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要上前和人理论,被晚晚拦住,“左右不是一个院子的,跟他们计较什么。”
堂上,老侯爷和侯夫人徐氏已经坐好。老侯爷开心,徐氏嘴角的笑常几乎藏不住。
只是一个是因为见了她,一个是因为见她不好。
晚晚给侯爷和侯夫人屈膝行了妇人礼,老侯爷连连叫好,“好孩子,来,拿着。”
小侯爷一挥手,下人抬了一对小金猪上来,亮得擦眼,晚晚一早上的郁闷都散去,“谢谢”
侯爷二次卡在嗓子眼,挤了半天才挤出一个,“爹爹。”
侯爷开心得笑眯了眼,回味满意了这声爹,才反应过来,“行梭呢?”
蓝心也月牙都为晚晚捏一把汗,没圆房还能说是因为有刺客,拜高堂也不见人,这和当众打晚晚的脸有何区别。
“大人他昨夜府中进贼,正在处理呢。”
“你们院子里事儿,我清楚,哪需要那么久,去,给我把人叫过来,像什么话。”老侯爷不悦,随从立即就去了。
不一会翟行梭来了。晚晚穿了鲜红暗绣海棠裙,青丝盘起了妇人鬓,翟行梭瞧着有些陌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杏眼狡黠,不住像老侯爷飘去。
换了个壳子,人还是那个人,翟行梭跪下,“爹,方才有事,走不开。”
“荒唐,什么事儿比新娘子还重要,那么远让人自己走过来。”
晚晚受宠若惊,倒也没有多远,夜探侯府的事儿她也没少干。
“昨夜有人”
“那点小事需要你处理那么久??”
侯爷这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倒有点像暮凌志当初偏袒暮昭云的样子,偏疼偏宠的样子做不得假,晚晚鼻头一酸,莫名其妙就觉得委屈。
翟行梭又闭嘴不解释,老侯爷越来越气。眼看气氛不对,晚晚也跟着跪下,“侯爷,大人他确实又是,今早特意吩咐人和我说了,是我担心二老久等,才擅自做主先来的。”
翟行梭微微偏头,晚晚嗔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老侯爷瞬间就平息下来,“小姑娘别动不动就跪,你先起来。”
晚晚起来后,老侯爷捻着胡子,“刚刚才改口,又忘了?”
晚晚登时脸羞的通红,“没,没忘,爹。”
老侯爷笑呵呵,“没忘就好,还有一个呢?”
“你给我起来。”面对翟行梭,老侯爷立即变了脸。
翟行梭脸上没什么变化,习惯了一样,乖乖站起来,晚晚一抬眼就对上他的视线,他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都不介意,我又介意父母,左右不过一个称呼,晚晚视线落在鞋尖,低低喊了一声,“夫君。”
翟行梭愣在原地,方才他可没想到他爹是这个意思,再看晚晚的妇人鬓,心中不知怎么就觉得,轻飘飘的,她为他梳起了妇人鬓发。
“夫人。”翟行梭冷冷开口,语气冷硬,只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心颤了颤。
两人重新跪下,给侯爷和徐氏敬茶。
拜完高堂,翟行梭去处理昨夜的事儿,晚晚巴不得他去,自己赶忙去找了文竹。
喜宴人多,翟行梭没让他出席,晚晚得了空就去文竹的院子,院子里一小孩走过,晚晚继续往前,又退回来。
这是谁,这不是文竹吗?
一身月白直缀,头顶玉冠,束了宽窄腰带,在院中背书。
“文?竹?”
小文竹垂头丧气,一见晚晚,双眼就开始冒泪花,“小”
晚晚给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文竹声音小下去,陡然拔高,“姑娘!!!呜呜呜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我不要再这里。”
晚晚第一次见文竹讲这么多话,拿过他手里的弟子规,心想,读书还是有点用的。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翟行梭欺负我。”
月牙赶紧上来捂嘴,“瞎说什么呢!”
旁边的司官见怪不怪,一副不想搭理,又迫于无奈不得不看两眼的样子。
文竹来劲儿了,“就是他欺负我!父不父,兄不兄凭什么管我,”
“父不父,兄不兄”出自《上流田》,文竹十来岁就能记下来,脑子确实是好使。
“姑娘,我不要在这。”
晚晚摸了摸文竹的头,“大人是叫你读书了对吗?”
