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君也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
阿萱已经离开了十几天,非但人没有回来,也未曾有只字片语托人带回。这让她越发觉得事情诡异,也就更担心窦慎的安危。
左等又等,却等来了邓太夫人。这半年岁的人,一般是不会轻易行路的,可是她却携着寥寥数人摇晃着马车来了张掖。小半年未见,她更显老态,头发已经全白了,纵横沟壑的脸上少了几分威严倔强,多了一些疲惫沧桑。
晗君想要亲自扶她,她却直摆手:“你如今身子重,照顾好自己就够了。”自从上次交心相谈,后面书信也未曾断过,邓氏和晗君的关系也从心怀芥蒂逐渐变得亲密起来。晗君见她如寻常祖母般絮絮地嘱咐着自己孕期的事情,心里觉得无比温暖。
“说起来我也是有过身子的人,只不过子女缘浅,怎么小心注意都没保住。你身边的医女听说是极好的,让她多替你操心着。若水那几个孩子年岁太小,怎么懂得照顾人,永安就很好,细心周到,你有什么让她做就是了。”邓氏说话时,气喘吁吁,这样的长途奔走耗损了她极大的体力。
晗君得到消息,早早就命人布置好的厢房,便径直将邓氏等人带了过去。
“祖母何须操心,我自当注意。只是千里迢迢来了张掖,却不知为了何事?”晗君问。她近来很是消瘦,邓氏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无不忧愁地说:“听说临冰亲自带兵征讨匈奴去了,不知为什么老妇心里不安地很,虽说他一贯骁勇,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还是放心不下。你这边可有什么消息吗?”
晗君心里突突的,面色却故作平静,只道:“他一向不喜欢写书信回来的,大约也是行军匆忙,这次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她也并非对前线一无所知,军中亦有安插的人隔日飞书,却只言行军顺利,并无更多。这些并不适合说给邓氏。
邓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可是我却有个消息!”她一抬眼,卓姑姑便带人退了出去,只留他们说话,“有人来报,近日朔方的兵马异动频频,有一支向西而来,带兵的人是老将周冲。”
“大司马周冲?”晗君的脸色猛然煞白。大司马周冲,常年驻守朔方,朝廷难得的忠臣猛将。而且他还有个身份,正是周筠的伯父。晗君脑海中那团迷雾终于散了一些,隐隐窥见了她所害怕的事实真相。周冲听了朝廷的指令向西而行,而西边正是窦慎与匈奴厮杀的战场。
她的腿有些软,仍旧拼命地在邓太夫人面前装得稳重。
“祖母无需多想,或许是寻常换防也不一定。匈奴发生了这样的内乱,朝廷大概害怕西境出状况,派兵驰援也说不定。”她浅笑着,嘴角有些僵,心却跳动无措。
“不会,王帐在阴山,该防也是在朔方防,哪有向西的道理。”邓氏不容易被说动,只是摇头,“阿罗,我已经派心腹人去前线告知临冰了,此次来是想让你随我回武威。无论前线发生什么,武威都是安全的,这里离边境太近,你若是受了什么惊扰,老身无法和临冰交代。他这么大年岁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心里多欢喜爱重不说我也知道。我看着他长大,他看上去什么都有,却也算得上什么都没有,我不能把他最在意的人放在危险的地方不管不顾。”
人都说,老人的直觉很可怕,晗君想,她大约感觉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举动。禁不住眼圈有些红,只嗫喏道:“祖母若是想让我回武威,派人来说一声就好,何必亲自赶路。这一路颠簸,让我怎么忍心。”
邓氏拍了拍她的手,道:“你真是糊涂,若是有人存心设计临冰,你身边那些人如何信得过。老妇在凉州这么多年,自是培养了不少心腹,我带他们亲自护着你才放心。”
晗君抬头,看着邓氏,终于落下一行泪来。
是夜,她安顿好邓氏睡下,自己却陷入难免之境。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窦慎离开前的场景。他对自己说:“阿罗,我一直希望你多心疼我一些,不要和那些人一样欺骗我,放弃我。”那时他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他是不是预感到什么?不会,不会,若是他早就知道其中有诈,为何会执意亲自带兵前往呢?军队若败,或可还转,主帅有失,天崩地裂。他不会不知道的,那个时候他也许只是因为自己要出征,而她表现的过于冷漠,所以伤心了吧。
小腹疼痛不安,好像在提醒着她,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身处险境。不管阿萱那边到底知道了什么,她等不起了,就算是虚惊一场,她也要劝阻他停止前进。
第二日,她从暗卫中寻了一个身手最好的,带着她亲手所书的信向部队行进的地方而去。等了数日,石沉大海。她不甘心,又派了一个,仍旧是毫无任何回信。她不气馁,一次又派出了四个,告诉他们无论大王是否回信,他们都要给她一个消息。
这次,终于有消息了,可消息却是:窦慎派出的前锋赵潜部全军覆没,匈奴的骑兵自后方忽然出现,和东边忽然出现的一支部队一起成合围之势,被困于居延泽之北的茫茫沙漠之中。带回消息的人说,大军到今日为止,已经被困了四日。突围困难,粮草即将断绝。
她听了消息,几乎要晕厥过去。绝对不能让消息传出去,绝对不能!她冰凉的指紧紧攥住身下的莞席,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不能慌,已经有了预感,自然不会毫无准备。她需要做两件事,一件是尽快让人带兵去驰援,一举打开缺口将粮草运进去,最好内外合力,才有转机。另一件则是稳定凉州政局,不能让任何人有机可乘,断了窦慎的后路。
这两件事情都十分棘手,她自忖无人可以信任。
窦氏族人蠢蠢欲动只想取而代之,世族摇摆不定,不可惊动。朝廷所派此次也不敢再用,若是和阴谋的主导是一伙,那就是引狼入室。现下看来,只有一个人可以托付,虽然这个想法像极了一场豪赌。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慌得在身躯里乱窜,脑中嗡嗡直响,却还是写好了书信喊来了暗卫。
“快拿加鞭,速速将信交到玉门关张将军那里,决不能耽搁。”她吩咐完,整个人跌坐了下来。心里她说得清楚,她并无调兵之符,张澍私自带兵去救,无论成与不成都将受到处罚。她不能强迫他去,只是希望看在窦慎待他的情意上,考虑出兵。这封信写得几近恳求,她该做的都做了,赌的就是张澍知恩图报,赌的是他心中有大义。
玉门出兵,直接向东,也许赶得上。她心里默默祷告,一面又要装作无事发生,不让别人疑心,一时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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