一头牛,你把咱村邻村又邻村加起来,大几百户人家里头可能找出一匹马来?”

    还马车,啥条件啊就马车了还。

    “哎呀,娘,您不明白!”

    “啥就我不明白了?你娘我明白着呢,咱啊就是那一辈子受穷受苦的命,娘现在唯一就指着地里头种下去的土豆能成功越冬,也没指望一亩地能收个一千斤,娘种了一辈子地,从没听过有这样的收成,不信也不敢信。能开春有点收成让咱把那青黄不接日子过过去,不用上山挖野菜煮糊糊到处打饥荒娘就心满意足了!你得记着啊土根,咱家所有人,包括你死去的爹都是本本分分的,咱土里刨食养活自己不丢人,你可不许和村口张麻子那群不成器东西学得满嘴里闲扯淡话,整日就指着天上掉粮食给他们捡着了吃,你要真敢和那群东西混,娘和你媳妇先找根绳子村口歪脖子树上吊着去!”

    “娘——您这说的。”

    毛土根一脸懵逼,他就传个实在消息,咋就惹出她娘这番话来。

    梅娘暗地里掐男人一把,朝他使使眼色:快跟娘道歉,说你不胡说八道了。

    梅娘倒是不信男人会和王麻子那群人混,往日里说起他们行径男人也是满眼不屑的,估计就是外头一块儿做工的人里也有那好吹牛说大话的,男人和他们一处久了,就染上点坏习惯,赶紧改了就成。

    “媳妇,咋连你也不信我?”毛土根这下是哭笑不得了。

    这边媳妇瞪他,那边娘抹着眼泪。

    本来挺高兴一顿饭,倒弄得有点愁云惨雾起来。

    叹口气,毛土根放下手里吃食,决定认真和娘还有媳妇说道说道,至于话头么,自然捡着好事先说,比如他明明是出去做那最苦最累活计的,咋长肉了。

    “娘,媳妇,你俩不是先前问我怎么出去一趟还胖了,要不要听我说说缘故?”

    梅娘和毛阿婆都朝他看过来,毛阿婆也不抹眼泪了:“说说,你说说,让我听听你倒是出去干了啥了!”

    毛土根顶着老娘一脸别让我听到你小子不学好神情,紧赶着挑了那要紧方面说了,第一要紧的自然是伙食。

    “……那拳头大的土豆加了麻辣汤煮,里头又加了青菜豆腐,盖子一掀开那叫个香飘万里啊!那滋味,好吃得能叫人把舌头都吞进去……”

    随着他的描述,毛阿婆和梅娘都不由自主咽了咽喉咙,真有那么香那么好吃吗。

    “……往年是我们做工的吃野菜咽糠糊糊,管理我们的差爷都是另起小灶煮了吃的,今年那远在雁云城的知州大老爷亲口吩咐过,差役和民夫同吃同住,不许搞两样化特殊化,会定期遣人来查——所以我们吃的饭食也是差爷吃的,差爷自然不会往自己也要吃的东西里掺那草根沙子,大家难得是吃上了干净好吃饭食……那知州大老爷还说了,咱是为了雁云州的建设才承担的徭役工作,是光荣的基层建设人员,又不是那等犯了事儿的在服刑,叫差役们待咱民夫要客气些,说话和软些,无故不许随便动鞭子抽人,要讲究方式方法——”

    毛阿婆年纪大经历的事多,听到这里不免问一句:“那有人偷奸耍滑,也不许差役打?那可怎么管人呢?”

    梅娘也点点头赞同毛阿婆的话,比如她们村张麻子等人,没脸没皮的,若没点手段威吓,这几个可不会乖乖听话,他们村有张麻子,别村自然也有李麻子王麻子,若真用仁慈手段,岂不是他男人这等老实肯干拼了命干活的吃亏,那些油滑的只管寻了地方睡大头觉,到了饭点还能吃那样美味食物,这样美事,若人人都学起来,岂不是没人干活了?

