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擂鼓,没有号角,没有阵型,没有队列,甚至天还没有彻底亮,叛军竟然就已经开始进攻了。碸
在千里镜里面看了又看,再三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望楼之上的哨兵迅速吹响了敌袭的号声。
几乎是一瞬间,留在营内,本就是和衣而卧,全身甲胄的长缨军士卒迅速起身。
留守的几名军校第一时间冲到了营门开始观察外面的情况。
重步兵、轻步兵、弓箭手、弩手拿起武器,迅速冲向了营墙的方向,准备迎接或许会开始的袭击。
工兵、后勤、器械则迅速冲向了八牛弩和投石车位置,开始准备为八牛弩和投石车备战。
整个营地中,只有两个地方相对平静,至少看起来没有受到影响。
一处,自然是炊事班所在地的位置。碸
炊事班的营地中正忙得热火朝天,炊事兵们穿着白色的布衣,双臂套着套袖,腰间系着围裙,一个个不停的灶台、砧板、面板之间穿梭。
几张面板之上,一团团的面在这些膀大腰圆的炊事兵们手中被不断的揉搓锻打,最后根据用途形成最后的形状;
按照长缨军的条例,炊事班做饭的时候应当尽量使用无烟灶,并见谅减少烟尘,减少暴露目标的,可能,但是,此时此刻,炊事兵们显然已经不再顾忌这些,灶台中的煤块正在熊熊燃烧,一团团的白烟正在随风飘散;
油锅中的热油滚烫,一个炊事兵取一条坯条在非刀口面用小毛刷刷少许水,再放上一条坯条重叠,用细木棍在坯条中间揿压一下,使两坯条相粘,然后用双手托住坯条,轻轻拉长,右手将坯条扭转两圈,再边拉边放入油锅中,另外一人,一边炸一边用筷子翻动,等到火候合适,就从锅中捞出,改刀成短节,放置在竹屉之上,此时此刻,两人的身边,条形笔挺饱满、色泽金黄的油条已经堆积如山。
油锅的旁边,白色的蒸笼上正在吱吱的冒着白气,肉包子那浓郁香气悄无声息的向周围传去。
在炊事兵灶台的边缘,一张巨大的铁锅中汤汁在沸腾翻涌,铁锅的旁边,一名炊事兵飞快的朝锅中扔出已经被切碎的野菜,一人不停的把鸡蛋打入锅中,第三人则在用工兵铲在大锅中不停的翻涌,同时将一盆盆已经汆好的肉丸子倒入锅内。
……碸
就在这时候响起的号角,引来了炊事兵们的一阵阵骂声。
“狗日的叛军!”
“平时不都要直少日出了才开始么,今天出洞这么早!”
“等一会耶耶们腾出手来,把你们蛋黄都给捏爆了!”
一边说着,一边骂着,一边操作着,丝毫没有影响这帮炊事班的大佬,按部就班的的汆丸子,蒸包子,炸油条,摊煎饼……
用他们的话说,这大概率就是兄弟们这辈子最后一次吃饭了,不能用六菜一汤给兄弟们践行,算是愧对兄弟们了。
所以,最后的这顿早饭,无论如何也要让兄弟们吃饱了,吃好了,吃爽了!碸
乍一看,这一幕似乎没有超出传统火头军的范畴,然而,在炊事兵营工作区的旁边几步的地方……
一排排的皮甲、梭子、叶子甲、扎甲等各式各样的甲胄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地上。
在这些甲胄的旁边,则摆放着一大堆,型号不同,样式各异,看起来凶神恶煞,用起来煞恶凶神的兵刃。
如果需要,这些看起来和蔼可亲的炊事兵们在短短几十息的时间内,就可以化身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为恐怖的存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神鬼辟易。
另外一处比较平静的地方,则是营地中央的,唯一一座木质的建筑之中。
十几名内内穿道袍,外穿轻甲,腰间横刀,背后拂尘的火药师正在小心翼翼的为每一枚手榴弹和炸弹装填引信,做开战之前最后的准备。
说实话,原本郭戎是不希望把数量有限的黑火药用在这里的,但是在最后的时候,吴少雄给了郭戎一个建议:碸
