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阮嘉木在踏上去往飞机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答应罗嘉,为什么要离开一中,为什么要赌气,为什么要逃避?
万一汤卜凡之后会回来呢?他回来之后找不到他怎么办?他会不会怪自己不告而别就这么把他丢在国内?
当时阮嘉木心中思绪万千,最后只化成了一个念想:他想回去。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答应了罗嘉,并且已经上了飞机。于是阮嘉木在进入大学的第一天就把自己扔进了学海里。
他开始拼命学习,拼命修学分,为的就是能够提前毕业。
作为师兄的艾文还为此调侃过他,说他是supern,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阮嘉木当时听了只是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哪里是精力旺盛,他只是想早点见到想见的人罢了。
在他被各种繁杂课程折磨的那段时间里,他甚至还抽空在百忙之中回了趟北城。他去了一中,去了汤卜凡家,去了他们之前常去的地方,可是很显然,他依然没有找到汤卜凡。
再后来,他越来越忙,空闲时间也越来越少,阮嘉木开始靠着跟简临他们的联系来获得有关汤卜凡的消息,他每次问简临他们汤卜凡回去了吗?他们的回答都是:没有。
再高的期待最终也会被坏消息磨灭掉,渐渐的阮嘉木麻木了,他觉得他一辈子也见不到汤卜凡了,他慢慢接受他找不到汤卜凡这个事实了。
神经被悲痛麻痹,他开始不再想着回北城了,跟简临他们的谈话,也不再提起有关汤卜凡的事了。
而汤卜凡这三个字似乎变成了一个秘密,连同过往那些暧昧亲昵的陈旧记忆,一起被阮嘉木偷偷的锁进心底的盒子里。
可是有时候老天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偏偏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你一个出其不意,而且还不知道给的是一巴掌还是一块夹心糖。
此时阮嘉木看着站在不远处熟悉的人影,情绪翻涌,千言万语从胸腔里胡乱冲撞着,最终全都堵在嗓子里,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对面的汤卜凡也没好到哪里去,表情茫然又吃惊地顿在原地,手里轻飘飘的棉花糖几乎要拿不稳,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在地上。
“爸——!”一声稚嫩的童音乍然在耳边响起,将两个僵硬的灵魂全都拽了回来。
那个叫木木的小男孩挣开阮嘉木的手,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欢腾地朝前跑去扑到汤卜凡身上。
阮嘉木倏然回神。
下一秒,他意识到什么,全身的血液骤然凝固了——
爸爸?
这个小孩的爸爸是汤卜凡?
他结婚了?
阮嘉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胸腔里的心脏几乎要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身形一晃,一个没支撑住就要往旁边载去。
幸亏旁边乐言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木哥?你没事吧?”
“没事。”阮嘉木垂着头缓了一会儿那股头晕脑胀的失重感,借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蹲太久了,腿麻了。”
艾文和欧克也凑了上来,欧克看着跑到前面去的男孩,半真不假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别人家的孩子。”
说完他又遗憾似的啧啧两声,惋惜着摇摇头:“我还以为我们高冷禁欲的阮终于下凡,步入红尘了呢。”
阮嘉木没搭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前方的汤卜凡也在看他,表情空白,木木在他脚边闹着要吃棉花糖,汤卜凡僵着胳膊,傀线木偶似的将举着棉花糖的右手低了下去。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开口,漫长的时间不能抹掉人的记忆,但是却能让人在记忆的长河中迷失走散,最终走向疏离,形同陌路。
两人站在潮湿腥涩的海风里,被吹成了两尊僵硬的石头。
一旁的艾文终于看出他的不对劲了,那张吊儿郎当的妖艳脸正色起来,微皱着眉头问阮嘉木:“阮?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脸色差?”欧克收回视线,扭头看向阮嘉木:“不会是饿的吧?”
“我没事”
阮嘉木刚要张口解释,就被艾文给堵了回去。
艾文一听欧克的话,顿时想起什么,拽着阮嘉木的胳膊往沙滩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走了,去吃饭,我就知道你昨晚肯定又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胃病又犯了?怪不得脸色这么难看!”
