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恪此来确有要事,见窦慎姗姗来迟,料想是后宅之事,虽不便置喙,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满。谁人不知窦将军常年待在军中,大有匈奴不灭势不还家的决心和魄力,谁知如今娶了个公主,便成天腻在后宅之中,多有意气用事之举。亲近的部将为此忧心不已,皆害怕他一腔英雄之气被磋磨殆尽,所有的雄心抱负都付诸东流。

    见石恪不说话,只一眼不错的看着自己,窦慎便笑:“季和夤夜来此,不是为了监督我是否勤勉于政事吧。”

    他的眉宇开阔倜傥,最是英气潇洒的相貌,一笑起来声音朗朗,让人如沐春风。石恪的气消弭了大半,对着自己的主公自不能有半分不敬,于是急忙起身,拱手行礼:“属下怎敢轻易叨扰将军,确实是有要事相商,不容耽搁。”

    窦慎请他坐下,命侍者奉茶,又指了指附近的烛台,示意多燃起几只烛火。室内一时亮如白昼,熏炉里的香气散着宁谧的气息,侍者皆退了出去,提供了一个极佳的谈话之所。

    石恪这才开口,声音低沉:“将军一定得到消息了,乌孙王派两万兵马陈于两国边境,所图者大。”

    窦慎点头,声音却不徐不疾:“乌孙实力本就数倍于大宛,他们的国君须图靡也有些雄才大略,短短数年就吞了五个小国,就连匈奴人都不敢轻易招惹。如今趁乱欲出兵灭了大宛,也在意料之中。”

    “自是如此,不过乌孙灭了大宛,怕是对我们不利啊。”石恪的山羊胡留得十分整齐好看,习惯性地一边捋着髭须一边说着话,明明不算年老,气质却沉淀地持重。加之他面颊黑瘦,总有些焦虑写在脸上。

    窦慎便笑,对他道:“子沛临走时多番嘱咐我留意西域那边,我当时便说,有季和在,我何须忧虑。今日一看,果真如此,有季和筹谋周全,子沛勇猛无敌,咱们何事不成呢?”他口中的子沛正是前往敦煌的张澍,此番虽没有接纳张氏,但丝毫未影响到他与张澍的关系。

    “话虽如此……”石恪想了想,目光移向了窦慎,只见他轻袍缓带地坐得悠闲放松,一手持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嗅着香气。他生得俊美英气,自是风仪出众,平日里总是沉郁严肃,可若是做出这种姿态时,多半已有了对策。

    于是石恪便不再忧虑,转了话题道:“听闻河间王那边已有向将军求和的意愿,不知将军如何考虑?”

    窦慎手里的茶盏略顿了一下,不答反问:“季和亦觉得条件很诱人么?”

    石恪点头:“千斤黄金,千匹绢帛,着实不是小数目,要求却只是让咱们罢了刀兵,不插手此事。更何况听他的意思,若是他得了天下,必封将军为王,凉州,益州和并州三地皆归入将军囊中。”

    窦慎弯起了唇角,笑言:“河间王此次好大的手笔,长久的许诺虽是做不得数,单那些金子和布帛,也足够让他倾家荡产了。”

    说到此处,他放下了茶盏,语气疏淡:“就算他不许诺这些,难道我会身先士卒地和他们拼杀不成?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且让他们斗些时候吧,待到一个月后,咱们再去收拾残局。”

    石恪明白了他的意思,拊掌笑道:“妙计!隔岸观火,以逸待劳!一个月后局势自然就明朗了,无论哪一边,都要依仗咱们。到时派兵入中原,天下可不就是将军说了算么。”

    窦慎的眸光中跃动着烛火的光芒,明亮灼人:“三州之地,封王……刘愫未免太小瞧我窦某人了。”

    石恪追随窦慎良久,对他的雄心魄力,智谋手段了然于心。凉州兵马如此之盛,在这种动乱丛生的世道里,毫无作为才奇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年大郑的天下如何得来,如今他们亦可效仿未知。只是不知道那位远嫁而来的公主是否清楚将军的想法,但愿她不要成为绊脚石才好。

    窦慎仿佛能看透人心,面上的笑容敛了敛,眉心微蹙:“西域那边也不容有失,若是乌孙独大,于我们不利。待雪化一些时,我会带着阿罗动身前往大宛。季和,凉州内政之事有你,我很放心。不过千万要留意敦煌那边,岑氏又不安分了,你找个机会敲打她一下才好。”

    石恪明白他的意思,岑氏占着敦煌城活到如今,是将军不愿落了不孝之名,也是多少念着先侯爷的面子。可若是她继续折腾,难免会让将军有忍无可忍之时,到时候怕是连谨公子都会受到连累。

    更深露重,夜风幽冷,石恪裹了大氅起身告辞。窦慎送他至门口时,忽有一人身影闪过,消失在了墙边的花影之后。二人俱是一愣,皆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未等窦慎出口,已有数道玄色身影闪过眼前,追着那道人影而去。

    窦慎脸色很不好看,站在院中等着结果。果然不出片刻,就见影卫带来了一个浑身瘫软,战栗不能言的侍女。侍女已经面无人色,恐惧地只知道求饶。

    “说罢,谁派你来的?”窦慎的周身都散发着冷冽阴寒的气场,全然不似平日在府中的温柔随和。

    石恪没有走,此时就站在旁边,静默无言。一个小小的侍女就敢探听将军与人的私密谈话,胆子着实不小,就是不知道其背后收买指使的人是谁,竟对凉州之事如此感兴趣。

    侍女看着身旁闪着寒光的刀剑,吓得几近疯癫,口中半晌才拼凑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是……是夫人,夫人……让……让奴多……多留意将军的……举动……”

    她说完,惊惧地看了一眼窦慎。只见他比方才更加可怕,积压着随时都会喷薄而出的怒气。薄唇紧抿,眉心深蹙,脸色苍白一片。

    “杖毙……将尸体送到夫人院中!”一字一句,带着愤怒又残忍的调子。

    侍女一听,连哭都来不及,当时就吓晕了过去。

    石恪从未见过他有这样愤怒的时候,知道盛怒之下多少有些失去理智,想了想开口劝道:“将军息怒,依在下看,这侍女如此粗心怯懦,必然不是精心安排在将军身边的,或许有什么误会。将军三思,若是吓到夫人了,不利于后宅安定。”

    窦慎负手望着天空,半晌不言,待情绪平静一些后对影卫道:“杖刑时,让各处仆婢都看着,让他们也知晓窥探主人隐私的下场。夫人那边……她胆子小,不要让她知道此事。”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带着温柔又克制的语气。怒气再大,想清楚了还是舍不得伤她,可是她却对他提防猜疑得紧,实在让人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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