布局要布的细致,做戏要做全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朱寨之战结束之前,叛军中的卢龙军骑兵已经提前成建制的撤离,也就是说战斗的整个过程对方了如指掌。
朱寨一战,郭戎赢了,但是主要赢在布局精巧,赢在长缨军的军纪森严,训练有素,但是真正惊艳,真正彻底扭转战场局面的还是火药。
如果对方不知道,无所谓,但是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那么郭戎如果希望达到那种竭尽全力的效果,那自然要把这东西也用上,否则,杀手锏都不用,如何能算得上力战而亡。
刚刚听到这建议的时候,郭戎颇为纠结。
黑火药这东西,除了木炭,硝石和硫磺都不是生活常备品,好不容易攒出来一点,让郭戎用在这注定要失守的营地中,郭戎多多少少有些心疼。
然而,郭戎也很快明白了过来,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已经底牌尽出,叛军的数量,禁军的精锐,黑火药的威力,都已经是明牌了。碸
在明牌的情况下,想要依靠之前已经暴露过的底牌获胜属于痴心妄想了。
谭忠有本事在战场上想出应对黑火药的方式,郭戎不相信叛军中剩下的几位老将就没这本事。
在这种情况下,有那么点黑火药,没有那么点黑火药根本就不重要。
更何况,自家真正杀手锏还没到,与其把现有的黑火药当宝贝一样藏着,掖着,不如一波用了。
正如吴少雄建议的一样,这才叫竭尽全力,不留底线。
几百斤的黑火药当量其实不算太大,但是在设计好的情况下,也可以发挥不小的威力,能让几百叛军丧命。
就算是给自己的一千多将士们放一个大号的烟花了!碸
完成了手榴弹的引信装填,这些来自道门的火药师们拿出了一个又一个盛放黑火药容器走出了房间,开始按照最初推演的位置放置、埋设,并且用黑火药放置了引线。
完成了这些之后,这些曾经的道爷们脸色严肃的而认真的表情一扫而空,脸上挂满了轻松和释然。
按照郭戎的要求,完成这些时候,他们就可以撤离了,毕竟会玩火药的人太少,火药可以用光,人郭戎是一个都不得牺牲。
“王师兄,这样就可以了吧。”
“可以了,如果萧师兄和马师兄计算的不错,这一波至少可以干掉上千叛军!”
“上千!”
一行人之中,最为年轻的那名火药师的眼中放出了光芒。碸
就在他们进行布置的时候,营地之中的军号声再次吹响。
河北叛军和长缨军为主的平叛军在汴州以东的交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军号这东西,相比较擂鼓鸣金有些特殊,但是,军号这东西是为了传递命令,怕黁虽然不知道长缨军的所有军号命令,但是他们可以推测。
在段时间里,叛军也渐渐知晓了长缨军下达命令的军号,甚至推测出了相当一部分军号的命令。
就比如刚才出营之后对方就传出的军号声代表的就敌袭,从那一刻开始,这些出击的叛军就知道,偷袭已经不再可能,强攻将成为他们的宿命。
只不过,这一次,是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一种新的军号声,这声音同样是从那种小铜号中发出,但是这一次的声音却显得更加的高亢、激扬,震慑灵魂。
只不过,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军号声,对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都已经要强攻了,对方如何去做又能如何,大不了就是一个死。碸
相比较叛军听到这一声军号声的平淡,这声音却出乎了营内绝大多数长缨军的预料之外。
郭戎留给他们的任务是死守大营,守到全军覆没为止。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敌军突然发动的进攻,军号中传出的是冲锋号!
冲锋号!
没错!
整整八十多种军号中最让长缨军的将士们热血沸腾的冲锋号!
