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灯生日到来的前三天,  大家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起来。

    如今是七月底,正是向日葵盛开的时候,不过时灯身体没有完全恢复,  大家都默契的没有远行,  就在渊光准备生日晚会。

    说是晚会,参与的人也只有他们几个而已。

    原亭三人和迟于自不必多说,帮着傅叔准备晚餐。

    “这其实是我们三个人的生日,  时哥,  小灯,你们有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时灯这几天把小灯变回了人形。

    小灯刚刚出现的时候,岑乐还表示了惊奇,以为小灯是时哥的孩子。

    时哥虽然没有反驳,但时灯还是察觉出了他有几分郁闷,  于是笑着解释了,说他们三个是兄弟。

    面容如此相似的三兄弟,惊掉了原亭三人的下巴,  不过惊奇了两天之后,众人也都接受了这个说辞。

    时哥说:“过生日的其实只有你。”

    时灯抬眸。

    青年将小灯从床上揪起来,  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对时灯道:“小灯是过去,  过去不过未来的生日,  我是未来,  未来不过过去的生日。”

    时灯才是现在。

    一串绕口令一样的话,时灯听懂了,“时哥你不要那么较真嘛,  回溯时间之后,  我的模样就没有大的变化了,  时间在我身上也是静止的。”

    时哥:“如果真的是静止的,你头发本不该变白。”

    小灯站在地上蹦跶了两下,然后床上了鞋子,“我觉得时哥说得对。”

    时灯:“他说什么你都说对,粘人精。”

    小灯抱着时哥的腿,对他做了个鬼脸:“我就是你,你说你粘人精,就是粘人精咯~”

    时灯告状:“时哥你看他。”

    时哥:“你跟他计较什么。”

    这句话也不知道在说谁。

    时灯捏了捏小灯的脸:“不听话就把你变成猫。”

    他们闹了一阵,傅叔就喊他们出去吃饭。

    接下来的三天里,一切都很如常。

    生日的当天,时哥借着给时灯买礼物的借口出去。

    从时灯说他想过的那天开始,他就经常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说是准备礼物,眼下却又要出去买。

    时灯笑了他好一会,吩咐他快点回来,不然赶不上晚上的烟花了。

    时哥看了他片刻,笑了笑,说好。

    ——

    天谷。

    这次来天谷的待遇,和往常明显不一样。

    难得一见的天谷领导人亲自过来接人:“时先生,您终于来了。”

    最后一次能量传输,虽然不知道对抵挡元髓的消散有没有用处,但这是一个希望,有希望总比等死要好的多。

    况且人家又不图天谷什么。

    领导人:“时先生要是再不来,就来不及了,不管怎么说,元髓最迟明天,按照原本的惯例,它就该被护送到海上了。”

    “虽然不知道结果能不能好一些,可毕竟尽人事听天命。”

    时哥走在前面,他的身份在绝大多数人那里还是保密的,仍旧戴着兜帽不曾摘下。

    青年淡声道:“最后一次能量传输,不劳烦天谷诸位高层,留下迟于一个就好了。”

    这是之前就说好的,领导人自然无不答应,神色也郑重了些:“放心。还有,您家那位,好点了吗?”

    时哥:“嗯。”

    领导人:“那就好那就好,这样,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万望顺利!”

    他伸出手,时哥简单握了一下。

    领导人带着其他人离开,这里就只剩下了时哥和迟于两个人。

    后面的大门紧紧关死。

    前面是辽阔的广场,黑色的石面整洁,大气磅礴,里面隐隐有复杂的纹路和光华闪现。

    一股纯净的能量隐约逸散出来。

    元髓就在这下面。

    时哥站在旁边,许久都没有动作。

    迟于看了他一眼:“你今天好像很安静。”

    虽然平时话也不算多,不过今天这家伙给他的感觉不太一样。

    他抽了口烟:“这和你之前说的不太一样啊,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就来一次能量传输,这最后一次,你可是拖了很久了。”

    “你没什么事瞒着我吧?”

    时哥:“只是留一些时间给自己做出选择。”

    迟于:“选择?”

    他没问是什么选择,只是眯了眯眼,“那你的答案?”

