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下的他褪尽了平素的凌厉与锋芒,看上去无边的孤独和伶仃。她想守护着他,分享他的所有喜悦与悲伤,拥抱他一切的过往与未来。可是她不敢,也不能。她是血腥背叛的见证者,不会也不敢让自己再次成为亲历者和参与者。大郑千乘万骑地送自己来此,给予的是和平的期望,她注定不会与他风雨携手,百无禁忌。
她的愿望一直很简单也很奢侈,她只想和他一起逃离这些尔虞我诈,腥风血雨,和天下百姓一起过上太平安乐的日子。但他显然已经骑虎难下,就算曾经答应绝不做乱臣贼子,凉州如今的情况,也由不得他一退再退。
窗外络纬秋啼,一声弱过一声,世间万物都有一叶知秋的敏锐,她怎会感觉不到呢。
苍白又无奈的笑了一声,晗君的容颜,明媚的伤人。她说:“临冰,我比任何人都盼着你平安归来。”
窦慎眸心中的最后一点光,熄灭了。他慢慢垂下了眼眸,敛去了眼底涌动的失望,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定然不辜负朝廷所托,活着回来。”后几个咬的极重,像是刻意强调什么似的。
晗君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被下了逐客令:“我还要准备一下,很快便走。你这些日子想待在张掖也好,想回武威也好,都随你。”
晗君听出了他的不耐烦,料想他对自己失了望,也不再多留,依言离开。
临走之前,她回眸相望,窦慎仍旧背身看着窗外,没有再看她一眼,长身玉立,冷漠如霜。
他出征离开于一个凌晨,晗君睡梦中听到了马鸣风萧的声音,院外火光连天,人声嘈杂,可是等她穿好衣衫出去看,却只留人去楼空的寂静。
常姑姑对此事分外高兴,不住地夸赞晗君有手段。晗君只是给了她一个冷漠的表情,不允她再说一个字。
“阿萱,你可知朝廷的近况,听说太皇太后病了,如今朝政谁来做主?”晗君遣走了所有人,只留下卫萱,神色严肃。
“公主在怀疑什么?”卫萱看出了她近日的辗转反常,不答反问道。
“我觉得很蹊跷,匈奴的事情从头到尾都不对劲。那封让大王出兵匈奴的密信在前,而匈奴杀掉守将的事情在后,谁能有如此未卜先知之能。”晗君抚着小腹,那里的疼一下一下牵动着她的心跳,整个人都不安的厉害。
卫萱思索了片刻,忽然惊诧地睁大了双眼,言语有些急促:“公主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个陷阱,朝廷和匈奴人故意给大王设下的陷阱!”
这个想法不可谓不大胆,不可谓不疯狂。可是除了这个解释,很难说清楚这些日子经历的反常。
“太皇太后绝不可能和外族一起坑害自己的肱股之臣,凉州一日不反,一日就是大郑的依仗。我想知道是谁如此阴毒,设下这样自损自伤的诡计。”
卫萱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讷讷了半晌,终于道:“我这就派人回长安打探消息。”
晗君却摇头:“咱们身边的人,谁都不可信。阿萱,不瞒你说,就在开口之前,我对你也不是没有过怀疑。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有赌一把,大王已经出发了数日,再弄不清楚事情的原委,我怕来不及了。”
她说到此处,手都在微微颤抖。
忽然,她的手被握住,温暖坚定的感觉来自于她身边一路相随的女官。两个女子的手都纤细而柔弱,却成了相互扶持的唯一力量。
“公主,卫萱既然随你来此,便视你为此生唯一的依仗。若是你信我,此番我亲自快马加鞭回一趟长安,去找周将军,让他带我进宫去面见太皇太后。想必很快就能弄明白事态原委,不耽误公主的大事。”
晗君看着卫萱,几乎要落下泪来。
“阿萱,一切拜托了!”再多话语都显得苍白,只有交握的手才可表现万千情谊。
卫萱一人一骑,独自趁着夜色离开张掖,一路向东而去。前路渺渺,却也是唯一的希望所在。对外只说她病了,须得静养几日,身边有若水等人侍候着就足够了。常姑姑察觉到了什么,却见晗君只字不提,也只有将怀疑咽在肚子里。
卫萱不眠不休只狂奔了五日便到达长安,彼时正值日落,城门将要关闭。一轮残阳铺满这个恢弘壮丽的城市,灿然华美,光耀万年。她忽然眼圈有点红,念了这么久的故乡,归来时却是这样仓皇的样子。
来不及自怜自伤,只能拼尽最后的一丝气力下马随着三两个出城归来的百姓进城。路引过所皆齐备,晗君还为她准备好了入宫的龟符,但城门守将见她风程仆仆,一身男子装束,还是为难了片刻,不肯让她入城。卫萱心中焦急,此次回来隐秘,万不可亮明身份。正在思索对策时,听到一声清朗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夕阳洒在身骑白马的男子身上,照耀出一片光彩夺目。他的容貌越发清逸,甲胄在身,温柔却不减。此人正是她最想见到的周筠。
身着男装却一眼便能看出是个秀丽的女子,此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惊喜的神色。
“是你?”周筠见到来人,立刻从马上下来,又环顾了四周,却未再见有其他人跟随。虽然仍旧惊喜万分,但一闪而过的失望却也分明。
“她没有回来。”卫萱何其细致聪明,简单的解释了一句,见出出进进的人流攒动,他们的见面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便又道:“将军吩咐我办的事情已经办妥,烦请说一声,让我进城才好。”
守将见这个人是周将军派出的,讪讪地笑了几声,忙赔罪请他们进城。
他如今升了车骑将军,最是权势煊赫,风光无限,放眼长安谁敢得罪。阿萱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觉得很欢喜。年少时的悸动虽已是过往,可是这样的故人重逢,足够让人紧绷的神经得到安抚,这一刻,她的鼻子有些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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