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料到,宴会上有人会针对自己,那个傻傻的,表现的最明显的李夫人就成了她的靶子。
所以,别人她都没提,就暗示自己李夫人和翟行梭有仇。
自己说要走时,一开始也是她先开口挽留。
李夫人那个傻子,若不是她凑上来,自己也不会误会,让她喝了那杯酒。
皇后脸色几变,她收到的消息是,翟行梭的新婚妻子出自四品小官之家,自小失了亲娘,体弱多病,性格懦弱。
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皇后继续道:“就是体谅,才想给你一条路,我可以保你荣华富贵,地位名声,端看你走不走了。”
晚晚倒是不知道自己这么有价值,“这样的路,谁不想走呢?”
皇后眉间松开,“翟行梭待你不好,他倒台了,你同他和离,本宫令给你指一门婚事如何?”
“哦,”晚晚尾音上翘,“可北檀君受的恩宠,比娘娘您还多,这样的人如何能倒台呢?”
“这就要问你,你是他枕边人,想要他倒台还不简单,本宫可为你最大助力。”
好哇,这三言两语的,就把她绕成主犯了,翟行梭知道还不把她头打掉。
“臣妇可没有这个本事,娘娘看错人了。”
“不急”皇后缓缓道:“这不是小事,你且回去想想。”
晚晚告退,去宫门外等翟行梭一道回府。
寻思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他,顺便问问,他到底做了多少亏心事,怎么到处都是他的死敌。
有朝一日,北檀君死去,东都大半个城都得放鞭炮庆祝。
翟行梭正在万庑真人殿内,因为圣人时常召万庑进宫讲经,做法,是以养心殿不远处便是万庑的居所。
“你这新媳妇啥来头啊?上赶着拆台啊?”万庑谴退众人,对翟行梭大声嚷,“要不是我刚刚机灵,你这媳妇,都快让那老皇帝起疑了。”
“她什么都不懂。”
“不懂你别带进宫来啊!”万庑还是生气,“当初是你求我同你演这场戏,我整日装神弄鬼,好不容易才唬住了老皇帝,让他心甘情愿用药,若是他身强体壮,头脑清晰,才不会事事依仗你,你带进宫的人,自己管好!”
翟行梭眉头一直攒着,今日晚晚擅自出手,确实差点打乱他的计划。
万庑性子直,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发现翟行梭异状,“诶,不对啊,依照你的性子,这样的人,杀了便是,哪里容得下我置喙,你不会是真的动情了吧?”
“休要胡说,她是恩人之女,不可怠慢。”
“这样啊,”万庑语调一转,“不对!你知道她被欺负的时候,啥都不管就去了,你都不知道你那个眼神,啧啧啧,既不喜欢,你急什么,蒙我呢!”
老侯爷说的动心二字又在他耳边绕,翟行梭第一次有些茫然,“你们都觉得这是,喜欢?”
“可何谓喜欢?”
万庑正准备长篇大论,顿住了
“你别问我,我也没有媳妇,但是你现在很危险,我和你说,你若心里真对她不一样,趁早给她送走,远远离开东都,搅进这趟浑水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护得住。”
“你护得住个屁!!!你看看今天这事儿,她已经被老皇帝看上了,打算时时让她进宫伺疾,天爷爷,你自个儿媳妇长什么样儿你不知道啊,你放心让她时时入宫?”
翟行梭横眉看过去,万庑说话声音渐渐变小,“我就是,提醒你别犯糊涂,为了研制那心珠药丸,我废了多大功夫你知道,老皇帝现在就是外强中干,不出多久,你就能大仇得报。”
翟行梭捏了眉心,万庑说的不无道理,无论处于什么原因,小姑娘留下都是隐患,只是将人送走,他心头就像出现一片空白。
以什么理由送人走,送去哪儿,去了,还能回来吗?
何谓喜欢,想之,念之,心有羁绊之。
“李夫人今日胡言乱语,将水患之事儿捅了出来,圣人听到后才气急晕倒,你去加两把火,计相壁虎断尾,推刘子清出来顶罪,上头暗处定还有人,他们不露马脚,我们不能一直等。”
转回到正事儿上,万庑虽不涉足情爱,也看出翟行梭的纠结,不多追问,“你打算如何查?”
“他们蛰伏许久,指望着的就是二皇子,丽妃被打入冷宫,二皇子在后宫孤立无援,圣人正愁没处给他寻助力呢,你将水患说的严重些,他自会让二皇子去的。”
万庑心领神会,“放心吧,包在我身上,那老皇帝,还真信自己能长生不老呢。”
万庑当年机缘巧合和翟行梭认识,看不惯庙堂之君整日求神拜佛,民不聊生,一合计,自己装成道士,在民间散播皇气稀薄,帝星移位等异端邪说,未曾想得了许多信徒。
等到天色将晚,翟行梭才从宫里出来,晚晚无聊,一直在车内张望,看见他的身影,小巧的身子钻出马车,车上跳下来。
迤地的宫装半截拖走马车上,随着她这一跳轻巧地滑下来,暮色四合,天边晚霞如霞帔展开,将一切柔柔化开。
“你好晚啊,”晚晚来到翟行梭面前,带着两分抱怨,“是出来什么事儿吗?”