虽然意外,虽然惊讶,虽然绝大多数留守的长缨军都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碸
然而,长久以来的养成习惯,以及长缨军铁一般军纪,还是让所有人第一时间让下了手中的事情。
器械兵、火药师,抄出了腰间的横刀和拂尘,工兵、器械兵抄起了背后的工兵铲,炊事兵们则直接抄起了擀面杖和炒勺,没有擀面杖和铁勺子的则拿起了工兵铲和开山斧……
总之,在冲锋号吹响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拿起了身边的武器,朝着进攻指引的方向前行。
早就提前就位的重步兵冲锋在前,作为辅助的轻步兵两翼跟进,弓箭手、弓弩手紧跟重步兵的步伐,持弓、持弩跟进。
在这部分战兵的身后,从营内跟进的各种辅兵紧紧的跟随在后。
同一时刻,营地之外,随着进攻从偷袭变成强攻,他们也降低了速度,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是,随着朝廷禁军军营中第二声军号声音的响起,对方紧闭的营门竟然突然打开了!
大量看起来就很疲惫的禁军直接从营门中冲了出来!碸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选择突然出击,但是对方突然出击的表现却着实让他们喜上眉梢。
眼前那座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营地在三天里,已经吞噬了接近三万河北军的生命!
一大清早,天还没彻底亮的时候就被驱赶了起来,进攻那座大营。
三万人都拿不下的营地,他们不相信就靠他们一千多人就能直接拿下,只不过军命难为,更何况,在清晨进攻,偷袭未必就真的没有机会。
然而,随着对方发现了自己,偷袭要变成强弓,这些来自河北的叛军其实已经把自己当成死人了。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完成了从活人到死人的心理转换之后,对方竟然自己出来了,这如何能不给他们以生的希望。
偷袭九死一生,强攻十死无生,那么对方主动出击之后,他们面对的局势就从强攻变成了正面硬碰硬的野战。碸
对于他们来说,这等于将生的希望变了,而且变化的幅度还不仅仅是从十死无生变成了九死一生,简直就是直接变成了五五开,毕竟野战嘛!
很快,原本降低速度,开始结阵的叛军加快了速度,正准备集结的战阵也随之自我瓦解,不过这些家伙并不在意。
然而,就在他们自我瓦解阵型的时候,从大营内冲出的长缨军却在极为军校的喝令之下渐渐地完成了阵型的组织。
在行进的过程之中,一个横平竖直,最为保守,最为平庸,但是也是防御力最强的圆阵渐渐的出现。
重步兵们依旧在前,轻步兵从两翼跟进,弓弩手们跟随在后,后续的跟进辅兵们则跟上了轻步兵的脚步,将圆阵补充完整。
一边是没有结阵,但是兴奋亢奋到了极点冲锋的叛军,一边是严阵以待抱定必死决心的长缨军,战斗几乎没有任何的悬念。
一个冲锋之后,冲在最前面的叛军直接倒下了整整一排,最前面的叛军前锋直接崩盘。碸
紧接着,跟随了整整一路,一直处于预备状态的弓箭手和弩手齐刷刷的朝着前面散乱而混杂的叛军集体攒射,将对方跟在前锋后面的第二梯队直接干翻。
一前一后,前两拨进攻被击溃,后续的叛军依旧在跟进,从这里可以看出这支去岁是叛军中的精锐。
双方硬碰硬的对撞在了一起。
叛军和长缨军,在这样一个清晨,在这样一个位置,以这样的以一个方式,进行了一场血腥的野战。
然而,叛军终究是只是凡人!
战死的超过五百百人之后,根据裴明仁的命令出击的第一波叛军直接崩溃,剩下的叛军开始溃逃。
不过这时候才想起来溃逃已经完了,在双方肉搏的同时,长缨军圆阵两顿已经开始大踏步包抄。碸
很快,剩下千余人的叛军直接被包围在了战场中央,然后一切变得毫无悬念。
战斗的本身是胜利了,一场反冲锋,直接将撇明日的突袭干翻!
然而,并不是一切都那么美好,战兵们全副武装,但是后续跟进的辅兵却都是轻甲,甚至无甲。
之前布设火药的那名道门的子弟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胸口被一支长矛洞穿,整个人浸透在了鲜血中。
那名年轻的道门子弟抱起了自己的师兄,但是手足无措。
“师兄,师……”
看到自家师兄似乎在嗫嚅,年轻的道门弟子下意识附耳过去,然后他听到了微弱的声音。碸
“我回不去了,你们继续前进,告诉师父,我没给他丢脸,大唐……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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