阮嘉木挣扎着频频扭头看向汤卜凡,想挣脱艾文的束缚,谁知这位欧洲男子力大如牛,再加上他这会确实没什么力气,跟拽小鸡似的把他拽走了。
临走前,阮嘉木看到汤卜凡神情慌张,似乎是想叫住他,他屏气等了好久,却迟迟没等到那人开口。
为了照顾阮嘉木的胃,艾文他们就近原则地选了个离海边最近的餐厅,餐厅是西式的,装潢简约大方,很是吸引人。
不过可能也是因为靠近海边的缘故,大家都忙着玩水,顾不上吃饭,所以餐厅里的人不多,寥寥几个,十分清净。
“中午好,先生们,这是你们要的沙拉牛排提拉米苏。”服务员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把托盘里最后一本热巧牛奶放到阮嘉木面前:“还有牛奶,请先生们慢用。”
阮嘉木接过牛奶,说了声“谢谢”。
他抱着那杯热牛奶,也不喝,扭头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
几个孩子拎着铁桶和铁铲从沙滩上跑过,海水没过他们细瘦的脚腕,消弭了他们欢快地痕迹。
那些孩子里没有那个叫木木的男孩,而海滩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没有了汤卜凡的身影。
阮嘉木眨了下眼,睫毛扑朔着抖了抖-——
如果刚才说句话就好了。
问问他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结的婚?妻子对他好吗?汤南烁还欺负他吗?
还有,当初为什么分手?为什么抛下他?
每想一个问题,阮嘉木眉头就皱一下,最后越想脸色越难看。
“叮”的一声,手中玻璃杯突然被人用刀叉敲了两下,清脆的声响将阮嘉木的神魂召了回来。
他僵硬地转回头,眼神迷茫地看向拿着刀叉晃来晃去的艾文。
“怎么了?”阮嘉木问。
“没怎么,就是在想你是在等这杯牛奶自动钻进你的肚子里吗?”艾文朝牛奶杯子抬了抬下巴:“还是打算等它凉了再放到胃里加温?”
阮嘉木:“”
他黑着脸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喝了一口那杯已经半凉的热巧牛奶。
“阮?”欧克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阮嘉木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说:“没有。”
“那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欧克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自己就自言自语地得出了结论:“好吧,你每天都愁眉苦脸。”
阮嘉木:“”脸更黑了。
几个人不怎么愉快哦,准确来说是只有阮嘉木自己不怎么愉快地吃完午餐,然后就打车回了酒店。
下午艾文和欧克又出去了,这俩本来就是奔着玩儿来的,根本在酒店里待不住。而阮嘉木已经没了去逛景点的心情,况且他下午还有个会,所以就没跟他们一起去。
然而,他也没再酒店里待多久,开完会的那一刹那,阮嘉木就马不停蹄地出了酒店,去了他们上午去的海滩。
分别十年,重逢的太过仓促,以至于他俩连第一句话都没说就又潦草告别。阮嘉木不甘心,所以他想再去碰碰运气。
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那么幸运,他没找到汤卜凡。
老天给了他一次机会,可惜他没把握住。
他在重逢那个地方站了好久,直到海面退潮,直到人群散去,他才迈着僵硬的步子回了酒店。
自从那天起,阮嘉木每天都会去那片海滩看一看,就跟每天签到打卡似的,定时定点,丝毫不懈怠。
甚至有时候一站就是一整天。
可能老天真的被他的执念打动了吧,五天后,阮嘉木真的跟汤卜凡再次阴差阳错的遇见了。
不过不是在沙滩上,而是在酒店附近的健身房——
这天早上,阮嘉木收拾好正准备去海滩上继续蹲人,结果刚一出门就被艾文给截住了,然后被不由分说地绑去了健身房。
“哎呀,阮,你不要这么苦大仇深嘛。”跑步机上的艾文慢跑着看向坐在旁边休息的阮嘉木:“我这是为你好,你得多锻炼锻炼,不然容易体虚。”
阮嘉木:“”
为了应景,艾文qiang行把他那套古板西装给扒了下来,换成了运动t恤和短裤。此时t恤被汗水浸湿贴合在皮肤上,在腰腹处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本来今天因为这货没去海边“打卡”阮嘉木就心生怨气。此时听了艾文的话,阮嘉木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拆穿他:“是没人陪你来吧?”
艾文也不生气,“啧”了一声道:“虽然说欧克确实是有事,但我真的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深灰色短裤,裸露着上身,看起来十分青春洋溢的蓝眼睛男孩走了过来,男孩在阮嘉木面前站定,十分自然大方地说:“帅哥,我关注你好久了,能要你个联系方式吗?”这男孩也不知道是哪国的,说出来的英语都带有一股子口音。
阮嘉木闻言抬起头,正想拒绝,就见刚刚还在跑步机上的艾文不知何时飘了过来。
艾文先是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那男孩劲瘦的腰身,然后一把揽住阮嘉木的肩膀,笑得风姿万千:“sorryhe is boyfriend”
这话一出,阮嘉木和男孩皆是一愣。
其实艾文这话说得不太诚实,他俩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但是阮嘉木懒得跟个陌生人解释,而且他本来也打算拒绝的,这下也省得他再开口了,所以也就任由着男孩误会去了。
不过男孩愣完倒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连伤心都没有,他只是挠着头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转身操着他那带口音的英语冲不远处的休息区喊道:“凡哥,放弃吧,人家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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