    “嗐!”毛土根摆摆手,“知州大老爷只是发话无故不许随意殴打我们民夫,那话也没说死,并不是不许动鞭子,再说若有偷懒的,不服管教不肯干活的,差役自有办法治他们,治那懒鬼的办法又不只有抽鞭子一种!比如我说一个,俺们挖泥组里就有这么个人,听说大老爷不叫抽鞭子也不叫随意殴打,自以为得了令,把那镐头一丢就躲树后头睡大觉去了,觉得差役拿他没办法了。”

    “这样人最可恶,一组人干一种活,他躲了,其他人就要多干,凭啥呢!”

    梅娘听得心头火起,她从前在家的时候就受过这样的欺负,她娘是后娘,嫁给他爹的时候带的两个女儿比梅娘还大,每回后娘吩咐给她们仨什么活计,两个姐姐就嘀嘀咕咕躲进房里一下午不出,把所有活计都留给梅娘一人去做,梅娘一说给爹,她爹就会和稀泥说反正事情不多你做就做点。

    一天多做点,一月多做点,后头就是一年多做点,一年年梅娘要多做多少活计!

    就因着那两个脸皮厚?

    梅娘自七岁起就受这样的欺负直到嫁人,嫁了男人后,男人婆婆都对她好,那些旧事也就不去想了,可在心里到底是个疙瘩,男人一说起这种人,梅娘就感同身受,气着了。

    毛土根知道媳妇是想起从前在家的事了,拍着媳妇的手安慰:“都过去了。”

    又赶紧说:“放心,差爷可不是那等糊涂和稀泥的,其余这些干活的也瞧着呢,差爷要真那样,可不就大家都歇着都不干了么?那人睡了一早上精力旺盛,中午那香气扑鼻的饭食送来了,他又跑头里去打饭,这时候差爷就把他拦下了,那人还抖呢,说知州大人说了不许亏待俺们基层建设人员,你敢违知州大人的命?——你们猜那差爷是咋回的?”

    “咋回的?”

    “别卖关子快说!”

    毛土根哼了一声又回想起当天那解恨场景——

    那人似是料定了差役不敢打他,说话声音也混不吝起来。

    差役先是居高临下瞧了他一眼,仿佛瞧垃圾似的,那声音也冰冷,说为雁云出力建设的那才是基层建设人员,你这个躲树后头睡觉的,不算!

    又说:“中午没你的饭,快滚!”

    那人想了一早上,就想这顿饭食呢,一听没自己的份急了,动手就要去抢。

    差役威胁扬了扬鞭,那人还梗着脖子呢:“你敢打我?知州大老爷饶不了你!”

    那差役轻蔑一笑:“你真以为不动鞭子就治不了你了?”

    说完几个差役对视一眼,又跑过来两个,叉起那人就往一旁拖。

    差役都是牛高马大的,那人又黑又矮又瘦,双脚离了地还在叫嚣:“知州大老爷说了不许打民夫,你们要拉我去哪,放开我,放开我!”

    差役把他叉到一旁平地上,让他扎起马步,又在那人手臂下,脚边,膝盖前地上放了几块烧红的木炭,裤腰后头还吊着一两块,指着那人鼻子道:“哥儿几个不抽你也不打你,就让你扎个马步不要动——哦你要动也可以,那木炭烫到哪儿可是你自个儿找的,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你可诬赖不了咱。”

    说完说笑着去打饭了。

    那人脚边膝盖前屁股后头都是烧红的木炭,不敢动又不敢站直,手也不敢放下来,那几块晃悠悠高温的火炭就要烧到身上腿上,有过扎马步经历的人都知道,那膝盖打弯不许直起来是多么难受的滋味,没练过的人别说标准姿势,就让你不标准着保持一分钟那也痛苦得要死,何况还有火炭威胁着。

    没一会儿那人就汗出如浆,身上抖得和筛糠似的。

    嗅着空气里传来的麻辣鲜香,还有人一声声的:“哟今儿不止土豆,还有肉片,兄弟们竟然有肉片啊,知州大老爷知道俺们建设辛苦给俺们改善伙食了!”