    时哥走向了黑色台面的中央,盘腿坐下。

    他简单吩咐:“如果待会出现什么意外,你用空间转移,把我转移到你身边,其余的不用担心,等我醒过来,我会和你解释的。”

    无论往元髓中注入多么庞大的能量,它还是会在该消散的时候消散。

    他并不是在做无用功,只是在建立一个对等的能量交换链接。

    还没等迟于问是什么意外,青年就闭上了眼。

    他周围逐渐出现一抹血红色的水流,上面漂浮着几片青叶,生机与死寂的浩瀚气息弥漫开来。

    忽的,某一瞬间,元髓的气息弱了下来。

    时哥闷哼一声,周身缭绕的细微水流眨眼成了宽阔的水幕,将石台边缘的迟于也包裹了进去。

    迟于看着青年唇边溢出的血色,心头一跳:“喂……”

    不知道是实力太强还是碍于面子,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家伙吐过血。眼下一定是忍不住了才露出这般模样。

    没过几秒,萎靡下去的元髓气息重新出现。

    青年的身体却逐渐往后仰,整个人都漂浮了起来,宽大的兜帽滑落下去,虚空里,猛地出来数条锁链,死死缠在他身上。

    他的腰被勒出了一个极韧的弧度,往上升去。

    那锁链是透明的白色,上面有诡异的红色纹路,迟于曾在酆城的时候见过,叫时间锁链。他细数了数,一共有十一条。

    与此同时,上空突兀的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这十一条从裂隙里冒出的锁链正勒着青年,倏地冲向那裂隙。

    迟于一惊:“!”

    想都没来得及想,他瞬间使出了空间转移,在青年没入裂隙的前一秒,将他转移到了自己身边。

    然后紧紧扳住青年的肩膀。

    刚一入手,他就察觉那股巨大的力量还在将时哥往那条裂隙中拉扯,迟于使了吃奶的劲,才勉强稳住,脚底下还在往那边滑。

    他不仅倒吸一口凉气。

    艹,这个力道,这家伙的腰不会被生生扯断吧?!

    迟于急忙腾出一只手扯住时哥身上的锁链,锁链刚碰到他掌心,一股针扎般钻心的就侵入脑海。

    迟于猝不及防之下一个激灵,差点疼出眼泪,他忍住,咬牙用力往回拽,额角青筋凸起。

    “喂!醒醒!你这是搞的什么啊!”

    “再不醒,老子也要被这裂缝给吃了!”

    迟于一个逼近顶级的异能者,竟然奈何不了这十一条锁链,眼睁睁看着自己和时哥一起,离那道锁链越来越近。

    越往里,那吸引力就越强悍,简直就是一股不可以被违背的力量。

    这到底是什么鬼啊?!迟于想骂爹。

    离裂隙一线之隔,时哥的身体已经没入一半,迟于再骂骂咧咧也没有松手,死死拽着他,不经意间抬头往裂隙中一看,瞳孔骤缩,他在裂隙里看见了这样一个片段——

    [那是一片昏黄的大陆,血色的天空笼罩着不详的气息。

    黑色的乌鸦在枯骨之上徘徊,污染之气四处弥漫。

    不远处屹立着一座城,城门上两个大大的字,写着:酆城。

    有人推开城门,从城中走出来,青年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侧脸溅着零星的血迹,周身的气息漠然而麻木。

    他身后也是一条血路。

    可是青年却不见半点虚弱之色,身上也看不见半点伤痕。

    他面无表情地望向天空,眼中无光,是黯淡的灰蓝色,像是一块蒙了尘的蓝色宝石。

    青年伸出手,轻轻点在虚空之中,他周围顿时出现一条磅礴的长河,似乎是在犹豫,他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轻微皱着眉。

    然而下一刻,异变突生。

    他召唤出来的那条血河蓦的散开,青年身前的地面开始塌陷,宛如世界开始坍塌,前面的一切景物开始化作虚无。

    而那虚无之中,倏然出现无数条时间锁链,紧接着,传来一道少年低喃的嗓音:“时间回溯。”

    青年抬眸,鬼使神差的,他抓住了其中一条锁链。

    身形瞬间消失。]

    青年消失的那一刻,迟于看清了他的脸,赫然是时哥。

    迟于心神一震之间,手上一松,青年顿时没入裂隙之中,裂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艹!”

    ·

    渊光。

    时灯心脏轻微一疼,手指轻颤,杯子被打翻,砰的摔在地上。

    傅叔哎呦一声:“首领,也不小心点。”

    时灯压下心里莫名的不安:“现在几点了?”

