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寒风呼啸,甄宝意躺在暖烘烘的衾被里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她脑海中不住地回想起谢九容的一举一动,明明仍然是那张俊美英气的脸,怎么就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难不成她重生这一遭,他的性子也跟着变了?
那是否意味着,其他事情也会出现变数?
宝意望着跳跃的烛苗出神,若真是如此,那她岂不是也就失去了“先知”的能力?
胡思乱想了半宿,之后何时睡着的都不知,翌日直睡到天色大亮,她才被二哥叫醒。
“小妹,快别睡了,七皇子猎到了一头熊,咱们快去瞧瞧!”
宝意登时没了困意,诧异道:“什么?他身上不是还有伤吗?何时去打猎的?”
她穿好衣裳走到外面,见天还未过午,心中不禁更疑惑了,难不成他大半夜不睡觉去猎熊了?
甄彦明道:“谁知道呢,我刚从林子里回来,就听人说七皇子带着一只熊回来了,那马都累得倒在地上直喘气。”
宝意:“……”
她顿了顿,佯作不经意:“他如何?是不是也很狼狈?”
甄彦明摆了摆手儿,眸中流露出一股欣羡来,“人家不仅毫发未损,穿着玄色披风从马上翻身而下,那副神奇模样,啧啧啧,要是哪天我也能那样,何愁京城的小姑娘不为我疯狂呢……”
宝意了解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性子,连忙打断他:“行了二哥,咱们快去看熊吧。”
甄彦明犹拉着她碎碎念:“小妹,你觉得是七皇子好看,还是二哥我好看?我虽然没他长得高,但相貌应该没差多少吧,听说京城可是有好多千金小姐爱慕他,你说若她们认识了我,会不会就转过头来喜欢我了……”
宝意压了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认真道:“二哥,别的我不知道,但有一点,七皇子之所以比你更受人追捧,便是他没那么多话。”
甄彦明“啊”了一声,疑惑而委屈地看着妹妹:“小妹,你这话说的好伤人心,好像你很了解七皇子似的……”
宝意心头猛地一跳,否认道:“谁、谁了解他了,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前世待字闺中时,她确实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谢九容。
都道七皇子生得面容俊美,身形颀长,又文武兼修,温良宽厚,是陛下众多皇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
唯一的缺点便是不近女色,待诸侯贵府的小姐皆十分冷淡。
彼时甄宝意对此事并不上心,左右是个与她无关的人,她何必在意这些。
直至后来他成了太子,而她则被圣上赐了婚,冷不丁成了他的未婚妻,宝意才稍稍对他的事略加留心。
卿表姐还曾取笑她:“谁成想当日咱们悄悄议论的冷面冰山,有朝一日会成了妹妹的夫婿。”
世事难料,宝意也从未想过,会对她温柔小意低声细语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在骗她。
“小妹?”二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甄宝意回过神来,浑然没注意到自己的眼圈儿红了。
甄彦明如临大敌,紧张地问:“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宝意掩饰地拭了拭眼角,镇定道:“无事,可能是风沙迷了眼。”
两人到了一片围栏处,见士兵手握长枪守在四周,中间围着的便是那只受了伤的熊。
宝意见到那只熊愣了一下,“二哥,这熊看着不太大啊……”
“是不大,估计也就刚一岁多。”
那只小熊浑身棕色,看上去大概有半人高,毛茸茸的皮毛上沾染泥污,两只前爪似是受了伤,它低头舔舐着伤口,乌黑的圆眼睛含着水光,不时地抬起头,可怜而茫然地望着四周。
宝意心中有些不忍,继而心中又生出一股怒气,当即便转身离去,径直往谢九容的营帐走去。
甄彦明在后面叫:“小妹你做什么去?”
宝意气冲冲地来到了谢九容的帐前,可在手指触到毡帘时蓦地顿住,她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于他而言,她不过是镇北王府的小姐,两人只昨日见了一面,她有什么资格来教他做事?
正犹豫着,帘子忽地被人里面掀起,宝意来不及后退,一抬眼便撞上了一双漆黑幽邃的凤眸。
谢九容似是有些诧异,“甄小姐有事找我?”
见她呆住,他便笑着让身,“外面风大,不妨进来说。”
宝意抿了抿唇,“不必,我有件事想与殿下商量。”
她明知两人身份悬殊,按礼数她应当自称“小女子”之类的,但宝意就是不想,哪怕是得罪他,她也不想再在他面前委屈自己半分。
谢九容性子似是极好,丝毫不怪她的无礼,笑道:“小姐想与九容商量什么?”
“那只小熊,你能不能放了它?”
