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遮天蔽日,即便是白天,光线依旧暗沉沉的,空气被雨水润湿,带着人往下沉。
正常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尚觉得难受,翟行梭身负重伤,晚一分找到她就晚一分危险。
“陈叔,这里有人走过。”
晚晚艰难跑过去,果然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她心头大喜,“就在这附近了!”
“不是,”陈叔看着那痕迹道:“这脚步轻且疏,重伤之人走动艰难,脚步不可能如此有序轻盈。”
“那这是?”
晚晚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陈叔直接了当,“或许有人比我们先找到他。”
“你们也警戒些,说不定人还没走远。”
晚晚将包袱自己背上,精心护着。
“小主人,你体力弱,还是让他们来吧。”
晚晚摇头,“如果我先找到他,方便救治。”
陈叔见她红润的嘴唇变得苍白,后悔自己刚刚将话说的太直,小主人的心思比夫人更重些。现在心里担心极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
晚晚走的更急,几次险些被绊倒,陈叔扶着她,“小主人,不着急。”
“我得快点找到他,陈叔。”
丢下一句,晚晚又往前去。
晌午时分,所有人已经精疲力尽,原地修整,晚晚听到几声小动物的呜咽,寻着声音过去。
一只湿漉漉的小狐狸,伤了右腿,藏在草堆里舔舐伤口。
“小主人,野地的动物不要随便碰,以防有病。”
保护晚晚的人刚开口,小狐狸已经拖着受伤的腿跑开。晚晚本想救它的心因为这一打岔也算了。
坐在原地,开始吃干粮。
其余人被张叔叫过去,商议下午如何走。
没一会,那呜咽声又传来,一听就是刚刚的狐狸,晚晚拿着包袱走过去。
小狐狸受伤的腿因为刚刚硬跑又崩溃了许多,晚晚拿出药粉,“我给你包扎伤口,你不许咬我。”
都说狐狸有灵性,它呜咽两声,脑袋垂到前腿上,露出一种野物不该有的温顺,“说好了啊,我一会还要找人,你不许咬我。”
说罢,晚晚抬它受伤的腿,整理完,刚站起来,一黑衣人忽然从树上斜刺下来,打散了张叔等人。
来人的攻势错落,不似之前的胡乱围攻,陈叔大吼一声,“不许留活口。”
两方人马缠斗到一起,晚晚知道自己过去就是累赘,想找地方躲起来,不知何方飞来袖箭,她脚下打滑,顺着山坡往下滚。
坡上乱石嶙峋,感觉浑身每一节骨头都被敲碎,感觉后脑被猛的一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晚晚感觉脸上一点冰凉,睁眼时觉得眼皮千斤重,眼前模糊一片,一团火红的东西在眼前晃动。
晚晚吸了吸鼻子,意识道不对,立即摸出避毒丸含在嘴里,闭眼躺了约莫半个时辰。
手边一团毛耸耸,热乎乎的东西在拱,再睁眼时,视线清明许多,那舔舐她的毛球正是被她救下来的小狐狸。
“小东西,你还真的通人性啊。”
动了动胳膊和腿,万幸没有重伤,只是磕出不少淤青。
黑衣人冲出来时陈叔他们应对有序,自保应该不成问题,倒是自己又不知滚落到什么地方,那些追杀他们的黑衣人躲在暗处,她一个人太危险。
晚晚沿着陡坡往上爬,可不知她滚了多远,天快黑时依旧没爬出去。
她躺在地上,小狐狸一直跟着她,晚晚摸了摸她的头,这个时候,身边有个活物是莫大的安慰。
晚晚给小狐狸换了次药,摸到包里的追踪药粉,“我救你一次,你帮我一次,咱两扯平,这里是你家,你闻一闻这个,能不能帮我找找同样的气味在哪儿?”
和野物说话,晚晚自己都觉得是昏了头,但是眼下她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司马当做活马医吧,晚晚硬把追踪药粉塞给小狐狸闻,小狐狸很抗拒这味道我,一人一狐拉扯许久,小狐狸呜呜叫,去拽晚晚裙子。
晚晚呆住,“你不会真的知道吧。”
小狐狸开始往前跑,晚晚在后追,天色彻底暗下来,密林里阴森可怖,晚晚才反应过来,她应该呆在原地,这样朔英和陈叔才好找到她。
如果她也迷失在这密林里,还有分出人手来找她。
晚晚停下,小狐狸又折回来咬她的衣裙。
一个不通人事的小畜生,真的要跟着它跑吗。
小狐狸持之以恒地咬她,咬破了衣裙,却没伤她,晚晚心一横,“走吧。”
一人一狐又跑起来。
跑到晚晚彻底累垮,小狐狸在一处洞穴前停下来,洞口的草丛上染了血,晚晚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天灵盖涌。
密林里有敌有友,这血迹说不清楚。
晚晚将小狐狸驱逐到一旁,自己蹑手蹑脚地往里走,越走,血腥味儿越浓,洞穴深处阳光照不到,昏暗中只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
踩入水洼之中,冰凉的积水浸透绣鞋,脚心蹿上凉意,后面的人如鬼魅一般缠上,匕首贴在她侧颈。
“英雄饶命!”
