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竹帘一掀,凌嘉裕又进来了。
这才恭恭敬敬向在座所有长辈见礼。
王妃见自己儿子也是一脑门的汗,心疼得把他叫跟前来,也想像给安儿擦汗喂水那样来一套。
谁知那带着优雅淡香的帕子刚举起来,还没碰上凌小五的脸,就被他淡着神色躲开了:“娘。”
王妃以为儿子长大了害羞,还笑着和云清说:“你瞧这孩子,人家都说羽翼丰满的鸟儿才离开父母怀抱,这孩子还没丰呢,先不和娘亲近了。”
安儿正捏着奶白的椰汁糕吃,闻言替凌小五解释了句:“姨姨,你这帕子上是茉莉香,小五哥闻不惯这个味道,有一回学里的同窗不小心弄翻一瓶茉莉精油,小五哥身上还出疹子了呢!”
王妃闻言一惊,忙把那帕子远远丢开让下人捡去扔了,又想去解儿子身上的衣服:“出疹子了,出在哪了?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儿回来也不告诉娘,那天是谁跟着伺候的,公子出疹子这么大的事也不说,往常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们了,纵得不知轻重!”
凌嘉裕手忙脚乱躲开:“这么些人呢。”
“人再多不都是你长辈,有什么关系,让娘看一眼严不严重,就看一眼。”
凌嘉裕可不想在人前衣衫不整,忙跑到雁云郡王身后,躲开王妃不老实的手。
王妃气急:“你这孩子!”
雁云郡王护着儿子,不着痕迹捏着王妃手隔开:“淑儿,你冷静点,小五这不是没事么,要有事下头伺候哪敢瞒着,早就报上来了。”
安儿嚼了两口椰汁糕,也说:“姨姨不要担心,坐院校医看过了,说是不打紧,碰了发物之故,下次不碰就好了。还说那发物未必是花生芒果等吃食,有的人对某种气味不服,也会发疹子的,下次须注意不要大量接触,一般不小心接触一点点,倒是无碍的。”
想了想还安慰:“姨姨你的帕子上只是略带茉莉香,小五哥只是闻不惯,却不会出疹子,要上次那般打翻一个精油瓶子那么大的量,才会造成皮肤反应的。”
王妃拍拍胸口念了句佛:“那就好,还是安儿你贴心,一句一句说话安我的心,哪像这臭小子,眼见着他娘着急慌乱还一言不发,和个锯嘴葫芦似的,真个叫人闷气。”
说着又着人端来水盆,把手好好在清水中洗了洗,自己闻着是没有茉莉花味儿沾在手上了,才接过软帕擦拭,边擦边略带抱怨对凌小五说:“你这孩子既不喜欢这气味,为什么不说呢,就算少量接触不会引起疹子,你若不喜欢,娘不用这香气换别的就是了,难道你娘我堂堂雁云王妃,还缺香味儿用?”
凌小五听了只是莞尔一笑,也没辩解什么,见王妃不扯他衣服了,才从王爷身后走出来。
云清给凌小五递了盏荸荠水:“没事就坐下来歇歇吧,喝点水消消暑,不要让你母亲担忧。”
凌小五接过喝了:“知道了云叔。”
又对王妃说:“母亲放心,儿子无事。”
说完在安儿身边挑了个座坐下,安儿紧接着递了块椰汁糕给他。
凌小五不爱吃点心,却也拿过放在茶碟里,等安儿把手里糕点最后一口丢到嘴里后,又把自己的递给他,安儿无所谓接了,又是咬着吃。
这椰汁糕里加了斑斓叶水,是椰香十足又带着斑斓叶独特的香气,安儿连吃好几块也不腻。
云清见他吃了手里这块又要去拿,扣扣桌子提醒:“一会你还要参加接力赛,少吃点糕,积了食在胃里跑起来难受。”
这糕做的小巧玲珑,一块就拇指大,哪里就积食了。
叶瑾安没吃够,眼巴巴盯着糕点发馋,想拿又怕挨说,一眼一眼给他爹递眼色。
叶峥做了个无奈手势表示他也没办法。
在教育孩子方面,他一向和云清保持一致方向,不会云清前头说了什么他在后头拆台,那样岂不是自己做好人,把云清背刺成了个严厉阿爹了?
损云清肥自己,叶峥才不做这样的事。
这时候就见凌小五主动拿起两块椰汁糕放在自己跟前茶盘里。
安儿眼睛一亮,和凌小五交换个神情后就安静下来,一副知道了我不吃糕了的样子,背地里盘算什么那叶峥是看得一清二楚。
知道他俩打算暗度陈仓,叶峥更加不会说什么了,那是他们小哥俩的友谊,大人掺在里头更不好。
果然,吃了两个山竹,又喝了半盏荸荠水,安儿就在凳子上动来动去坐不住。
叶峥嘲笑儿子:“叶瑾安,你屁股下长钉子了?”