    傅叔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十六。”

    “时哥出去多久了?”

    傅叔:“他中午时候走的,买什么东西居然要花费这么长时间。”

    眼下太阳已经开始偏西,再晚可就赶不上晚上的烟花礼了。

    时灯打了电话,却没打通,他转而打了迟于的电话,也没有打通。

    少年蹙眉,肉眼可见的有点着急起来。

    小灯拍拍他的腿:“时哥或许想给你个惊喜?”

    时灯抿唇:“他答应过我的事情,没有一件办不到的。时哥说他能看上烟花,就一定可以。”

    ·

    渊光地下。

    黑雾暴涨了一瞬,声音有些疑惑:“元髓,好像变弱了……?”

    渊试探着,呼唤这片大陆上的污染之气,想提前挣脱时间锁链的束缚,却在下一刻重新感受到了独属于元髓的那股窒息的压迫感。

    它骂了一声,以为是人类的阴谋,就不再试探。

    ·

    天谷。

    一只苍白的手,在裂隙完全愈合之前探了出来,紧接着,另一只手也紧跟着出现,生生掰住了裂隙的两侧。

    两三秒之后,这裂隙在迟于呆住的目光中,重新撕裂。

    青年的身影一步踏出,他每一步走的都极慢极缓,完全踏出裂隙之后,时哥转身,面无表情地召出时间锁链,生生将裂隙封住,再也不见踪影。

    他身上那十一条锁链眨眼消失。时哥落在地上,脸色苍白无比,他喉结滚了滚,将喉间涌上的腥甜咽了下去。

    时哥:“你看见了吧?”

    那裂隙之后的场景。

    迟于真是疑惑了:“我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时哥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眼下他也没什么力气,淡淡道:“那是时灯未来的样子。”

    那是时灯没有选择救世的未来。

    迟于震惊:“可我看见的分明是你的脸。难不成?”

    时哥:“我就是他的未来。”

    “……”

    这消息砸的迟于有些发懵,他缓了好久,捋了捋:“你是他的未来,那小灯是过去?这怎么可能,虽然是时间异能,但共同存在于统一时空,简直闻所未闻。”

    时哥:“从时灯选择时间回溯的时候,他的未来和过去就割裂了,你刚才看见的裂隙,就是未来和现在的断痕。”

    “断痕要修复,就要把我重新扯回到未来。”

    小灯没有经历过裂隙,因为过去到现在是顺序,而未来到现在是逆序。

    逆序不被允许。

    除了第一次回溯,他是意外出现在时灯身边,之后的十一次回溯,每次到时灯身边,他都是逆流而上。

    迟于:“那你身上那十一条锁链,是将你扯回去的?我刚才看见它们好像并不是消失,是不是还缠在你身上?”

    只是他们看不见。

    时哥:“那是小事,除了一些可以忽略的拉扯感,没有任何影响。”

    违逆时间,总要付出一些代价,这种代价已经很小了。

    迟于沉默不语。

    可以忽略的拉扯感?

    那怕不是能把人的四肢扯断。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爱面子,刚才那锁链他又不是没碰过,仅仅是手攥着,就和针扎一样,十一条锁链缠身,这家伙还能这么云淡风轻的和他说话。

    “……我在裂隙后面看见,你在未来的时候,也从酆城中走出来。然后召出来了黄泉。”

    迟于想问,为什么未来你也会从酆城里走出来?

    是也在酆城经历了那些事吗?

    为什么走出酆城之后召出黄泉,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未来。

    一个多么神秘而让人充满着探知欲的词。

    时哥:“我当时,面临着一个选择,有些纠结,才会握住来自过去的时间锁链。”

    “不过我早已经知道答案了。”

    时哥似乎恢复不少,站起来望向天边卷起的晚霞,笑了笑。

    “烟花礼快开始了,我要是迟到,有人要生气了,难哄的很,走吧。”

    ·

    [艹,秃笔一直不放关于时哥的戏份,这好家伙一放就是一个大招qaq,这是揍嘛呀!]

    [很明显啊,时哥在未来,也曾经从酆城走出来过。当初他暴露时灯首领身份的时候,曾经说他想在时灯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所以他让时灯也进了酆城。

    时灯从酆城出来的时候,没有选择握住时哥,而是握住了虚幻的夕阳。这对时哥来讲,就是一种选择吧?]

