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仙门的大殿上,拂晓站在中央望着空荡荡的主位,迟暮站在身旁看着他手腕上的束灵锁。

    束灵锁可以锁住人体内的灵力无法运转,从昨夜来到这里,他们二人就被戴上了。

    迟暮早已是仙体,这灵器在他身上再锁几十个也是无用的,可他的师尊还不是。

    迟暮沉着脸听着大殿内两侧弟子的小声议论。

    “这就是昔日的大弟子拂晓啊,怎么被锁了灵?”

    “昨日的搜山你不在吧?就是他一直藏着山里的那些狐狸。”

    “什么?那么多狐狸,他胆子也太大了,这掌门会如何处置他啊。”

    “前几年有人藏狐狸,可是被掌门活活打死了。”这弟子似是想起了那场面,打了个冷颤悄悄撇着拂晓说着,“这大弟子长的标致,又被锁着,灵力定是很强的,倒是可惜了。”

    “大师兄是很好的人,我入门早,那会宴许师弟还没出来,掌门也终日不见人,都是大师兄教我们习灵的。”

    “那有什么用,如今不也成了掌门的阶下囚了。”有弟子不屑的说道。

    “你!!”

    “吵什么?”齐钧走进大殿对着议论的弟子门喊道。今日的齐钧脸色很不好,眼中血丝遍布,眼下乌青一片,走到拂晓身旁,弯下腰抱拳行了一礼道:“师兄。”

    “不必,我早已不是你师兄。”拂晓声音冷漠的回着,目光也没赏给他半分。

    齐钧直起身看着拂晓没再说话,走到座下的首席位置上站好。

    不多时,宴深便来了,坐在座上把玩着杯盏,脸上看不出喜乐。

    “拂晓,你身旁的这位,你不介绍一下么?”

    “我的徒弟。”拂晓答道。

    迟暮侧目看着拂晓。

    “哦,收徒了。”宴深放下手里的杯盏看了一眼迟暮,又看向拂晓,“一直带着徒弟在山上?”

    拂晓道:“是。”迟暮向拂晓靠近了一步。

    “这么多你带大的师弟,你也没回来看过他们。山里那么好?这些年都没出来。”宴深慢慢的说着。

    迟暮看着宴深似是真的在叙旧一般,有些不解,拂晓不答话,迟暮便也跟着沉默的站着。

    “你灵力一向习的好,如今放弃仙门,那修仙之路亦是放弃了?”宴深又问道。

    “身置自然,看云即是仙,居与山间,故而不记年。”拂晓淡淡的答道。

    “哈哈哈哈”宴深突然笑起来,从仰天长笑慢慢笑得狰狞,他拍着桌子站起身,指着拂晓道:“那个曾经满口仁义道德和苍生的人,如今和我谈居山不记年?”

    拂晓昂起头,与阶上的宴深四目相对,“我,亦在坚守我的道。”

    宴深收回手,笑容从脸上消失,变成了愤怒,他吼道:“道就是那些狐狸?”

    “狐狸亦是生灵,是你在做错的事。”拂晓仍是不卑不亢的回道。

    大殿上霎时静下来,所有的气息变得诡异危险,齐钧走上前去,跪在地上道:“掌门息怒,审他之事不如交给弟子吧。”

    “滚出去,全都滚出去,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妄言。”

