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仰头干了一壶玫瑰醉之后,她终于从元焘和元徵的魔爪中抢出了娇弱的夫君。

    陆瞻并非不能喝,只苦于两个舅兄要给妹夫立规矩,还没喝他就先矮了一头。

    元晞擦着嘴角的酒液,把陆瞻挡在身后,粗声:“大哥、二哥,要不要再来一壶?妹妹都奉陪。”

    元焘折起眉毛,训她:“那么快就向着他,不向着你哥了!你可知什么叫作‘泼出去的水’?”

    元徵胆子没那么大,只矫揉造作地长叹一声:“我更不敢指望大妹妹向着我了,妹夫,你说呢?”

    陆瞻有媳妇护着,笑嘻嘻装傻胡扯:“啊?二哥,我哪有资格说什么?这公主府属她最大,我只是个伺候人的驸马。”

    元焘差点被酒喷出来噎到,这夫妻俩也真豁得出。

    元晞小拳头锤在陆瞻的胸口,二人眉目传情。

    “大哥骂我,我去告诉祖母,看祖母怎么罚你。”,元晞态度挺横。

    元焘竖眉:“你去告状!祖母若罚我,陆瞻今日别想站着进门。”

    说完很凶地瞪了陆瞻,眼角飞起,意思是“你不管好媳妇可是要遭罪的。”

    见元晞唱红脸,陆瞻赶忙唱白脸,讨好笑道:“大舅兄,晞儿其实最向着你,等你知道她的苦心就明白了。”

    元晞忙使个眼色让他闭嘴,她还没彻底说动涧芳,安排涧芳去益州的事暂时还不能说。

    元焘意识到了什么,心里蓦然酸楚起来,独自举起酒壶,仰脖狂饮了大半。

    元徵忙劝道:“大哥!你怎么先醉了,妹夫还好好的呢。”,说完,强行接过元焘手中的酒壶,坏笑着要对陆瞻开炮。

    元晞飞快拉起陆瞻,丢下一句:“驸马该去陪二叔三叔了。”

    等兄弟俩反应过来时,小两口跑得连影都没了。

    下人们看见公主和驸马手拉着手,相继跑进主院,随后又将门关严,便自觉远离了主屋,毕竟主子们的感情太好,情到浓时伤人眼。

    才搂在一起互相吃嘴儿没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陆瞻注意力被分散,遂扭身去看,元晞正要不满地掰回他的头继续,姜识的惊慌的声音从门缝中传了进来:“世子,陛下召您马上进宫。”

    元晞听若未闻地贴上去,她喝了酒,唇齿旎着酒香,头脑有些发热。

    陆瞻却回应得心不在焉,意识开始揣测皇帝为何召他,趁他不备,元晞咬了他的舌头,然后手一推,气哼哼松开。

    疼得陆瞻委屈地舔着上牙床,怯怯地说:“那我去了?”

    媳妇点头后,他将门打开,姜识毛茸茸的脑袋立刻钻进来说:“世子,怎么那么久才开门?”

    陆瞻懒得回答,只擦擦嘴角的口水渍,边走边问:“陛下可说是何事召见?”

    姜识跟在身后,神色不佳,一颗心提起,发愁道:“秦公子也进了宫,不知是不是上次的事闹出来了。”

    陆瞻脚步滞住,不可思议:“你说救莹美人的事?他有什么证据,敢去陛下面前咬我?”

    姜识摇头:“不知。”

    陆瞻沉下脸,来到公主府外,翻身上马后,直朝宫门而去。

    勤政殿中,皇帝萧湛撑着两肘,靠在面前金色的楠木大案上,精神放空,目光虚掠过正在龙座下侃侃而谈的秦翊。

    他知道秦翊只有人证,且可信度不够,但依然给了机会,让陆瞻前来对峙——并非出于对前宰相的宠幸,秦相那杯茶在他这早就凉透了。

    而是出于敲打功臣的目的。秦翊的做法歪打正着,正中他的心思。

    陆瞻年轻有为,是他制衡军权的重要棋子,身后又有元曹两家,不管秦翊说的是真是假,都必须查,得让陆瞻知道,他的辫子到底攥在谁的手里。

    皇帝听得眼皮下沉,一个长长的呵欠喷薄而出。

    “嗯?你说,继续说下去,朕听着的。”,打完呵欠,皇帝态度和气地为秦翊鼓劲。

    “镇国公世子所作所为,纯属不将陛下的话当回事,蔑视君主,请陛下严惩。”

    “噢,朕听见了,陆瞻到了没?”皇帝转头问唐公公。

    唐公公白胖依旧,嗲声答:“早就派人通传,驸马估计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陆瞻已随着小太监踏进勤政殿的门槛,他快步走到龙座下,跪行大礼:“陛下,臣到了。”

    皇帝哼声:“起来吧。”

