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咆哮,一切声音微弱地从他耳边肆虐,往前迈出一步,脚下空空如也,只要踩下去,他就能随她去。
可即便是死又如何呢,自己这样的人,死后也只能下炼狱,他不能在奈何桥上追上她,因为,他已经没有轮回。
眼前闪现过她澄澈的杏眼,她脑中有一万个主意,不会的,她不会那么简单死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说过不会放弃她。
定北军冤屈未洗,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踏出这一步,就是计相的目的,无论他过的多不好,都不能让对手如愿意。
喧嚣的声音清晰敲打着耳膜,河水涨势逼人。
天要绝我,我偏不让他如愿。
“横竖都是一死,大雨一下,河水第一个先冲死咱们,还费劲搬什么沙袋,留着劲儿黄泉路上跑快点,投个好胎吧。”
噗嗤——
左边肩膀落地,鲜血喷涌,手指还在地上无意识的痉挛,那人跪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喊叫。
翟行梭的匕首还滴落一滴粘稠的鲜血,雨水须臾便将匕首清洗干净。
“谁再动摇人心,断的就不是手臂,死的早些,可以先去黄泉路上探探道。”
显然,赵承宣的慷慨发言没有用,而翟行梭的威慑之后,所有人开始井然有序地干活,皇城司的人见怪不怪。
和这帮人说话已经让他们窝了一肚子火,脑子不灵光不说,手脚也不利索,翟行梭的行为让他们舒心许多,他们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即便死亡摆在面前,他们的第一想法也是任务,顺便,完成自救。
赵承宣暗暗靠在苏皓身上,这一路,他凭什么会觉得自己能压制住翟行梭,以他皇子的身份?
可笑。
他恍然醒悟,自己只是运气好,撞上这段时间他心情好了,否则,以他的作为,应该不止是一条手臂。
“苏皓,他是杀佛啊,我居然忘了。”
“殿下是龙子,任何人都会为您低头的。”
赵承宣不明不白地看这苏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还会撒谎。”
“殿下。”苏皓这样叫他,就是不想说话了。
翟行梭把呈文原封不动收回怀中,他总要寻到她的踪影,死生不论。
朔英发了呈文后也是日夜焦急,不知是该进西宁辅佐主上,还是继续寻找夫人。
正当他进退为难之际,门口来人禀报,“朔英大人,门口来一女子,自称是夫人。”
“夫人!”朔英从椅子上弹起来,还不快请进来。
“可是,瞧着,不太像。”
“夫人一路被追杀,就算穿的破败颓然些,也是正常,我看你们是活够了,夫人也敢”
朔英匆匆忙忙赶到门口,仿佛被人定住。
怪不得,他们不敢认。
一席白衫坐与高头骏马之上,去了妇人发髻,青丝垂至腰间,只有一根素木簪定住,不施粉黛,眉眼间带上一股英气,唇不点而红,瓷白的肌肤仿若珍珠有光。
窄身的衣袍被腰带收紧,坠了三色药囊,束袖收拢一直到小臂之上,手中攥着缰绳,如明星悬与夜空,光芒不可挡。
去了宫装繁琐,哪里还像一个东都高门夫人,就算天水在她面前,也逊了几分气势。
主要后面还跟了八个面色黝黑的彪形大汉,一行人走在街上,别说是刺杀了,走近两步都怕被扇两大耳瓜子。
那几人的气势朔英莫名觉得熟悉,但又不说不出来是什么。
于赞骑马立于晚晚旁边,“怎么了朔英大人,还不请我们进去?”
于赞朔英是知道的,白安药铺在东都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从主上之命去查这个于赞时,朔英却查的稀里糊涂,却又哪里都能对上号。
“夫人,下面人有眼无珠,请夫人不要和他们计较。”
“仔细一些也是应当。”晚晚翻身下马,白衫衣角蹁跹,轻快走到朔英面前,“大人呢,我有话同他说。”
朔英浑身一震,光顾着震撼了,他昨天才发了呈文说夫人死于烈火。
这哪儿是死于烈火,实属凤凰涅槃了。
他可能要完,“夫人,您自便,我马上去给主上信儿,我可能命不久矣。”
朔英双脚转的轮子一样跑开,看朔英的态度,也再没人敢拦。
晚晚带了几个人进去,陈叔不便露面,只拨了人护送,而且提前知道这次会遇见小主人,走货时遇见的好东西,早就攒了几马车。
只是这次问题严重,不方便携带,便捡了几样姑娘用的过来,正好晚晚衣衫破损,身无分文,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这衣衫,自然也照着晚晚母亲常穿的样式来,和东都繁琐的衣物沾不上半点关系。
晚晚让于赞安置好几人,自行去找朔英了解情况。
朔英用了最快的信鸽,传出消息以后,才来得及感受那种淹没全身的喜悦。
夫人没死!
