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盛怒的太后,她担忧的看了一眼沈晏,不懂为何今日沈晏要这样明目张胆的和太后对着来,这对他根本就没有好处!
在陆晚替他担忧的时候,沈晏就像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一般,依旧说道,
“臣此去江浙,原本也是和太后娘娘一样的心思,想要严惩这些闹事的举子,但当他们将写满了冤情的状纸递到臣面前的时候,臣就不能不为他们主持公道。”
说着,沈晏转头和在场的所有官员对视。
“多少寒门子弟只盼着三年一次的科举鱼跃龙门,原本吏部为他们准备的新职位有双十之数,但能成为朝廷命官的,却不过四五人,且都是到偏远地方就任,而剩下的职位,莫不是给了拿钱买官之人,更有甚者,只要能拿出足够的银钱来,就能取代中举者成为官员,敢为太后,若是长此以往,寒门中怎可再有人才出现?”
冯大人自沈晏开始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沉默,等到沈晏说完了,他这才往前走了一步,先是对着太后一拱手,这才看向沈晏,只说道,
“沈王此话差矣,朝廷开科举,自是为了选拔良才,只是到不知沈王殿下可去打听了,外头的书价总共几何啊?老夫不否认,寒门中确有不可轻视之人才,但玉不琢不成器,他就是再聪明在机敏,没有经过教导开化,也依旧是愚民,这样的人,怎可以为国做事?”
冯大人看着沈晏冷笑一声,“再反观官宦子弟,哪个儿郎不是家族用心培养出来的人才?这样的人,难道还及不上几个读了几年书的平头百姓吗?”
苏大人自己说不过沈晏,这会见到有人站出来帮自己说话,甚至将沈晏说的哑口无言,顿时大为痛快,甚至还在一旁冷嘲热讽的说道,
“依照下官来看,这不过是因为沈王殿下也出身于贫民之中,这才对那些贱民的事情百般关心,只是您自然是天资卓绝不假,但天底下像您这样的又能有几个?若是那些百姓们听了您这话,个个以为自己读了几年书,就能比得过世家大族的公子,那才是要乱了套了。”
沈晏听着这话,拳头越攥越紧,可其他人却像是只会拿他脸上的愤怒取乐一般,发出哄笑之声。
冯大人更是轻笑着开口,“况且朝廷也并不是不管那些寒门子弟,这不是还给了他们科举的机会了吗?如此还不知感恩,做出这许多为祸朝廷的事情,实在是罪该万死!”
说完,他转身看向太后,只禀报说道,“臣以为,此次江浙举子实在可恨,应当判处斩首之刑罚,且株连九族。”
他一开口,好些依附无他的官员便接二连三的开口,却是和冯大人一样的意思,甚至还有觉得斩首这样的刑罚过于仁慈,不足以震慑百姓的。
自然,也有几个觉得沈晏说的对的,只是他们的声音太微小了,轻而易举的,就被其他人的声音盖了过去。
朝堂上顿时一片乱哄哄的,而僵硬的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沈晏。
而太后似乎很满意眼前的场面,她摆了摆手,所有的喧闹戛然而止。
“依照哀家的意思,不过是几个嫌弃受封官职太小的举子闹事,都是些贪得无厌之辈,哀家也不愿多计较,只想着尽快将事情平息了,他们虽有罪过,但祸不及家人,只让这些人服诛就是。”
太后的话音刚落,冯大人和苏大人便一脸恭敬的下拜,“太后当真慈心。”
其他官员,或许还有一开始帮着沈晏说话的,但见到这样的情景,要不就是缄默不言,要不就是附和太后之言。
沈晏的所有坚持,一文不值。
陆晚远远的站在人群里,只能看到沈晏的后背,但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满满的全都是悲哀。
她替沈晏觉得不值得。
刚才众人还颇有争论,这会儿的意见却格外的统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按照太后意思写好的圣旨就被放到了小皇帝面前,更有殷勤的小太监,急忙给给小皇帝拿来了玉玺。
众人的视线落在小皇帝身上,或是迫切,或是冷漠。
感受着那些人的情绪,小皇帝将玉玺握在手里,却久久的没有动作,他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太后,随后说道,“皇额娘,儿臣对这道圣旨有异议。”
此话一出,底下瞬时间人声鼎沸,但碍于说出这话的是小皇帝,他们也没有太不给面子。
太后似乎对小皇帝突然说出的话很是差异,她定定的看着小皇帝,只说了一句话,“皇帝直说就是。”
小皇帝和太后对视着,似乎还有些紧张,但说出来的话却足够叫众人听清楚。
“朕与摄政王的意思是一样的,想要详查这件事,以安抚天下民心。”
小皇帝话音刚落,冯大人和太后对视一眼之后,忙上前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件事中,并没有什么需要细查的地方,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沈王夸大其词而已,至于陛下您,只需要听太后娘娘所言就好,太后一心为了南夏和陛下,陛下才能得以享受这天下太平。”
小皇帝顿时皱眉,说道,“可是朕觉得——”
“没有什么可是。”
小皇帝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太后出言打断了,“这件事哀家已经有了论断,皇帝不必多言。”
若是以往,小皇帝这个时候便已经像太后说的那样,将玉玺盖在了圣旨上头,但今日却不一样,小皇帝将玉玺放在旁边,随后皱眉说道,“母后,既然如冯大人所言,这件事中并无需要细查的地方,那为何不上下清查一番,如此,倒也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陛下,臣有话说。”
小皇帝看着突然出声的宋萍,皱了皱眉头之后才开口,“宋大人有话直说就是。”
若是从前,小皇帝见了宋萍,只一直唤堂哥的,今日这么一叫,到确实是生分了。
只是也没有人说他这么叫有什么不对,宋萍虽然觉得小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奇奇怪怪的,但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在他看来,小皇帝怯懦惯了,平日里又不爱说话,这样的一个人,能成什么事?
“陛下,此事确如冯大人说的那样,但朝中大臣为自己的儿孙捐官这样的事,便是从先帝时侯就有的,若是陛下将这些查出来传到外头,岂非是对先帝的英明有损?再者说,这样的事情已经这么多年了,不也没有出什么事情吗?”
宋萍接连反问,随后才看着小皇帝,似笑非笑的说道,“陛下为了这样一件不算大事的事,不仅当着朝臣的面顶撞太后,还一点都不顾及这样多的大臣意见,更是连先帝的教诲已经忘光了,难不成陛下只愿意凭着自己的意愿做事,却一点都不顾及孝道了吗?”
这样的高帽子一扣下来,小皇帝先是一愣,随后沉默许久,只得再次开口,“皇额娘,儿臣并没有不孝的意思。”
太后似乎在生气,本不想说话,但面前坐着的,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沉默了半天,也终究是开口说道,“皇帝愿意处理朝政是好事,但政务也不是那么好处理的,须得顾及多方势力,更需要权衡利弊,你以后还得多学一学。”
孝与不孝这种事,若是连太后都不计较,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说皇帝不孝顺呢?
宋萍的眼神闪了闪,倒也没有再多言。
小皇帝一颔首,“皇额娘的意思儿臣明白,儿臣以后自当向皇额娘和几位大人好好学习,好不叫皇额娘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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