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玉在夜里回到了延福殿,  她本不想惊动斐文若的,但斐文若却在外间坐了半宿,只为等她。

    见她来了,  斐文若起身,  他走到门口为她取下披风,握着她的手,  关切问道“怎么这么冷?”

    赵蘅玉这才发觉自己冷得直哆嗦,  她难堪地避开斐文若的关切,说道“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好不好?”

    斐文若认真地望着她“好。”

    在缇骑的注视下,  斐文若突然抱起了赵蘅玉,  赵蘅玉惊吓不已,  只能僵着身子没有动弹。

    在缇骑黑着脸赶到之际,斐文若在床榻上放下了赵蘅玉,他微微笑了一下,正要转身走,  赵蘅玉扯住了他的袖子,她将被割破的手指头伸给斐文若看,一脸忐忑道“斐公子,  他滴血验了,  他知道了。”

    斐文若一怔,  而后温和说道“无妨。”

    赵蘅玉依旧不安,  斐文若见状说道“没有骗过他,事情只是回到了原点,他不会放弃你,  也依旧看我不顺眼,  没关系的。”

    赵蘅玉有些被他说服,  她叹了一口气。

    斐文若说道“文若哥哥。”

    赵蘅玉一愣“什么?”

    斐文若说道“叫我文若哥哥,就像从前一样,蘅玉,你是从什么时候,就同我生疏了?”

    赵蘅玉心中对斐文若有愧,她张了张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这样亲密的称呼。

    斐文若极有耐心,等着她。

    赵蘅玉深吸一口气,终于小声叫道“文若哥哥。”

    斐文若笑了一下,然后越过缇骑,转身走出了内间。

    延福殿内的夫妻私语,不消片刻又传到了赵珣的耳朵里。

    翌日一大早,赵蘅玉和斐文若便向赵珣辞别,今日的赵珣看起来太过正常,赵蘅玉一时间怀疑他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直到赵蘅玉上马车之际,赵珣不经意间扶了她一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蘅蘅,别担心,我会很快将斐文若打发到济宁,到时候,无论是斐府也好,宫里也好,我们都能日夜厮守。”

    赵珣将赵蘅玉扶进了车里,他放下了帘子,并不等赵蘅玉回答,一拍马背,马车动了起来。

    赵珣站在马车后,看着赵蘅玉远去离开。

    他的笑容渐渐隐约。

    他自说自话,仿佛他和赵蘅玉已经心心相印。

    他害怕着赵蘅玉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他想起昨夜缇骑禀告的话,笑容更加僵硬。

    昨夜延福殿里,斐文若狗胆包天,竟敢觊觎他的蘅蘅。

    赵蘅玉和斐文若回到永安侯府。

    赵蘅玉在屋里坐下不到半刻钟,斐老夫人就差婢女来了。

    婢女道“老夫人说,公子就要远赴济宁,公主是否要安排几个贴心的婢女跟随?”

    赵蘅玉一怔,而后明白过来。

    斐文若去济宁赴任,身边自然缺不了伺候的人,这伺候恐怕还不止一层含义。

    赵蘅玉虽然名为斐文若的妻子,可想着她自己那一摊子乱成麻的私事,心中明白,自己没有立场插手斐文若的事,她说道“一切都凭老夫人安排。”

    这传话的婢女顿时有些喜上眉梢。

    正在这时候,斐文若走了进来,婢女对他福了福身子,就要退出去,斐文若叫住了她“去和祖母说一声,去济宁的事不急。”

    婢女愣愣,赵蘅玉也不解,问道“不急?”

    斐文若望着赵蘅玉,心绪复杂。

    赵蘅玉是他年幼的玩伴,是年少时的憧憬。

    可长大后,却是物是人非了。

    他不怪赵蘅玉,也不应当向赵蘅玉索取更多,求娶赵蘅玉之时,他就已经猜出了所有。

    他想和赵蘅玉不谈感情,可赵珣对赵蘅玉的占有欲,时不时让他感到不快。

    接受赵珣的任命,前往济宁赴任,他就可以远离这一切纠葛,甚至得到他想要的平步青云。

    不知为何,这让他有了卖妻求荣之感。

    斐文若回神,对赵蘅玉和站在一旁的婢女说道“我尚在孝期,赴任的事应当缓缓。”

    婢女准备劝“公子……”

    斐文若却抬手制止了她。

    赵蘅玉略带忧愁地望着他“你不去赴任?老夫人若知道了,大约不会太高兴。

    斐文若摇头“无妨。”

    他二人正说着话,燕支手上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她一见斐文若,就将信揣到了袖中。

    赵蘅玉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

    斐文若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对燕支说道“你也不必瞒我,拿出来吧。”

    燕支小心翼翼将信奉上,她小声说道“是宫里太监送来的。”

    赵蘅玉看着那封信,宛若看着毒蛇猛兽。

    斐文若伸手道“我来吧。”

    赵蘅玉心口一跳,害怕赵珣在信中写了什么不该写的话让斐文若瞧见,但话说到了这里,她不好拒绝,犹豫了一下,斐文若已经拆开了信。

    赵蘅玉提心吊胆,他看见斐文若神色渐渐认真,片刻后,斐文若放下信,说道“太子说,找到了嘉嫔。”

    “找到了?”赵蘅玉一喜之下站了起来。

    斐文若将信放在桌上推给赵蘅玉,他说道“其实,这件事我知情。”

    赵蘅玉愣愣看着他。

    斐文若说道“宫变那日,嘉嫔娘娘发现有人火烧长春宫,她乔装带着十皇子趁乱离开,当时宫中实在混乱,宫门无人看管,竟真让她逃了出来。出来后,嘉嫔娘娘径直去了忠勇伯爵府父兄家,后来季家人流放,季恒便将嘉嫔娘娘和十皇子托付于我。”

    赵蘅玉问道“宫变平息后,为什么嘉母妃依旧不回宫?”

