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已经邻近,萧妙善没什么要忙的,如果是以前,她还要整理一番她的嫁妆,可现在什么东西也没了,她自然不用去操心。

    不过就做做样子而已,有谁会料到她一箱箱的装的是石头。

    今日绣娘捧了嫁衣来给她试,是绣了精美纹样的黑红二色深衣,裙裾繁复,穿了好几层才穿好,萧妙善穿出来,直让人觉得她就该天天穿这深衣,庄重又高贵。

    裙摆迤逦拖在地上,腰肢处收了起来,勒了细腰盈盈不及一握,少女发育的鼓鼓囊囊,四肢伸展如柳枝一般柔美纤细。

    今日萧妙善只披散了长发,如瀑一般倾泻,未做一点装饰,黛眉玉面,望着众人微微扯了笑,届笑春桃兮,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绣娘上前察看,可有不合适的地方,看完后,萧妙善立马就让人换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这绣娘觉得这女郎并不十分高兴的样子,虽说这世族联姻,不在男女情投意合,可是她听说这郎君不是这位县主亲自选的?不过这女郎真是仙姿玉貌,应该没有哪个郎君会不喜欢的吧,自是能讨郎君欢喜,美满和顺的。这也不是她该想的,她只需要做好这嫁衣就行了。

    萧妙善觉得那嫁衣勒得她要喘不过气来,让人立马捧了下去,不想再见一眼,菀娘见状自是知道为什么。

    不过她还是想对萧妙善说几句话,她叫起了萧妙善的小名,“观音奴,你厌极了那谢郎君,如今却要和他成婚,但是你千万不可将人刺得太过,不然只会伤人伤己,与那谢郎君相处,你可千万要当心,最好千万不要惹恼了他,你是女子,在一个男人面前,总是会吃亏些的,阿菀不是想让你委屈自己,只是不得已,好不好?”菀娘巴巴的望着她。

    激得萧妙善鼻头一酸,嗓子里立马就堵了起来,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她满心的怨气、辛酸与委屈无人诉说,她只是一睁眼,就从死亡的恐惧中回到了这里,马上又面对未知的茫然,她太无措了,太害怕了,如今还要再嫁给那人,终究是意难平!

    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也无从说起,她只能抱住把她奶大的乳娘,哭得静默无声。

    她一开始根本没想过她还会再嫁给谢魏昭,她一开始只把他当个陌生人对待,只是后来不知怎么,两人又缠到了一起,挣也挣不脱似的她要是不嫁给他,她甚至想,被她压在心里的恨意与怨气有一天消了也说不定,可是她又要嫁给他了,命运将她摆布得无能为力,她怎么能不恨!这恨意与怒气终会随着时间的积累,一日日侵蚀她,折磨她!

    成婚前几天,崔氏和几位婶娘去了谢家铺床,回来后,崔氏又将萧妙善叫了过去,拿出一本图册和一对欢喜佛,萧妙善自是知道那是什么。

    顿时喉间漫上恶心,崔氏还怕她难为情,想着她阿娘早早就不在了,这只能由她这个大伯母来教导了,正说着,就发现萧妙善脸色发白,冒了冷汗,正想问萧妙善怎么了,萧妙善就干呕起来。

    吓了崔氏一跳,她自是听过有些女子被吓到,没想萧妙善竟然反应这么大,这可不太好,这夫妻敦伦要是有问题,这要如何是好。

    萧妙善漱了口,拿帕子擦了嘴,歉意的向着崔氏笑了笑,崔氏又好好和萧妙善说了一番男女阴阳交合夫妻敦伦之事,乃是天经地义,不必如此惧怕……最后萧妙善连连点头,崔氏面上还是蒙了担忧出了屋子,看来得想想办法。

    成婚前一晚,萧妙善睡得很早,因为第二天要起的很早就要开始梳妆打扮,她意外睡得很快,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她阿耶,阿兄,她阿兄带了阿耶回来,她欣喜的跑了过去,画面却一转,她撞到了谢魏昭,他一脸阴沉的看着她,在责怪她的莽撞,她还看到他和另一个女郎站在一起,相携同游,而她就那样茫然的站着,看着两人的亲密,最后又一转,又是她死的那天,最后毫无意外,她惊醒了过来,全身被冷汗浸湿,她大口喘气,眼里布满惊惧。

