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萱看着二人一前一后回来,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必是此行不顺。夜已深,不宜多问,便沉默着告退。未到庭前,便听到窦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阿罗,你果真不计较么?”半晌沉默后,晗君的音色有些疲惫:“将军今年已二十有六,尚无子嗣,老夫人着急也是正常的。”窦慎像是不太满意这样的回答,声音里带着埋怨:“阿罗的意思……莫不是嫌弃我老。”
这一次,就连卫萱都忍俊不禁,她一边走一边想,此时晗君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大抵是无奈的吧,毕竟这样一个英雄了得的人物,竟然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晗君的确有些无奈,因为他又用那样幽怨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说了多么伤人的话。明明那样高大威严的一个人,偏做出这样柔软的样子,可偏偏,晗君就吃这一套。她一向看不得人受委屈,态度立时就和软了下来,控制不住的叹息道:“将军正是风华正茂之时,谈什么老不老的,是我妄言了。”窦慎见她这样说,明显不复方才的冷漠,便顺势抓住了她的手,得寸进尺道:“我虽然算不上青春年少,但是阿罗却年华正好。一事不烦二主,生孩子这件事哪里用得着那些妾氏,你一力承担便好。”说完,顾不得晗君满面羞红,直接将她抱起,走向了床榻。
晗君脸色先是一白,仓皇无措地揽住了他的脖子,继而便有桃花一般绚丽的色彩从面上一点点蔓延,直到让她的双眸都染上了这样明艳的色彩。她生着一双动人的眼睛,无论面上再清冷端丽,眼睛却总是楚楚多情,让人悸动。
“你……如此孟浪……”晗君看着他自顾自地解开了自己的衣带,有些羞怒,咬着下唇嗔道。这大概是她说过最重的一句话,然而听到此言的窦慎却恍若未闻。高大的身躯如山般压下,任是晗君奋力推搡,也难以撼动分毫。他的唇携着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晗君的耳边,就好像是暑热天气里蒸腾而上的水汽,炙烤地晗君无处可躲。
“还望夫人怜惜我。”窦慎的声音低沉沙哑,于暗昧的夜里听得人心慌。晗君皱眉,骂了一句“无赖”,却好似娇嗔一般,最后只能由着他。
夜如何其?夜未央。
晗君疲惫地昏睡着,窦慎却丝毫没有睡意。他的指停在晗君的脸上,为她拨开了额前的碎发。烛火未熄,彻夜长明,是他的嘱托。晗君总是做噩梦,若是他出征在外,有烛火为伴也能驱散些许恐惧。
他能看出,晗君对他的温柔,敷衍和顺从多过于心悦和依赖。她的心防筑得很高很高,对所有人都防范疏离,以此来保护自己。楚国谋反的旧事他不仅知道,还曾参与过平叛,那年他十六岁,正是意气风华渴望建功立业之时,朝廷下诏征召诸侯平叛,他便领着凉州之兵顺着黄河而下,于商於之地对阵楚国上将公孙和。那一战楚军大败,死伤两万,西路全线崩溃。他的首战以大获全胜告终,不期然也扭转了整个战争之势。不出半年,楚王刘禹被俘,连同他的妻小家眷一起被押送到了长安,男子处于腰斩之刑,女子没入掖庭为奴。
思及此处,他看着晗君的脸更多了些心疼悲悯。战争无情,而她何辜之有!可若是再让他选择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出兵,不过他会将她带回凉州,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
刚欲闭上眼睛休息,却听到枕边人哼了一声,以为她又做了噩梦,想将她拥在怀中护佑安全,却见她舔了舔唇,嘟囔着要水喝。喊侍婢进来定然扰到她安眠,不如亲自服侍她。窦慎连鞋都没穿,下榻去帮她倒了一盏水,冬日的夜晚寒冷地厉害,他脚步飞快,可回来时她却沉睡着不肯起身,摇了几下都毫无反应。窦慎无奈,重新将水放了回去,浑身冰凉着回到了锦被之中。
这样的一通折腾,他非但没有气恼,反而心生欢喜之意。这样的夫妻相处,是带着烟火气的温暖和幸福,是消弭了刀光剑影后,让他贪恋的宁静祥和。
晗君没想到,晨起时他还在身边,侧身朝内躺着,一只手还圈着自己的腰。他行伍多年,睡姿都一丝不苟,眉头紧锁着像是蕴着重重心事,他的鼻子长得最好,英挺高耸,就好似祁连的山峰一般。可是他的唇里却溢出几声清晰地鼾声,成了破坏此间和谐的罪魁祸首。
不待晗君去叫,他已然警醒,眼还没有完全睁开,人就已经坐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衫,神色清明地吩咐侍婢拿来浣洗之具。想必日常所为,一气呵成地利落。待到洗漱清爽后,方坐回榻边,对晗君道:“再睡一会儿,天色尚早,我练完剑后陪你用膳。”
晗君此时已经穿好了衣裳,便笑着摇头:“我先去太夫人那边问安,将军若是饿了不用等我。”
她今日换了一件蓝色信期绣的罩衣,发饰也精心梳理了一番,看上去比昨日更显端庄美丽。走到邓氏那里,却听到已经有笑声自内传出。
被侍婢延请进去时,才见张氏阿婼正在陪着邓氏打双陆。张婼正在掷骰子,见到点数后不由得拊掌大笑起来:“太夫人,这次看来又是我赢了,您可要想好赏我些什么!”邓氏看起来也很开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连说:“老身最是说话算话,你若喜欢什么,便让卓姑给你去拿什么吧!”太皇太后喜静,爱听人给她读《南华经》《淮南子》等书,想不到邓太夫人却如此喜欢热闹,喜谑笑玩耍,更想不到这个张婼如此投其所好,讨她欢心。
想必是大家都沉浸在双陆棋的热闹中,晗君已经入室许久,却无人理会,仿佛被忘了一般。她并不觉得尴尬,只是安静地看着,直到一局终了。
果然是张婼赢了,在讨要赏赐时,她却抬起头来,看着晗君,弯唇一字一句说道:“太夫人说过,要成全阿婼一个心愿,如今阿婼毫无所求,只想蒙太夫人允准,留在姊夫身边,替早逝的姊姊侍候他,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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