夫人没死!!!!
他掏出半截银钗,“主上已经去西宁了,夫人马车坠崖时,主上本想亲去寻夫人,但是西宁水患不等人,一城人的性命都系在主上身上,实在”
“你不必解释,他做的是对的。”
晚晚从来没觉得翟行梭应该放下西宁的百姓去找她,选择了西宁,她反而更d笃定自己没有看错人。
现在看朔英还能联系上翟行梭,说明目前还是安全,她心放下一半,将自己偷听到的话说给朔英听。
朔英并不意外,“二殿下同大人一起,也说了这事儿,但是那批人妄想伤害夫人,路人已经被我们截杀,主上进城应是无事的,倒是看老天爷,能不能手下留情了。”
西宁大雨断断续续,合运也是乌云蔽日。
“我去找他。”
虽然听了朔英说计相的隐患已解决,但还有皇后的人手,她不在旁边,始终不放心。
朔英坚决不让!
“夫人,您马车坠崖,主上知道后魂都快没了,这钗子,您看,主上握了一宿,我跟了主上那么久,从没见过他这样,虽然主上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极看重夫人的,夫人还是不要犯险了,主上说了,让您在这儿等她。”
晚晚心仿佛被扎了一下,她想过自己的死讯会影响到翟行梭,但没想到会影响得那么大。
“放心吧,我一个人都能从计相的追杀里逃出来,司官看守的西宁,我更不会出事儿,况且我身边还有自己的人,没事儿的。”
“那不行,”朔英一点都不松口,“夫人,您娇滴滴一个女子,这里才是你应该呆的。”
晚晚甩出皇后的令牌,“朔英,就算没了计相的人,还有皇后,皇后虽然不成什么气候,你也说了里头危机四伏,有没有个万一的谁也说不准,我去了自有我的用处,何况,你觉得你能拦住我?有这功夫,不如多派几个人保护我。”
朔英:
“夫人你变了,你以前是很就讲理的。”
晚晚知道朔英也是被自己的三番两次遇险吓怕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主要,还是你们主上教得好。”
再说,鬼门关走一趟,还和以前一样,那不是白走了。
“我先去看看他们,你这边调集人手,今日就进城。”
吩咐完,晚晚大步走了,背影潇洒至极,朔英拧眉看着她脚下带风,为自己的以后担忧。
本以为取个高门淑女进府,可以约束一下他无法无天的主上。
现在主上没被约束,夫人也要跟着上天了。
瞧瞧这走路的姿势,哪里还有半点当年行十步而步摇不动的规矩文静。
西宁城门已被皇城司司官把控,为了洪水拦不住时可以及时疏散百姓,晚晚进城一路畅通无阻。
西宁县令也在门内恭迎,皇后曾说□□是她吩咐人掀起的,打马从前面跪迎的官员面前转了一圈。
“不是亲来一次还不知道,小小一个西宁县,竟然有这么多官员。”
“回夫人的话,西宁人口众多,地势复杂,人就配的齐全一些。”
晚晚也不是来查什么买贪腐案的,只是把皇后的令牌悬与腰间,在所有人面前走了一圈,等人主动来找她。
朔英在后越发迷惑,夫人的行事和主上一样,让人看不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有他的道理。
入夜,果然有人过来,来人是县令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师爷,晚晚开门见山,“速速让你安排牵头参与暴,乱的人停下,眼下天公不美,无需皇后娘娘出手,北檀君也无法安然回京,要是西宁全数覆灭,事情闹大,圣上追查起来,谁也讨不了好。”
师爷先前收到的命令是,无论如何,能让北檀君和二皇子一起死在西宁。
“夫人,您说的也有道理,但是皇后娘娘为何改主意如此快啊,若是担心水患严重,我们已备好了逃生密道,夫人放心。”
还有逃生密道!
远在西宁能混到皇后手下,果然也不是个蠢的,晚晚打消了直接让他放弃的念头,转而道:“三日后大雨,河坝决堤,你什么密道,能跑过山洪。”
师爷眼珠子咕噜一转,“这密道只能开启一次,山洪来时,夫人跟着小的就好。”
好家伙,还不信她。
晚晚本想着怎么套话,随即又觉得,何必呢。
“朔英,”晚晚轻声唤来朔英,“把嘴给我撬开,撬干净了。”
那可真是朔英的拿手绝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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