见状,凌小五主动起身:“爹娘,叶伯云叔,下头该比射艺了,我和安儿去瞧瞧然儿准备得如何了。”
这话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王妃点头说:“去吧,好好带着你安儿弟弟,不要站毒日头里,还有下头又是弓又是箭的,小心别叫人碰了他,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云清也嘱咐安儿:“跟着嘉儿哥哥听他的话,不许乱跑,不要捣蛋。”
两孩子都乖乖应了,起身出去。
叶峥是看叶瑾安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心急,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
再一看那茶盘里,哦,凌小五跟前的糕没了,这是急着躲出去吃糕呢。
啧啧。
两孩子出去没多久,里头大人才说了几句话,就有仆人在外回禀:“岭南崇县绸缎行的王老板、孙老板,礼州的马老板,携家眷来给王爷王妃,还有叶大人云公子请安。”
叶峥听了和雁云郡王就是一笑。
也是,既来参与这种明面上人尽皆知的行程,自然是要搭上点应酬功夫的,诺大可以套近乎的现成机会送到跟前,是个有脑子的都不会白白浪费。
雁云郡王端起王爷姿态颔首:“进来吧。”
……
刚走到看台下,安儿就迫不及待:“糕呢,快拿出来我吃。”
凌小五从袖中把藏在帕子的糕点拿出来,边拿边嘱咐:“只这两块,吃了不许再闹了,云叔叔说得没错,你还有接力赛,吃多了跑步难受。”
安儿摆摆手一副不在乎样子:“晓得了晓得了,两块小小的糕点当个什么,我一气儿再吃十块也能拿个冠军。”
凌小五为人严谨:“不一定,接力赛是团队比赛,每一棒都很重要,若只有你一个人跑得快,未必就能拿冠军。”
安儿嚼着糕点嘴巴鼓鼓:“那我是最后一棒,我也很重要的好不好。”
这点凌小五同意,笑着颔首:“嗯,你很重要。”
这时候,有人在不远处叫他们。
小豆子隔着人群招呼他们:“安少爷,五公子,这里!”
安儿拍拍手,主动拉着凌小五跑过去。
小豆子说:“然少爷去拿箭筒了,我在这里替他看着,防止错过签到。”
安儿点头说:“这里太阳晒不到,视野也好,我们也在这里等他顺便替他加油好了。”
看台雅间里。
马老板正在凑趣着说话,外头忽然声音大起来。
叶峥坐得离窗近,看了一会说:“是射艺比赛要开始了。”
“然儿和小五要上场了?”王妃感兴趣地把头凑到看台上。
那正说着什么的王老板夫人识相闭上嘴,听王妃先说。
等王妃说完话,王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孙夫人赶紧接住话头:“我听说云公子家是一对双生子不是?外头人都说这然公子长得俊逸绝伦,五公子是毓秀天成,都是让人求都求不来的齐整孩子。”
正说着呢,被抢了表现机会的王夫人就噗嗤一声,那声音还挺大,男宾那边都听见了。
孙夫人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王夫人就捂着嘴说:“孙姐姐,云公子家的是双生子不错,只一个是安少爷,另一个是然少爷,你说的那毓秀天成的是安少爷吧,可不是五公子,你嘴里说的五公子啊,那是王妃家的好孩子,孙姐姐你怎么夸人也说错了呢?”