    斐文若说道“公主,不是嘉嫔娘娘不想回去,是因为太子不想让嘉嫔娘娘和十皇子‘活着’,最起码,名义上,他希望十皇子死了。宫变过后,太子对嘉嫔娘娘和十皇子的搜寻都是暗地里进行,他甚至收敛了嘉嫔娘娘和十殿下的衣冠入墓。人人都说嘉嫔娘娘和十殿下已死,公主也是这样以为的,不是么?”

    赵蘅玉垂下眼睛。

    她知道斐文若说的有几分道理。

    如今一个先太子留下的皇孙就让朝中人心动荡,若加上一个十皇子,赵珣的太子之位怕是更不稳当。

    赵珣自顾自说皇帝立他为太子,可当时在场的,都是他的人。

    如何能让天下信服。

    可是……

    赵蘅玉抬起眼睛,轻声问道“斐公子知情,为什么却要瞒我?”

    斐文若的神色一僵,赵蘅玉看着他,她嘴唇翕动,说道“莫不是……那日斐公子撞见了我和赵珣那样……所以……”

    赵蘅玉想不通为什么斐文若会隐瞒她,在她心里,斐文若一直是谦和体贴的君子,他深知自己因为嘉嫔和十弟的事而伤心,为此和赵珣决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因为那夜大婚,他撞见了她和赵珣……

    “不是。”出乎意料的,斐文若语气分外强硬地否认了。

    斐文若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娶公主,本就是有私心。我先前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败了,其余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只留下我永安侯府苟延残喘。我暗中收拢二皇子的残部,想要搏一搏,娶公主,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因此,我不想公主依旧对太子抱有幻想。”

    赵蘅玉怔忪。

    照斐文若所说,他的所作所为,其实与她本人没有什么关系。

    无论她究竟有没有和赵珣苟合,斐文若依旧会这样做,殊途同归。

    斐文若站了起来,他走到赵蘅玉的身侧低头望她。

    他身形高大,快要将赵蘅玉拢入怀里一般,他伸手,悄悄摸了摸赵蘅玉的头发,表情分外温柔“我知晓公主对我怀有愧疚,如今说开了,就不必再如此,公主不如就将我们的婚姻,当做是一场合作。”

    赵蘅玉抬头看他“合作?”

    斐文若几不可见地收回了手,他问道“公主想要谁坐上那个位置?”

    斐文若没有问出赵蘅玉的回答。

    他走出了赵蘅玉的屋子,走在长廊里,他抬头,看见天在下着细雨。

    中庭杏花纷纷,细雨蒙蒙。

    他记得几年前,也是这样的一天,赵蘅玉穿着一袭檀红衫裙,像一片杏花,悄然落入他的怀里。

    他哂笑一声。

    如何不在意,他本就是为了离间赵蘅玉和赵珣才藏下了那封信。

    用一个更卑劣算计的理由,来隐瞒他幽微的嫉妒心。

    因为他不想要赵蘅玉的愧疚同情。

    那让他更觉难堪。

    赵珣在信中邀赵蘅玉五日后在护国寺山脚下见面,说是带她去见嘉嫔。

    他特意选了护国寺,因为女眷出行不易,寻一个烧香拜佛的借口出来,容易多了。

    这佛门清净之地,不知藏了多少偷香窃玉的风流韵事。幽会在此的,哪有什么正经男女。

    赵珣似乎依然破罐子破摔,也将自己当做了赵蘅玉见不得光的情夫。

    赵珣这日来到山脚下,将马栓好,慢悠悠在树下等着。

    他用手抚着马鬃,心情畅快。

    他和赵蘅玉的隔阂,都是因嘉嫔之事起,如今嘉嫔和赵瑜都还活着,他和赵蘅玉也能重归旧好了。

    他忽听得一阵銮铃声起,抬眼望过去,是永安侯府的马车慢慢驶来。

    赵珣脸上的笑容一顿。

    他和赵蘅玉之间,偏偏挤进来了一个斐文若。

    不知不觉他,他扯断了几根马儿的鬃毛,黑马长嘶一声,几欲奔逃。

    赵珣压抑住心中的暴戾,撤开了手。

    他来到马车下,重新露出笑容,他伸手,准备将赵蘅玉扶下。

    然而车帘一撩开,斐文若坐在马车里,笑道“太子殿下,臣与妻子一道,随殿下去见嘉嫔娘娘。”

    赵珣面色难看,看向了马车中坐在斐文若身侧的赵蘅玉,他问道“他怎么来了?”

    斐文若跳下车来,也向赵蘅玉伸出了手,他说道“夫妻一体,公主对臣从无隐瞒。”

    赵蘅玉看着马车外向她伸来的两只手,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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