    齐钧起身带着两侧的弟子出了门,有几名弟子出了门就深深吐出一口气,若在不出来,怕是要吓死在殿内。

    殿中只剩下三人,宴深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神紧紧的盯着拂晓。

    “曾经妖族有多残忍可怖,你不会不知,我何错之有?”宴深咬牙恨道。

    “你亦说了曾经,如今尘世无妖,狐妖的罪施加与狐狸,不过是你泄愤的执念。”拂晓言的平静却字字句句戳在宴深心中。

    高高在上的位置,唯命是从的门弟,藏起来的人和尸都成了他的伤口,一把叫做恨的药粉洒在上面,混着遗憾,在几百年里肆意生长。

    几年前有人撕开了他的伤口催着他面对,如今那人回来告诉他,他一直都是错的。

    不该这样的,你该站在我身边,听我的,替我去铲除我的恨,宴深想着。

    “不对,不对。”宴深吼出来,一掌砸碎了桌子,携着灵力向拂晓挥去。

    迟暮见势不对,立刻甩掉束灵锁,已灵力格挡,护在拂晓身前。

    “呵,你倒是教了一个好徒弟。”宴深说道,跃下台阶,双手再次汇聚灵力向迟暮挥去。

    迟暮以手挡下,却被冲的倒退了半步,好强,这灵力太强了。正在迟暮想如何面对时,背后突然一热,一口鲜血喷到了他的背上。

    “师尊!?”迟暮回头看去喊道。

    是拂晓强行冲破了束灵锁,在迟暮身后握住了他的手臂,催动灵力,一起向宴深攻去。

    两道强劲的灵力还未碰到宴深,他一挥衣袖,便消失无踪了,“自不量力。”宴深嘲讽的说道。说完又是一掌袭来。

    迟暮捏出符纸挥出符纸与灵力在殿中相撞,墙壁、桌椅、殿门瞬间被炸的粉碎,迟暮把拂晓拉进怀里,伴着殿外的几声惊呼飞出门去。

    “想跑?”宴深冷笑一声,一手灵力化符召唤来一把弓箭,向着迟暮的背后射过去。

    迟暮感受到了灵器的杀意,回手打了回去,灵箭虽然在空中粉碎,但迟暮也被震的不轻,抱着拂晓跌落在地上。

    “师尊,你有没有事?”迟暮虽然疼,但也顾不上自己,用手擦着拂晓嘴边的血问道。

    “无事,你走吧,别管我。”拂晓看着他回道。

    迟暮固执的摇摇头,看向四周,那些门内的弟子大多都手持着灵器,把他们二人围在中间。

    宴深一步一步,不急不躁的从殿中走出来,眼里还是恨,嘴角却是笑着的。

    那天是什么样的,他们也这样把你围起来么?一步步看着你愤怒,拖进陷阱,师尊,我打不过他,但是这次我陪着你。迟暮想着,手里把拂晓揽的更紧了。

    “拂晓私藏狐狸,满口对仙门不敬,把他抓起来,关在,锁灵池,容后再行审罚。”宴深看着他们说道。

    “是,掌门。”身旁弟子应着,掏出束灵锁走向拂晓。

    未等迟暮动手,拂晓就一掌把那弟子打了出去,拂晓站起身说道:“要杀便杀,我说的句句无错,我又不是你的妻儿,锁着我?哼。”拂晓冷笑一声,看着宴深的脸色再次暗下去。

    迟暮起身站到拂晓前面,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向他投来的目光,“他是我一个人的,让你锁着,那可不行。”迟暮把手背在身后,化符试图召唤佩剑。

    唤不来。

    “迟暮”拂晓突然握住了他背在身后的手。

    迟暮泛起一丝苦笑,回过头看着拂晓,“师尊,徒儿懒惰,耽误了修行,等我们一起回家了,师尊可要好好教导我。”

    迟暮再次以灵化符,炸开了弟子们的包围圈,纵身向宴深打去,符咒如剑,灵力似刃,每一下都锋利无比。

    宴深手里的弓箭被迟暮打碎,又唤出一把长刀,剑气刀风,掀起了狂风在二人身边呼啸,席卷而来的灰尘落叶,震碎的砖墙壁瓦,随着半空中的二人在混乱中对峙着,其他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弟子们想从地上爬起来,又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束缚了手脚,钉在了原地,忘了动作。

    没有一个修仙者看到这样的场景还能平静如初,心血皆随之澎湃。

    如今的拂晓也不能,他愣愣的看着迟暮,心悄悄的高悬起来,额上也渗出了他未发觉的汗水。

    迟暮的神情是这几百年里未曾出现过的专注,他明白自己的梦里总是残忍的,他打不过,却拼尽全力,他想赢!