    菀娘听到动静,过来掀了帐子,萧妙善爬起来抱住菀娘,平息了呼吸,菀娘知道她又做噩梦了,轻声哄起来,边哄边拍着她的背,过了一会儿,到时辰了。

    萧妙善下了床,浸没进温热的水里,一瞬间她想要是她现在把自己在水里溺死了会怎么样!一瞬间又清醒过来,露出了头,任身边围着的一大群人鼓捣。

    她像个木偶一般被人转来转去。

    谢魏昭也很早就起来了,他睡不着,他失眠也是常有的,并没有不习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乱糟糟的,他只能起身来,穿着月白的中衣坐在院子里,这院子已经挂上了红绸,到处都是喜意洋洋的一片,不得不说,娶了萧妙善果然是不一样的,对于下一任家主的归属无疑是他,对此谢峙也无什么异议,有点奇怪,不过他并不担心,他好像一瞬什么都有了。

    他抬头望了眼月亮,刚过了中秋,月亮又大又圆,他呆呆的望着,觉得有点虚幻。

    福宝看着谢魏昭成婚前夜不睡觉,爬起来看月亮的行为很是诧异,他也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天还有的忙,他不行,他得去睡一觉,千羽至今也很惊奇,他家郎君竟然这么快就成婚了。

    谢魏昭一直坐到了天边泛了鱼肚白的时候,这时整个谢家都热闹起来,忙碌了起来,说到底谢魏昭终究是谢家嫡支的嫡子,如今更是心照不宣的下一任家主,任从前如何忽视,如今是怎样都不能慢待的人了。

    一大群仆婢涌了进来,要给谢魏昭梳洗换衣服,被福宝给轰了出去,他家郎君可不喜欢人多,今天这日子,别惹了郎君不高兴。

    谢魏昭自顾自穿了和萧妙善同一式样的黑红深衣,他还是穿深色衣服更好看,白衣将他浸染的过分清冷和疏离,也更失了精神气。如今这颜色,衬得他面如冠玉,容貌更为瑰丽魅惑,黑瞳沉沉,鸦黑的睫毛,目光所到之处,本是无情冷漠的寒光,因艳丽眼型也染了几分情意缱绻。系上腰带,他虽然瘦却骨架匀称,将这衣服撑得也很好看,腰身劲瘦,虽一夜未睡,他的精神却很好,眼下乌青竟也淡了几分,整个人一扫往日的阴沉郁气,见之只让人想起诗经魏风的句子。

    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

    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

    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萧谢两族联姻,声势空前,街道上都挤满了想一观这世族联姻的架势的百姓,比皇族嫁娶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萧妙善已经装扮好了,去了萧氏的祠堂,敬告列祖列宗,萧妙善臻首低眉,神色肃穆庄严,身姿笔直,闭眼祝祷。

    谢魏昭也跪在谢家的祠堂,不过他后面还要去一个地方,他还有一个求仙问道的生父,依礼他应该去告知一声,他独自走上那幽静小径,这是谢府他唯一从不踏足的地方,那人活着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依旧不见人,谢魏昭只告诉了小童,小童行礼进了门,谢魏昭望了一眼旁边开得正好的花树,再无留恋,转身离开。

    在昏暗的屋子里,一白发老者听到小童的回话,他眼皮颤了颤,余下再无动作,他未及四十便已生了满头的华发,面容苍老。小童见他不回应,便告了退,只剩谢昀一个人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个长命锁。

    那般小的一个只会在他怀里哭的娃娃,如今也长大了要成婚了,是了,已经十四年了啊。

    终究满室归了静寂,断了红尘,继续去寻他的道。

    谢魏昭该出发了,该去娶他的新妇了。

    谢魏昭骑了马,去往萧府,大街上挤得密不透风,更有人想来睹一眼这谢家玉郎风采。

    谢魏昭气势摄人,清冷面庞染上淡淡喜意,高山冰雪般凛然不可侵,一身黑红艳色动人心魄,清凌凌望你一眼,直叫人如如冰雪封冻又如烈阳炙烤,心神都失了七分,三分依旧停留在他身上,移不开眼。

    终究还是有胆大的女郎,就算这是谢魏昭娶妇的日子,依旧不断地往他身上抛各式东西,福宝都挡不住,差点让一个荷包砸上了谢魏昭的脸,谢魏昭面上依旧笑意盈盈,望了一眼福宝,福宝知道他生气了,立马去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洒了出去。

    旁边跟着的护卫随从都被福宝塞上一包,福宝扬手一洒,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如漫天星子一般。

    那是一把碎金和碎银,谢魏昭见到都愣了愣,人群里发出巨大欢呼,都忙了在找金银喜钱,拿了钱起身都纷纷恭贺起谢魏昭来。

    他的婚事收到了整个上京的祝福,虽然不知道多少真心与假意,可是也足够让他记得。

    谢魏昭有一瞬的呆滞,随即恢复神色,向着众人拱手道谢,仪仗继续往萧府行进,转头望了身后发呆的福宝一眼,示意他跟上。

    福宝望着谢魏昭的样子,嘴角咧出大大的弧度。

    郎君,这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你应该欢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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