    [‘烟花礼快开始了,我要是迟到……’,时哥分明已经被吞进属于未来的裂隙里了,后面生生重新撕开裂隙走出来,是因为和时灯的约定吗qaq]

    [除了第一次回到现在,往后的十一次都是时哥主动奔向时灯吗?]

    [十一条锁链正好对应十一次奔赴,那缠在身上的锁链就是代价吧。]

    [图迟于抓住时哥的时候感受到的拉力。

    图迟于攥住锁链时,瞬间吃痛的表情。

    图时哥说没有任何影响时,风轻云淡的神色。

    喵的我就说,当时时哥吹两界曲的时候出现的锁链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东西缠在身上,不是天天生不如死?]

    [过去走向现在是顺序,没有代价,所以小灯是安全的。而未来奔赴现在,是逆序,违背规则,所以时哥身上有惩罚样的锁链tat]

    [时崽以为的陪伴,其实是有人一次又一次的逆流到他身边。时崽知道了岂不是要心疼死。]

    [时哥应该对元髓做了手脚吧?时崽好像也藏着掖着,我打赌,时崽生日之后的元髓事件,绝对有一个人嘎掉。]

    [大胆点,或许是两个人。]

    [我就想看看秃笔还能怎么发刀,最虐不过全死,我要是哭,跪下叫各位爸爸。]

    有一个问题悄然冒了出来:

    [李涛,时哥从酆城走出来,身上没有伤痕,所以时哥的那条血路,是酆城的人伤害了他,还是他杀了酆城所有人?

    又或者,酆城里存活的其实是异能者,时哥把人全杀了,打算灭世?]

    这问题一处,瞬间掀起了剧烈的讨论。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但是他们的讨论注定没有结果,秃笔并没有画出时哥经历的所有的事情,未来永远都是神秘的。

    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总是神色冷淡,偶尔才会露出一丝温柔的青年,从酆城走出来之后,究竟在想什么。

    ·

    时哥出来买礼物只是一个借口。

    他正午出来,眼下已经夕阳灿烂,如果手里没有礼物回去,时灯难免会疑心。

    他叫迟于先回去,自己则去天谷训练基地两侧的街道上走了走。

    这里很熟悉,他曾和原亭三人一起走过无数次,也曾做过教官,和迟于走过很多次。

    时哥的视线落在一个路灯下。

    忽的想起来,两年前的冬日,他就是在这里,接回了因为身份牌上名字不发光,而丧气低落的某只小猫。

    那情景似在昨日,青年嘴角微弯。

    他收回视线,沿着街道走了走,不经意瞥见一家花店,夕阳暖照下,那家花店门口的向日葵开的格外漂亮。

    时哥驻足,片刻后,他走了进去。

    花店的风铃发出轻响,似乎在欢迎着这个戴着兜帽的年轻人。

    时哥:“有人吗,买花。”

    半截珠帘后面有一个人影,应该是老板,花店老板戴着寻常花农常戴的草帽,似乎打了个哈欠,声音模糊不清,“……嗯,自己拿吧,我懒得动了。”

    时哥也不想假手他人,他自己认真挑了几支向日葵,包在花纸里,系了个好看的蝴蝶结,用剪刀剪去多余的枝子。

    青年低头,鼻尖轻碰了下暖黄色的花瓣,笑了笑。

    “多少钱?”

    他拿出手机,却发现关机了,转不了账,时哥微愣:“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刷卡可以吗?”

    花店老板:“送你了。”

    时哥:“送我?”

    花店老板:“嗯,送你的。”

    眼下暮色四合,花店鲜有人来,看人顺眼送几支花也不稀奇。

    时哥也不纠结,客气道:“多谢。”

    他走出花店,风铃再次轻响。

    时哥似有所感,回头那瞬间,花店内,珠帘晃动,站在珠帘之后花店老板的影子依旧很沉默。

    他有一刻想回去付钱,却看见那花店的自动门缓缓关上,里面翻出了一个暂停营业的牌子。

    青年顿了顿,垂眼捧着手里的花,指尖轻轻点了点花瓣。

    远处挂着钟的楼上,指针还有一分钟过六点。

    而烟花礼的时间就在六点。

    其实刚才他也在面临一个选择,如果他选择回去用麻烦的方式付钱,那他可能会错过烟花礼。

    而一犹豫,他就没有回去付钱的机会了。

    时哥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其实有些选择不用他纠结,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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