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还请郑姑娘赐教。”陆骁骁不再扭捏,索性大方应战。
谢琰端着酒盏的手腕又是一抖,几滴酒水洒落手背,方才这位姑娘点名要跟小妹比较,自己身为男子,不好插嘴小女儿之间的事情,眼下见妹妹自信应战,是既惊又喜。忽而又有一种老怀安慰之感:我家小妹本来就聪慧,只不过性子惫懒贪玩了些。
“那我们就以花为题,作诗一首。”
谢梓璇暗暗发笑,面上却做出一副“担忧”的神色看向陆骁骁,后者回她一个“明媚”的笑容。果然,就听她道:“还请四姐姐代为执笔。”
众人都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望向中间那两名少女,世子和世子夫人相视一笑,也打算静静观看这两个小女儿之间的较量。
顾谨之隔着纱帘,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个朦胧娇美的身影上。
郑姑娘作的是一首吟牡丹的诗,赞叹了牡丹有夺人之姿却不浮于世俗。
这确实是一首上好的佳作,也难怪这郑姑娘如此自信了。众人赞叹连连,更有性子直白地说出心声:“郑姑娘的这首诗堪称上上之作,谢六姑娘想要作出更好的怕是不易。”
但是也有内敛的人,比如魏怀远,却不以为然:这郑姑娘怕是早就准备好了,提前打磨润色过,而谢六姑娘却是要临时发挥。
世子夫人目光莹莹,看着陆骁骁,一脸期待,这谢六姑娘很合她眼缘。
陆骁骁此时大致也猜到,这个女配出来作妖,不针对女主反倒盯着自己,恐怕也是被程茶艺师慧芝煽动的。大概也是打听过,原主胸无点墨,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故意来让自己丢丑。谁让自己上回在隆中阁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呢?
“劳烦四姐姐了。”陆骁骁笑容满面地看了谢梓璇一眼,对方直觉不妙,提笔的手便是一顿,果然,就听陆骁骁缓缓开口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谢梓心里哀叹一声,落笔跟上。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陆骁骁声音朗朗,语调缓慢,似要将人带进情境之中。念到这里,四周皆静,众人凝神细听。
陆骁骁稍作停顿,声音变得更加宛转悠扬,接着念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念出最后一个字时,满座皆惊,鸦雀无声,甚至有姑娘双眼已经微微泛红。
曹雪芹不寻常的魅力哪怕隔着时空,也依然震撼人心。
陆骁骁回头看到谢梓璇缓缓收笔,唇角不自觉翘了翘:让你看热闹,我累不死你!
那郑姑娘满脸复杂,眸光黯然,看了陆骁骁半晌,言道:“郑婉柔甘拜下风。请问谢姑娘此诗何名?”
“《葬花吟》。”
你想花开富贵,我便送你一首《葬花吟》。
风来的很是时候,卷起的轻纱露出一张摄人的容颜,众人终于看清那谢六姑娘芳容。魏怀远眸中惊艳一闪,胸腔不受控制地怦然一动。
陆骁骁却是趁着轻纱掀起的空档,朝顾谨之露出笑颜,对方亦是不自觉的追随她,眸光漾动。
“谢六姑娘以花拟人,道尽女子命运曲折。”许安慧率先开口,打破沉寂,众人方才回神。
“谢六姑娘年纪轻轻,所作为何如此伤感?”世子夫人出声问道。
“回夫人,只是一时所感罢了。”陆骁骁信口拈来,“有道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就像这世间女子一样,她们多有不易,本是花开枝头,鲜活而灿烂,却因敌不过命运,早早花落枯败。可是即使命运曲折,却也不甘被污。”
“好一个‘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世子出声赞道。
世子夫人连同在座女子齐齐点头,有伤怀的、有感叹的、有佩服的,也有想掐人的,比如谢梓璇:
你随便念一首不就得了吗?差点我就跟不上速度,紧赶慢赶写得累死了!
“刚才只是一时所感,各位见笑了。”陆骁骁朝众人微微俯身,而后又浅笑着说道:“方才郑姑娘一首牡丹诗甚好,我这也有一首,还请郑姑娘品鉴。”说罢又朝谢梓璇抬眸望去:“还是劳烦四姐姐了。”
谢梓璇提笔,同时也有不少人提笔想要作记录。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好好好!妙哉!”陆骁骁话音一落,世子同夫人一同抚掌。
“谢六姑娘才智,我等身为男儿也自愧不如。”
“不愧是探花郎的妹妹。”
谢琰被一连串的惊喜震撼到,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心下却想,我家小妹此等才情,却不宣于口,以后定要督促她,切莫贪玩。下一秒又想,又不用去考状元,索性就随她吧!
宴会的气氛又推上了一个高度。
陆骁骁坐回位置,凑到谢梓璇身边,“既然你想看我欺负人,那我就大发慈悲的满足你。”
不等谢梓璇回应,陆骁骁又坐直身体,似有所感般,朝顾佑之的方向望过去,见她满脸赞赏地看着自己。朝好友眨了眨眼,陆骁骁便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微微抬手端起茶盏,举手投足间一副标准大家闺秀的模样。
刚刚放下茶盏,就有人过来,朝陆骁骁一幅身,“在下许安慧,不知是否有幸与六姑娘结交。”
“言重了,许姑娘才情过人,能与姑娘结交,是谢六的荣幸。”陆骁骁起身见礼。
又陆续有小姐过来,想要与之结交,陆骁骁一一含笑应对,时而羞涩腼腆,时而笑靥如花,时而幽默附和,就连程慧芝带着郑婉柔假模假样的过来,她都举止有度,应对自如。
谢梓璇心底又是一乐:这丫头还挺会装模作样。
宾主尽欢,宴席散场,园中的才子佳人们各自散去。
陆骁骁出了恩国公府,看向前方并肩而行的郑婉柔和程慧芝,眼神一眯,意味不明地牵了下嘴角。
缘,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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