甄宝意凝视着他的脸,指尖慢慢陷入掌心,面上强作镇定,“它看着还很小,皮毛也做不了什么,挺可怜的。”
“好。”
谢九容对身旁的小厮抬手,命道:“让军医给那只小熊包扎伤口,将它放回山林。”
小厮应了,连忙照做。
甄宝意有些意外,怔愣地看着他:“你……”
他有这么好说话的吗?
谢九容唇角微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实不相瞒,九容之所以一大早便去猎熊,纯粹是为了小姐。”
宝意愕然:“为了我?”
谢九容朝她走近一步,宝意只觉鼻尖传来一阵清淡的冷香,是她前世极为熟悉的他身上的气息。
心口猛地一紧,她有些心慌地避开他的目光,就听他轻笑着道——
“因为我不想欺骗你。”
耳边一阵寒风吹过,宝意身子微微轻颤,她疑惑地抬头,“殿下何出此言?”
谢九容定定地望着她,眼眸中涌动着一抹浓烈而炽热的情绪,似是在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这种感觉让宝意极为不适,她脸色发白,顾不得行礼便转身离去。
“宝儿……”
许久之后,谢九容低声呢喃,很快便被风吹散。
他望着少女早已消失的身影,露出了一抹苦笑。
七皇子一大早便去猎熊,末了又因妹妹的一句话而将熊给放了,此事飞快传到了甄彦明耳朵里。
他脸色一变,当即便跑去找大哥。
兄弟二人面色阴沉,道:“看来那七皇子当真对小妹心居叵测。”
甄彦明握了握拳:“大哥,要不我现在就送小妹回府?”
甄彦修沉吟:“别急,我们先问问小妹,看她怎么想。”
说着两人便往妹妹的营帐走去,掀开帘子见她正握着本书出神,甄彦修心中便觉有些不妙,忙问:“意儿,可是七皇子唐突了你?你大胆跟哥哥说,若他欺负了你,哥哥定不会放过他!”
宝意放下书,命小丫鬟给两位哥哥倒了茶,道:“他并未欺负我,我只是有点儿倦了,想回家去。”
甄彦明道:“那正好,我送妹妹回去,这里天寒地冻的,饶是有火炉子也抵不住寒气,妹妹身子娇弱,若是再病了那就不值当了。”
“你且等一等,我命人备车。”
甄彦修细细打量着妹妹,见她面色如常,性子倒真比从前文静许多,乌黑杏眸湿漉漉的,似是方才哭过。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想来小姑娘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
马车很快备好,待车上炉子烧旺之后,甄彦明才扶着宝意上了车,车夫挥起马鞭,车子很快便消失在丛林之中。
谢九容得知甄宝意离开的消息时已是一刻钟之后,他顾不得重新包扎的伤口,径直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天又落起雪来,冰凉的雪珠儿落在脸上沁骨的寒冷。
他远远地看见了那辆朱红马车,在漫天雪地中极为醒目。
谢九容夹紧马腹,低喝一声,骏马疾驰狂奔,不多时便追至马车跟前。
骏马仰头嘶鸣,前蹄高高扬起,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怎么了?”甄彦明撩起车帘询问,在看到谢九容时登时愣住,“殿下?您怎么来了?”
谢九容只穿着一件石青色五色云龙褂,连氅衣都没有,看着便极单薄寒冷。
“您先穿上这个吧。”
甄彦明从马车里拿出一件青狐皮端罩来,递到他手中,见他披上了,目光却一直盯着马车内,不禁暗自叫苦。
也不知小妹是如何吸引了这位爷的青睐,怎么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呢?
他咳了咳,问:“殿下您有何吩咐?”
谢九容面色微白,从颈上解下一枚镂雕龙凤纹重环玉璧,低声道:“劳烦二公子将此物交给甄小姐,权当做九容的赔礼。”
甄彦明一脸莫名,“殿下哪里冒犯舍妹了吗?”
怎么没听小妹提起呀!
谢九容望着厚重的车帘,“甄小姐清楚此事,有劳了。”说着他便调转马头,朝来路奔去。
“这是在做什么。”甄彦明一头雾水,回到马车中将玉璧递给妹妹,“喏,七皇子给你的,说是给你赔罪。”
得知他竟然追了过来时,甄宝意便十分诧异,此时见到这枚玉璧时,她便更加糊涂了。
好端端的,谢九容怎么会突然送她如此贵重的礼物?
她记得很清楚,这枚玉璧是皇上送给谢九容的,自打他一出生便一直佩戴在身,鲜少摘下。
“这玉璧一看便价值不菲,瞧这通透的色泽,朱中隐隐泛着碧,啧啧,果然还是皇家好东西多啊……”
甄彦明一面点评一面看着妹妹,见她又在愣神,不禁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小妹,你老实跟我说,你之前是不是认识七皇子?”
“你们俩……不会有什么私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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