    又掀起眼皮,上半身懒筋无神地撑在大案上,对秦翊扫了一眼:“你刚才所说的,驸马从天牢将本该处死的外邦细作救走,朕还有些疑问,正好驸马来了,你们当着朕的面对质。”

    陆瞻不动声色,漆眸透出冷光,先看秦翊怎么演。

    “陆瞻!小人!你蔑视陛下,将莹美人私自救走,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我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是姜识从天牢把人接走的!”,秦翊恨毒了他,咬牙切齿道。

    “陛下,臣万万不敢藐视君威,臣感谢陛下赏识,给予上战场立功的机会,陛下就是臣的恩人,臣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失了圣心,请陛下明察。”,陆瞻直接攻心,先表忠诚,他也不屑与秦翊这个脑瓜不灵的纠缠。

    皇帝微微一笑,意味不明,并未表态。

    陆瞻遂转向秦翊:“秦公子,你刚才说,你的人亲眼看见姜识把人送天牢救出,是吗?”

    秦翊冷笑:“你敢否认吗?”

    陆瞻愕然:“无中生有的事我为何不敢否认?既如此,请陛下查问守卫天牢的官吏,莹美人若被臣救出,那被处死的细作又是谁?姜识是臣的管事,臣自己都无能为力去天牢将一名死囚救出,他又是如何做到的?这一点也请问一问天牢的人。”

    秦翊激动骂起来:“死断袖!你还狡辩,天牢的人早就被你收买了,你掉包的本事不小,连陛下都敢骗!”

    皇帝脸色一黑,陆瞻当初是为了照顾太子的疯病才被传成跟太子有不伦之事,秦翊哪壶不开提哪壶,让皇帝想起疯癫的亲儿子不说,还诋毁对天家父子尽忠的臣子。

    陆瞻瞥见皇帝的表情不善,抓住机会正言:“秦公子不要血口喷人,我与太子殿下清清白白,再说殿下也容不得你诋毁,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住陛下的事,你莫再胡言乱语。”

    秦翊上前两步,发抖指着他:“我胡言乱语?是不是你给陛下说我非馨月公主不娶?”

    明明两人是对家,此时连陆瞻都替他捏了把汗,这人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东西?才刚说了太子,又想说公主?皇帝不要脸面的吗?

    遂不再回答他,闭紧嘴,管好腿。

    秦翊直接走到他鼻子跟前,逼近质问:“你还不承认?馨月。。。。。。”

    “够了!”,皇帝愠声,“别再说了,这件事朕自会派人去天牢查清楚。”

    “臣谢陛下,陛下定会还臣清白。”陆瞻接过话。

    秦翊还不善罢甘休,正欲争辩,皇帝已经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唐公公瑟身,跟在皇帝后面,对陆瞻颔首笑过。

    陆瞻对着唐公公用眼睛点点头,随后低下脑袋,等瞄到皇帝走远后,才充满同情地抬眼望了望秦翊,随后嘴角一扯,笑得比哭丑,也走出了勤政殿。

    秦翊这只菜鸟,不知道皇帝只是利用他给臣子上眼药,还以为是陆瞻又凭借奸诈狡猾成功逃脱,恨得两眼充血,表情简直要吃人。

    他惨白着走出,目光淬毒般死盯着前面的背影,勤政殿外廊檐下,一张同样惨白的脸瘆着寒意,久久伫立。

    萧馨月本想来求父皇,准她母亲入葬皇陵,因淑妃死得不光彩,皇帝至今未对淑妃下葬之事置过一词,她站在勤政殿外,听到了里面所有的话。

    是陆瞻来告诉父皇,秦翊非自己不娶,因此父皇才将自己指给了秦翊。

    而秦家狗眼看人低,母妃一被禁闭,立刻进宫退婚,逼得母妃自尽。她泪流满面。

    没了母妃,只剩舅舅一个倚仗,宫中皇后独占鳌头,自己将来也不会有好前程了,萧馨月整颗心变成灰。

    凭什么,长宁和陆瞻相爱得那么深?凭什么,自己得不到那样的感情?凭什么,秦家那个老不死敢提出退婚?

    凭什么?

    萧馨月恨意丛生,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陆瞻,你为了长宁那个贱人居然敢跟父皇撒谎,你以为跟她能好一辈子?我绝不会让你们长久!早晚,你都要做我萧馨月的男人,不管以什么方式。

    她提起裙裾,一步步,走向另一张惨白的脸。

    四目相对,阴阴冷冷。

    “馨月公主?”,祖母逼迫淑妃自尽的事,秦翊始终愧疚,此时他想多说几句让自己好过。

    “秦翊,你好久不来太学了。”,萧馨月一笑。

    听着并未迁怒于他,秦翊喟然叹息,她也可怜,没了母妃。

    “最近身子不好,就没进宫,公主还好吗?”

    萧馨月笑得凄楚:“有什么可好的?”,转眼已神色犀利:“秦翊,你也不想看到长宁跟陆瞻白头到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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