“还有,礼乐,骑射,五御”文竹又气又蔫,“我真的,好困啊。”
君子六艺,东都世家公子都是这么学的,晚晚打量了一下两位先生,穿着长衫,年过半百,被读书气熏得有些迂腐味道,学识应是不凡。
晚晚先给两位先生见利,“多谢两位先生”
“使不得使不得,在下见过北檀夫人!”两位先生躬身拘手,行了个读书人的礼。
晚晚骤然反应过来,如今能让她行礼的人,不多了。
她摸了摸自己鬓发上的金簪,镇定道:“二位先生费心,当得起我一拜,今日我找文竹有事,不如放他一日假。”
晚晚开口,两位先生没有不从的,文竹以为自己得救,立即弯腰驼背,月白色直缀弄的皱巴巴。
两位先生耳提面命,要他注意君子仪态。
晚晚回头没看见文竹,低头发现他已经靠在桌子腿上,昏昏欲睡。
“诶,先跟我走。”
文竹困得要死,看在晚晚的面子上,还是先和她去了,寻思去了回来再睡。
晚晚牵着他的手,往昨晚睡的客房去,“所以这段时间于赞没有收到你的消息,是因为你在读书?”
文竹重重点头,“功课太多了,先生闲得像个断子绝孙的老人,一整天都盯着我。”
晚晚敲他一爆栗,“我看你害的再多读点书。”
晚晚无事,和文竹一起用了午膳,商量让他睡两个时辰。醒来时晚晚带他去找翟行梭。
翟行梭在他原先的书房中,正听着西北来的消息,小司官进来,“主上,夫人有事求见。”
翟行梭转了转腕上流珠,“让她进来。”
小司官还没应下,他又改口,“等等,我自己出去。”
一开门,一大一小在门口蹲着,晚晚穿着大红色新妇衣服,一下一下点文竹的鼻子,文竹没什么性质,垂头不说话。
蝉鸣渐起,金乌西坠,院子里守着重兵器傍身的司官,两人的柔软在这里,像被肋骨互助的心脏。
温情在院中流动。
这感觉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他幼时看母亲和妹妹,也有差不多的感觉,只是那时定北王府丫鬟成群,满园繁花,宛如仙境舒适美丽。
而这院中的温情,只来自晚晚一人。
“大人,”晚晚像以前一样行礼,都不带敷衍,“可有打扰你?”
“无事。”
晚晚瞥了一眼书房,想着自己也不好进去,便同翟行梭说:“时辰不早了,大人可要一一起用膳。”
翟行梭愣了愣,想着书房一大堆待批复事项,再看天色,“走吧。”
朔英听闻主上要去饭厅用饭,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快快,去把桌椅板凳都摆放好,那花架子也擦一擦。”
翟行梭和侯府是分开过日子,他的院子连个名字都没有,更别说像样的厨房。
一应规制如皇城司一般,到点放饭,连厨子都是皇城司带过来的,翟行梭的饭食都是朔英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档,送些进去。
所以,一进饭厅,五个司官带朔英如被点了穴一般呆呆看着他们。
三个正在抬椅子,中间一张桌子斜斜放着,另外两个在房梁上捉蜘蛛,朔英手里还拿着快抹布,抱着半人高的花瓶拭擦。
如画般静止的画面,一只蜘蛛忽然中房梁上滑下来,吐丝光亮,在傍晚斜阳投入的光柱中,划出一条切割线。
一司官从梁上飞身而下,攥着蜘蛛又蹿到另一根梁上。
朔英向上抛了抹布,几个司官从四面退出去,眨眼的功夫。
“主上,实在太突然了。”
晚晚大概也猜到这人不像是他爹那般吃睡都要一套礼法,缓解尴尬,“现在用膳也有些早,我来此也无大事,就是文竹读书累了,日后能否跟着我,我会安排他的课业。”
语气客套又尊敬,甚至不如她来给他疗伤的时放松,那句“大人”就像一块巨石,堵在翟行梭心口,“不行。”
“为何?文竹先天有缺,不同其他世家小孩,错过了启蒙阶段,今日我问了先生,现在的安排确实不太合适。”
她语如珠玉,颗颗往外掉,清脆有力。
为了文竹,她倒是费心,还特意来找自己用膳,翟行梭不语。
晚晚纳闷了,她数次讨要文竹都失败而归,可翟行梭也没有对文竹怎么样,“大人,到底为何想要把文竹带在身边?”
文竹躲在晚晚背后,愤愤盯着翟行梭,看那样,就像等他长大一回来手刃仇人一样。
翟行梭猜到他和晚晚说了什么,恨铁不成钢,想当年张将军何等威风,竟生出了好吃懒做的小子。
“你想带就带走,不必来问我。”
得了自己想要的话,晚晚立即起身告辞,一刻都不多呆。
文竹恨不得把高兴二字写在脸上,走远了还翟行梭做了个鬼脸。
只有朔英在饭厅内,“大人,我们是不是该买几个丫鬟?”
翟行梭冷哼一声,走了。
朔英总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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