这一声,同在暮府被劫持时几乎一样,翟行梭手上一顿,晚晚回头,借着幽光看他的面容。
血泪挂在眼睛下,惨白的肌肤不似活人,似这幽暗洞中的食人花。
“大人,是我。”
即便是扬州被火药炸烂了后背,他也不显狼狈,晚晚心疼抚下他头发上的乱草,“大人。”
翟行梭偏耳仔仔细细辨别后,心中涌出万千问题。
你为什么会来?
怎么找到我的?
朔英可在附近?
有没有遇到坏人
可他一个也问不出来,血腥味压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你别激动,我先替你看看。”
晚晚将他扶到洞口,暂时包扎好他的伤,“河水将你冲到此处?”
“我落入河中之时,就有人出手,河中环境复杂,我击退他们时中了一箭,当时天已经黑了,那箭上有毒,我体力不支,便到这洞口,想等天亮再走。”
晚晚伸出手都他眼前晃了晃,往日摄人的眼睛如蒙上白雾,视线散漫。
晚晚将避毒丸塞入他口中,“已经过去数日了,大人,是您的眼睛暂时,失明了。”
一想到他在那幽暗的洞中等天明,晚晚就觉得胸口堵的慌。
翟行梭没说话,晚晚担心他接受不了,“应该是毒气入体,过段时间兴许就好了。”
“上岸后,我有将毒逼出来。”
他在洞中昏迷许久,分不清白天黑夜,但是他上岸之后就自己处理了伤口,不应该如此。
“不是箭,是这林中雾瘴。”
翟行梭立即用手捂住她的眼睛,“闭眼,明知有毒,为何还来。”
晚晚眼睛酸涩,拿下捂着她眼睛的手,“我带了避毒丸,已经吃了,我没事的大人。”
翟行梭语气又平缓下来,“那便好。”
“你来时没受伤吧。”
他抬起手,晃了晃却找不到到可落手的地方,转而压实了自己身边的草,“坐到我旁边来,洪水过后,蛇虫颇多。”
他还是一贯的冷静自持,仿佛现在的只是在东都的普通酒馆。
晚晚拉了他的手,放到自己肩上,“你伤太重,我带的药不够,我们现在必须立即下山。”
翟行梭笑了笑,“你这小身子骨,怎么带我下山,我在这等你,你去通知行梭过来。”
晚晚语气严肃,“大人,你不用哄骗我,我不会自己走的。”
翟行梭用气声打趣,“几日不见,倒是又机灵了。”
晚晚懒得拆穿他的逞强,“走吧。”
“我腿受伤,不良于行。”
方才只在意他的皮外伤,现在看他左腿膝盖处,有一块不正常的凸起,“是碎骨刺入经脉中引发肿胀。”
翟行梭平静分析,“河中时,膝盖撞到巨石之上,应该是撞倒了骨头。”
看他这样,晚晚心头忽然觉得不高兴,从见他到现在,哪怕他说一句疼呢。
晚晚二话不说,肩头抵着他半个身子的重量,一手揽着他的腰,“能走吗?”
以前他带她飞檐走壁,这就算还回来了吧,翟行梭终于摸到她的头,揉了揉,“小伤,不碍事。”
晚晚手上用力掐了一把他的腰,不说话。
翟行梭还不知自己哪里惹了她,迟到的感动一点点充盈内心,身子便往她身上依了两分。
“你看着洞口一只小狐狸了吗?这几日它给我送了不少野果果腹。”
“哦,就是它带我来的,还在你脚边呢。”
怪不得这狐狸能稳出追踪粉的味道我,原来是早就见到人了。
“它为什么带你来?”
“它受伤了,我给它包扎,它为什么给你摘野果。”
“可能,”翟行梭声音沉下来,“觉得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着我报答它吧。”
现在晚晚说什么,他都没一句正经,晚晚嘀咕一句,“也不怕毒死你。”
翟行梭笑呵呵的,看不出身上的伤对他有什么影响。
晚晚心放下一点,扶着他往山下走,小狐狸一直跟在他们脚边,偶尔晚晚走错了路,它就呜呜咬着晚晚的裙子。
这小狐狸精明的不像话,晚晚就便跟着它走。
身上的人越来越重,晚晚撑着道:“你再坚持一下,等到了村子里就好了。”
翟行梭含糊嗯了一身。
晚晚又搂紧了一点,“你别睡啊,你清醒一点,我们就快到了。”
翟行梭直觉的眼前一片漆黑,脑中不甚清明,“我睡的多了,正好走走,你别着急,看好路。”
晚晚心中焦急,又走不快。
小狐狸往前跑几步,又回来拽她,把他们带到一户人家的鸡圈后面。
一看就没少来偷吃。
它往鸡圈里装,弄出声响,主人听见,提着扁担冲出来,“小畜生,又来偷鸡!”
翟行梭笑道:“小晚,到了是吗。”
说完,他脑中一丝清明也无,只听熟悉的嗓音大喊着他的名字。
真好,她终于肯叫他的名字了。
翟行梭在她心中也该有一席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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