虽是妇人鬓,胭脂假面,依旧挡不住小姑娘眼底灼灼的光。
心底异样的感觉又袭来,耳边竟是老侯爷和万庑的话。
“无甚大事,先回家吧。”
晚晚点头,钗环清脆,“我也有事同你讲。”
上了马车,晚晚左看右看,就是没落在翟行梭脸上。
“说吧,安全的。”
晚晚的视线这才收回到翟行梭身上,她张张嘴,忽然哑口。
该从何说起呢,是你为何忽然闯入演戏,为何血腥制裁李夫人,还是皇后让我帮忙害你,但是我拒绝了,圣人要是召我进宫,我该如何?
今天他们一起应付了这么多事儿吗?
她一介小小庶女,居然卷入了天家斗争。
掐了掐自己的脸,“这不会是做梦吧。”
“你使点劲,看看疼不疼。”
晚晚嗔他一眼,放开手,又惊呼,“你也会打趣人诶!”
翟行梭还等着她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说,却被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反应逗得忘了初衷,“不行?”
“不是不是,”晚晚摆手,心想,我真是胆子大了,我都敢这么和翟行梭说话了,“大人做什么都对。”
方才在马车里等人,看着漫天晚霞,懒散轻松,又想着同翟行梭说皇后的事儿,一不小心得意忘形。
晚晚正色道:“是这样,方才去皇后宫里”
“先吃饭吧。”翟行梭道。
晚晚:“嗯??”
“宫宴上没吃饱吧,现在也过来晚膳时间了。”
外头已有几家挂起了灯笼,在暮色中闪着微弱的光,紧张了一天,晚晚不觉得饿,翟行梭那么一说,肚子咕噜一声叫起来。
晚晚盯着不争气的肚子,咬了咬牙,翟行梭看着她目光又柔和下来。
出来之时,小姑娘逆光向他跑来,眼中带笑,嗓音清灵,这副模样,简子迟简了无数次。
可她从不会在翟行梭面前这样。
他还未来得及欣赏,她又正襟危坐,如笼中鸟,池中鱼,收了天真烂漫,变成人人可见的暮晚晚。
他莫名不想听她说那些正事,只想再看一眼她本来的样子。
马车转过几个弯,在一个不起眼的酒楼停下,翟行梭先行下车,车夫端来脚凳,蓝心正欲搀扶。
翟行梭伸出手,落在她眼前。
这双手,她牵了多次,这次却感觉有些不一样。
翟行梭专注地看着她,掌心摊开在她眼前,她还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如墨的眸子收敛了所有情绪,静静看着她,透露出郑重其事的感觉。
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晚晚只知道此刻不把手搭上去,会让二人很尴尬。
翟行梭牵着她,“小心脚下。”
他不是愣头小子,老侯爷和万庑的话尚且可做误会,可每每撞上她时,心中异样的情绪却骗不了人。
喜欢便喜欢了,动心又如何,他浴血而归,没理由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护不住。
一进去,掌柜便迎上来,“大人,还是规矩吗?”
“不,换个安静的地方。”
“行嘞,大人小的来。”
晚晚环视着这古朴无华的酒楼,做旧的楼梯,大厅堪堪五张桌子,面积不大,灯火不明,同外头张灯结彩的酒楼比起来,可谓是,毫无特色。
进了包房以后,却仿佛踏入一个新天地,金樽银箸,桌椅都散发着淡淡木香。
“这难道是柳公的真迹!!”
晚晚指着墙上一副字画,怪不得这间房叫银蛇,里面竟有世间罕见的真迹。
翟行梭在桌旁坐下,看晚晚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兴奋。
“这,这是,薄胎青瓷珐琅瓶?”
翟行梭不置一词,算是默认。
沿着屋子走一圈,手落在桌边柜上,“这是南枝木吧。”
“你往日都来这里用膳?”
晚晚算是开了眼了,一家普普通通的酒楼,里头的陈设装扮,全是世间精品,有的甚至皇宫里都没有。
“朝廷大员议事惯常来这里,这家酒楼,不收外客,谈话方便。”
就是专为官员开放的了,想来他爹削尖了脑袋都要往上爬,确实是高处风景好啊。
晚晚抽出一朵珍品海棠,在鼻尖轻嗅,皓腕如雪,宛如一副美人垂花图。翟行梭远远欣赏着。
“你平时也常来这里和别人议事吗?”
“他们不配同我议事。”
啧啧,好嚣张。
不过皇城司直接听命了圣人,不需要考虑百官意见,确实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晚晚歪头,“你不同其他人议事,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因为,这个地方,就是我的。”
噗——
晚晚一口茶水喷出来。
翟行梭解释道:“皇城司为圣上收集百官信息,他们私下的谈话,甚至比奏折更为重要。”
晚晚擦了擦嘴角,“所以,这地方,还是皇城司出资建的?”
翟行梭给她重新换了一杯,“没错。”
晚晚呆呆看着他,心道人与人的差距啊,她还在因想方设法塞两个人去李记做耳目。翟行梭直接建了一个限制级酒楼,花的还不是自己的钱。
真是,好气
翟行梭只当他惊到了,“若是喜欢,以后我常带你来。”
晚晚:“你可以送给我吗?”
“什么?”
“没什么,饿了,快上菜了吗?”
翟行梭退了一叠晶莹百花糕过来,“这里的食材均是当日鲜运,处理出来比较麻烦,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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