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板,您还记得我吗?”
各式各样的杂货后面,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坐在一把躺椅上,正伸着脖子吃力地看着手机。听到有人喊自己,他缓缓地抬起头,摘掉鼻梁上的老花镜,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米八出头的大高个,利落的短发,配上缩进西裤里的衬衫,一看就是标准的上班族。
“于于什么来着?”老张头侧着头,眯着眼睛,努力地在记忆里翻找关于这个男人的印象,“于林!”他原本前倾的身体微微向后一仰,“小时候在我这送报纸赚汽水钱的“鱼鳞”,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啊。”
“您老人家记性不错啊,我们得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吧,竟然还认得出我。”老于看着眼前的这个亭子,简直可以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来形容:本该插着报纸杂志的大门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小零食、充电宝、数据线;亭子里则放着一个柜台,里面像个仓库一般,凌乱地摆着大米、油盐酱醋、电池、卫生纸等生活用品,柜台上还随意地堆着各式各样的饮料;一个装满冰镇饮料和雪糕的冰柜,和它并排放着,占据了其余的大部分空间;二者的中间,是一块腾空的隔板,正下方刚好可以容下一个人钻过去;柜台后面,则是躺椅和风扇。
“那可不,你那会一放假就来我这送报纸,当年那群孩子里,还真就属你最勤快,”老张头开心地放下手机,“这么多年没见你过来,怎么这么晚反倒想到来看看了?”
“其实我住的也不远,平时开车的时候也一直都会经过,就是少了过来的理由罢了,当年那些同学,搬家的搬家,出国的出国,都不在这了。”一想到这,老于也不禁低下了头,“这不,家里没烟了,出来买烟,溜达溜达也就走到这儿来了。”
“那玩意儿,少抽点,伤身。”
“话是这么说,我看您从来不抽烟,这都得有六十多了吧,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但我是没办法了,工作一累就想着抽烟提提神,这一抽就是二十年,戒不掉了。”老于双手插在兜里,一边左右踱着步,一边应着老张头的话,眼神却始终没离开书报亭里的那些杂货:“对了,这都八点多了,您老人家怎么还不收摊啊?”
“嗨,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坐哪儿都是坐,乘乘风凉。而且呀,我这老骨头,也干不了几年了,多干一天是一天。”
“也是,有得干总好过没得干。”老于拿起一瓶矿泉水,一边扫着码,一边说道,“可您这,现在也没报纸了啊?简直就是个小超市嘛!”
老张头一听,哈哈大笑道:“现在哪还有人看报纸啊,这里现在就是一杂货铺!没被政府取缔就不错了。话说,你刚那句话什么意思来着?”
“哪句?”
“就那个,‘有得干总好过没得干’那个。”
“嗨,失业了。”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说着各自的近况,不知不觉过了很久。
“水喝完了,我也该回家了,今天没买着烟,得早点睡,您也早点儿收摊吧。”老于边说着,边向路边的垃圾桶走去。
“那个,小于啊,”老张头摘下眼镜,望着走向远处的老于,“你要不要来我这帮帮忙?”
“帮什么忙?”
“送外卖!”
“送外卖?”老于回过头,“张老板,您可真会开玩笑!”
“有得干,总比没得干好嘛!”
“可现在不都有外卖平台了么,您还要我送外卖干嘛呀?”
“我这邻里街坊老伙计多,不会用那新潮玩意儿,都是打电话给我,我再送过去;那现在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能跑几回呀?”
看着老张头一脸认真的模样,老于惊讶极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看着对方始终盯着自己,为了化解尴尬,他也只好将就着应和一声:“那就试试吧。”
“行,明天记得上我这报道啊!”
相视一笑后,老于道别老张头,慢悠悠地踱回了家。
电视机依旧开着,菲菲早已入睡。
还是做条狗好啊,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着。老于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依旧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和不再属于他的车水马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42岁的这一天,不仅工作没了,居然还被人邀请去送外卖,简直像是命运在跟他开玩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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