    “不止肉片呢,还有米线,这桶里头雪白又粗一条条的可是米线?做这么些米线,可得费不少白米吧,我都好几年没吃上一碗米线了,得放开肚皮尝尝。”

    那打饭差役听了摇摇头:“啥眼神啊,你见过这么粗这么劲道的米线?这叫土豆粉,是知州老爷手底下作坊研制出来的,用的是土豆,比米线便宜好吃又管饱,知州老爷说天寒了,让不要亏着你们,热辣辣来上一碗又暖身又饱肚子。”

    想了想又说:“这里是土豆粉,那边清沟渠泡在冷水里的听说还有胡辣汤呢!放了贵重胡椒的,从水里上来紧赶着喝上一碗浑身都冒热汗,数九寒天也不冷。”

    又有人问:“胡辣汤是啥,难道比俺们这里麻辣汤还好吃?”

    “俺是不信还有更好吃的了。”

    “我也觉得,这是我出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能吃一辈子就好了,死了也甘愿。”

    空气里是浓郁鲜香,吃饭的气氛是热火朝天,边吃还要边砸吧嘴说今天的肉和土豆粉是怎样好吃怎样从没吃过,和同样做工的胡侃几句,运气好还能和差爷说上话,打饭那头溢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人扎着不成型马步已经是气喘如狗,骨头缝里像无数只蚂蚁在攀爬叮咬,嘴唇泛着干裂的白,那心里是一万个后悔,求饶声音也发着抖:“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大人,放了我吧。”

    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只听一阵水声,□□就洇出一片湿痕,散发出阵阵骚气。

    “你不是很狂吗?”一个差役唏哩呼噜吃就在附近吃东西,顺带盯着他,以免真把人烫出好歹。

    见状捧着碗嫌弃地退了退。

    “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差爷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哼,你自己说要再偷懒怎么办?”

    “再偷懒认打认罚,把小的吊起来打罚!”

    “听不见大声点!”

    “我不敢啦,我不敢了,若有再犯,差爷把小的吊起来打罚!”那人使出浑身最后一点劲力大喊出声,那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就要一脚软倒。

    差役翻了个白眼:“狗赖玩意儿还真当治不了你了。”

    把碗里食物倒嘴里,撇撇嘴,过来给他把身上吊着的火炭取了,闻到这人身上尿骚,嫌弃得直皱眉头,紧赶着离了八步远。

    那人癞皮狗似的,湿着□□一下软倒在地,肌肉一下子放松,疼得直抽搐,但闻着远处香味,还是不依不饶往食物车那边爬过去,可香死他了,他得弄点吃吃。

    刚才喊的那一声,那边做活的都听见了,毛土根那一组的人瞧着最是解气,他不干活他们组就少人干活,其他人就要多干一份,凭啥?

    遭报应了也是活该。

    有和这人打着同样主意自己躲懒让别人多干点的,此刻见到此人下场,那刚萌芽的念头赶紧丢了,好险好险,差点自己也要倒霉了。

    那打饭差役伴着脸:“说归说吃归吃,若有人跟他学,那保管你们落不了好。知州大老爷金贵读书人,自然是待下仁慈,弄了这样好饭好食给你们吃,把你们当个人,又叫不要苛待了,可咱兄弟几个眼里可是不揉沙子,谁要想不服了管来闹,只管闹,瞧着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知州老爷仁慈,俺们虽是泥腿子,心里也记得好!”

    “吃了这样好饭食还要偷懒耍滑,别说差爷生气,俺也瞧不下去!”

    “这样人品下等的卑劣东西,出去可别说和俺们一同干过活,丢不起这个人。”

    那人好不容易抽抽着腿挪过来了,却见所有人对着他那眼里都是冒火,一副看垃圾的样子。

    打饭差役捂着鼻子把大桶敲得咣咣响:“滚滚滚,我这里饭食只给卖力干活的吃,你不配!”

    其他人也投以唾弃目光:“臭死了,快走快走,别脏了俺们吃饭的地!”