孙夫人的确依稀听得人说叶府尊家的双生子,但也记不真切了,只有大概印象一个是然,听得王妃把两个一并提起,她就以为就是这两个了,嘴一快就闹了笑话。
孙夫人脸上有点讪讪,忙赔着笑:“看我这记性,竟然把这样好的孩子们都记差了,该打嘴。”说着作势轻轻打了自己一下。
又故作感激地看着王夫人:“我一贯是个粗心的,多亏王姐姐给我指出来,还是王姐姐上心,来前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的,做足了准备,方不像我这样丢人。”
这是话里话外说王夫人有心逢迎打探了。
王夫人一听就去看上首王妃和云公子脸色,瞧见他们二人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这才松口气,暗自恼道:这姓孙的人长得笨,心思倒是毒,她说错了名字自己笑话她一下,不过叫她丢个人,王妃和云公子贵重,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可她说自己上心,还说自己打探。
这高门贵户的因着内里事多,都忌讳别人蓄意打探自家,她说自己打探,那是故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啊,真是个歹毒妇人。
王夫人气得绞紧了帕子。
下头的动静,王妃那是看着了但压根懒得理会,跟她这儿上演宫心计呢,不过也不以为忤,她什么身份段数,这两个商妇又是什么身份段数,计较这个没的跌了身份。
云清对闺中妇人的心思那是一窍不通,因着南地风气开放哥儿也可同女子成亲,他还有着避嫌的意思,眼神就没往下头正经放下去过。
见说到自家双生子身上,才不在意说了句:“小五是王妃家的孩子,我家的一个叫叶瑾安,一个叫云景然,下头比赛的是小五和云景然。”
另两位夫人马上不失时机凑趣:“原来如此,少爷们的比赛,我们也得好好看看开开眼。”
外人在场,叶峥再想为儿子加油也不好同方才似的大呼小叫,好在射艺比赛也不像赛马那么激情洋溢。
云景然拉弓,射出第一支箭。
从叶峥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箭上靶了,没有落空,中了几环就看不出了。
但雅间里却猛然响起叫好声:“好!”
“正中靶心!”
“然少爷厉害!”
“不愧是叶府尊的公子!吾等佩服。”
叶峥差点给吓一跳:“……”
叶峥哭笑不得,这些人,他都没看到几环,这些人更加看不到了。
可不是尬夸么。
小拇指挠挠耳朵,叶峥故作不经意指着云景然五米外另一道身影,故作惊喜道:“哎呀王爷,那黑衣丝带的不是五公子吗?原来五公子和然儿倒是一同上场比赛的,五公子也中了第一箭啊,好厉害,瞧着是比然儿厉害!”
果然,第二支箭飞出去的时候,那叫好声全冲着雁云郡王去了。
“好!好!”
“五公子神射啊!”
“虎父无犬子!”
王爷按身份论肯定是天然高于朝臣,于是这叫好声比方才更响更密。
雁云郡王:“……”
雁云郡王不着痕迹飞了这阿弟一眼。
……无语。
场下,少年们一支一支射完了十支箭。
云景然甩甩举得有点酸的手臂,每一支箭都上靶了,这成绩正经不错,连他自己练习的时候也不保证十箭都中,本场算是超常发挥了。
云景然还是挺满足的。
凌嘉裕快速射完了自己的十箭,都没有过多关注靶子,他从小就跟着骑射师父学习,不说百步穿杨那么夸张,一百米□□移动靶的中靶率有七八成,这五十米的固定靶,傻了吧唧地站好了射,不中十个靶心才叫奇怪。
见场上都比完了,裁判开始看靶子。
安儿和小豆子走过来。
他们观战的位置是偏着云景然那边的,自然先走去看然儿。
凌嘉裕把弓交给随从,取下拉弦的护指,三人已经离开然儿比赛的站位,往凌嘉裕这里走来。
然儿甩着手臂:“小五哥,他们还用看靶子吗,不看我都知道你定是夺魁了。”
凌嘉裕没有对这话多做反应,见然儿不断揉着手臂,后头小豆子拿着他的弓,就说:“弓拿来我瞧瞧。”
接过弓拉了几下,后头随从赶紧递过护指,凌小五摆手不用。
空拉了几下弦后,皱眉对然儿说:“你这弓硬了,叫师父给你换个小力一点的。”
顿了顿又说:“不可逞强。”
然儿一脸这都被你知道了,讪讪:“硬弓射速快,这不是比赛呢么,我特意换了个硬弓好上靶的。”
安儿也拉了拉这张弓,绷起小脸摆着兄长架势:“为了比赛就算了,练习的时候你不许用这张弓,不然我就告诉阿爹,说你不顾身体。”
然儿嗐了一声:“我哪儿那么傻啊,平日里自然不会用这个。”
又看了看他们几个,解释:“这不是想着你和小五哥都有奖牌拿,我两手空空不好看嘛。”
叶瑾安眯眼,颇有点他爹叶峥的味道,眼神薄凉:“那你也不要老逃骑射课,对了你还不喜欢八百米,你要是往常好好锻炼,事到临头也不用投机取巧。”
然儿被他念的满头包,做个求饶手势:“小祖宗别念了,我保证下不为例,这事你们保密,别告诉爹娘啊。”
叶瑾安说:“看你表现。”
几人并肩离开赛场,下一组又要开始比赛了,云景然叹道:“这世道对我不公啊,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运动会比的是骑马射箭跑步,都是你们擅长的,我擅长的算学就没有比赛的地方,不然我也信心满满可以说你们了。”
小豆子摸着头:“然少爷心算厉害得紧,我拿十根指头拨珠子都比不上他算账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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