    “掌门,若是早几年来,我怕是要唤你一声师祖的。”迟暮笑道。

    “哼。”宴深冷笑着,手下的招式仍然稳稳的打出去,他的这位徒孙很不错,让他有了打下去的欲望。

    “师祖啊,你这么用力的暴打徒孙,不太好吧?”迟暮道,“有失你身份的气概啊。”

    “是么?”宴深还是冷笑着回应。

    “师祖,你藏妻锁子是为了什么呀?”迟暮不笑了,神情认真的问道。

    宴深不答,手下却乱了一步,被迟暮灵符的剑气割伤了手臂,迟暮又继续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恨的不过是自己没能护住她罢了。”

    宴深果真生了气,刀刀见骨。迟暮咽下嘴里的血,向着他那条伤了的手臂专攻着,“其实,我知道怎么复活一个人。”

    如愿的在宴深眼里看到了诧异,似乎还有期待,“你说什么?”

    “不过,我不想告诉你。”迟暮笑道,趁他不备,断了他一条手臂。

    “混账!”宴深骂道,一刀砍向迟暮,灵刀劈碎灵符,剑气不在,迟暮躲过了一刀,却没躲过紧接而来的一掌,重重的砸向地面。

    “迟暮!”拂晓奔过去,把迟暮揽进怀里。

    “师”话未喊出,嘴里的血再也咽不下去,直直的喷了出来,染在拂晓白色的内衫上。

    “你是傻子吗!”拂晓骂道。

    “师尊,我好疼啊,你再多骂我几句好不好?”迟暮扯着笑说道,每一张口,血便顺着嘴角淌出来,拂晓一下一下的用袖口擦着,擦的指尖中盛满了血,擦的这件不合身的外衣与内衫沾在了一起。

    宴深捂着手臂,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两人。

    迟暮靠着拂晓坐起来看着宴深,手里悄悄捏着灵符运转灵力,给自己修复伤口,“掌门,别生气啊。”

    宴深看着他良久才道:“你方才所言是何意?”

    “什么?你说那个复活人的办法?有的,是有的。”迟暮答道。

    拂晓没能听到二人对战时的话,此刻不解的看向迟暮。

    “说。”宴深道。

    “可以,让我师尊走,我就告诉你。”迟暮看了一眼拂晓,说道。

    宴深把刀指向他道:“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迟暮轻笑一声,拉着拂晓站起身,手中再次飞出灵符攻向宴深,“那可惜了,你不配。”

    灵符没能伤到宴深,却打掉了他的发冠,散发随风飘起,又落回肩上,宴深身上的白衣半边是血,墨发中藏起的半数灰白皆暴露出来,此刻的他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魑魅,笑得狰狞。

    一刀挥来,迟暮和拂晓共同伸手已灵力抵挡着。受了重伤的二人又怎能匹敌?

    刀刃就在眼前,迟暮不想退,却被拂晓一把拉到了身后。

    “师尊!”

    “师兄!”

    “师兄!”

    三道声音齐呼出来,刀回鞘中,鲜血溅到每个人的眼中。

    “徒儿”宴深看着眼前的画面喃喃出声。

    “拂晓师兄!爹,为什么?为什么?”是宴许来了,他哭喊的问着,他终于见到了他的师兄,也只是见到了。

    “师尊,师尊,不要!”迟暮跪坐在血泊之中,握着拂晓的手渡送着自己剩下灵力。

    “迟暮,别哭。”拂晓颤抖着伸出手扶在迟暮的眼角,却只留下两道血印。

    拂晓看着灵柩山的方向,闻声说道:

    “你要自己回家了。”

    听闻后来灵柩山有了一个传说,古有候鸟千里归巢,今有狐将逝面向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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