    那人跑哪儿都被嫌弃,又讨不到饭食,只得灰溜溜的跑去土坡后边。

    吃过饭歇过一阵,毛土根拿起耙子重新开始干活的时候,就见那人不知从那个角落冒出来,也拿起镐头开始挖,瞧见毛土根看他,那脸上带着讪讪,手上却是卖着力气了。

    这天一直到晚上,所有人都是拼命干活,再也没人敢躲懒了。

    “该!”梅娘听得痛快,“就得这样治他。”可惜她爹不懂这个道理,让她受了那许多委屈。

    毛阿婆也说:“知州大老爷是金贵人,眼里听着瞧着的都是好话笑脸,自然觉得下头的人都是好的,却不知也有那坏的恶的,恶人须得恶人治罢了。”

    毛土根点点头:“娘说得对。”

    梅娘又听得馋:“这饭食竟然如此好吃,怪不得你都吃胖了。”

    毛土根握着媳妇手:“我是有心带些给你和娘尝尝,但是差爷说了,放开肚子吃到饱可以,便是大肚汉把一桶吃了都成,但想弄了带走,一口都不成的。”

    梅娘理解点头:“你在外没有受苦,我和娘比吃了多少好东西都高兴。”

    毛阿婆也说:“放心吧,我和你媳妇在家也没亏着,是顿顿都吃得饱,我们知足了。”

    梅娘记性好,还记得开始话题:“你不是要说跑马车缘故,听你说了这半天,尽说那好吃的了。”

    毛土根一听就笑:“媳妇你别急,我这不是要说了吗,你可记得先前我说吃着劲道弹牙的土豆粉,泡在汤汁里嗦一口,真叫个绝!”

    “差爷们给了准信,说知州大老爷说了,等俺们这土豆大丰收,就将那制土豆粉的方子教下来,到时候俺们在家种土豆制了那土豆粉送去县城,零卖也成,集中卖到回收点也成,知州老爷说要把俺们的土豆粉卖到全大启呢,到时候那钱财可不就源源不断涌过来,可不就改了俺们这祖祖辈辈受穷的命了!”

    “等咱家有了钱,就用马车运了土豆粉送到县城,可不就在俺村到县城的道路上跑起来了?”

    “若咱有了钱,媳妇,别人有的沉甸甸镯子俺也给你买!”

    “娘,等咱有了钱,那县城老太太有的亮堂堂银簪子,俺也给你买!”

    “家里还要买牛,买马,买那最上等的精白米,不用等过年,想咋做了吃咋吃!”

    明明是没影儿的事儿,一家子眼前却浮现出那牲口满棚,精米满仓的景象。

    毛阿婆那眼泪是唰唰往下流,没钱的日子实在是太苦啦。

    梅娘也湿了眼眶说:“相公,若有了钱,我还想送猪娃去念书。”

    那雁云州的知州老爷是读书人,才能想出那么多让穷苦人活命赚钱的方子,她猪娃若读了书,不用多,能赶上万分之一,她就心满意足了。

    一家三口吃了东西,热络说过一场,又畅享过一场,洗完睡在床上,梅娘那脸上都还是笑着的。

    她依偎在男人胸膛上,却听男人说:“家里劳烦你再照顾几天,等腊月二十九我回来,咱好好过个年。”

    梅娘抬起头惊愕:“这都二十六了,你咋还要出去?”

    “不去不成,所有人都加紧赶着工呢,就盼望着那道路快点修好,你男人也有一份责任在里头,再说了,知州大人有令,说是今年劳烦着我们干到年底了,二十九回来还给发过年东西呢!”

    梅娘听着男人声音,是充满着主动和干劲的,那音调里都透着昂扬,尤其是说起知州大人,更是崇拜得不得了,简直像说着神似的。

    毛土根又说:“放心吧,如今不比往年了,我出去是吃得好睡得好,回来我都胖了你也瞧着的,哦对了,最要紧的忘了和你说,先前我们在邻村那头修邻村的路,不过最近已经修到俺们村附近了,离着家是近的,所以我今儿才能回来一趟,差爷说了只要愿意两地跑又不误了干活时辰,晚上回家歇了也成。”

    “早点睡吧,明日四更我就得起了,这是和差爷请了一天假,我误了时辰组里其他人就要多干活,咱是光荣的基层建设人员,不干那种占便宜事儿……”

    唠唠叨叨,又打了哈欠,睡过去了。

    梅娘这黑暗里眼睛一亮,完全地高兴起来。

    能天天夜里回来,还能吃好喝好,还发东西,更重要的是男人如此有精气神,眼里都是希望,她多照顾两天家里算个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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