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宴过后,  赵珣果然让太监来到斐府接赵蘅玉和斐苑娘入宫。

    斐老夫人尤觉得是喜事,丝毫没有发现斐文若忧心忡忡。

    赵蘅玉只得安慰斐文若:“斐公子放心,在宫里我定会护住苑娘周全。”

    斐文若却道:“苑娘在宫里有你,  我自是放心,  可我不放心你。”

    话说到这里,  再没有细说的余地,两人都知道斐文若说的担心,  是在担心什么。

    为了斐苑娘的婚事,  赵蘅玉还是入宫走了一趟。

    实际上她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赵珣办事倒是痛快,  赵蘅玉和斐苑娘入宫后,他将翰林院的青年才俊都叫到了乾清宫,  排成队让躲在屏风后的斐苑娘相看。

    斐苑娘手足无措,  却是不停地摇头拒绝。

    赵蘅玉见再逼问斐苑娘的话,  她只怕会哭出声,只得偷偷给赵珣使眼色,  让他将那些才子们打发走了。

    才子们走后,  赵珣越过屏风,向赵蘅玉和斐苑娘走了过来,  斐苑娘见了他来,  头都不敢抬,握着赵蘅玉的手在微微发抖。

    赵蘅玉只道是赵珣吓着她了,  唤了燕支过来,  将斐苑娘带了下去。

    赵珣看了一眼走出去的斐苑娘,  问赵蘅玉道:“这么多青年才子,  她一个也不喜欢?”

    赵蘅玉忽然想起那日在斐苑娘房中看到的画,  她思忖片刻说道:“也许是美人爱英雄,  她看不上这些文弱书生。”

    不知是赵蘅玉的话哪里不对,  赵珣冷笑了起来:“可见斐姑娘不是有眼无珠之人,百无一用是书生,她比有些人明白这个道理。”

    赵蘅玉扫了赵珣一眼,知道他又在阴阳怪气斐文若,她只作听不明白,没有搭话。

    赵珣便自顾自说道:“要武夫的话,也容易……”

    他稍微想了一下,就撂开了这件事,他和赵蘅玉相见不易,本就是借着斐苑娘的事来见赵蘅玉的,怎么反倒本末倒置?

    殿内已经没人,赵珣将赵蘅玉拉入怀中,把玩着她的手指,问道:“蘅蘅,生辰想要什么?”

    赵蘅玉尚未开口,他想到了上回她扫兴的回答,眉毛一皱,他道:“不许再为别人做说客。”

    赵蘅玉垂下眼睛,她笑了一笑,仰着头轻咬着赵珣的喉结,柔声说道:“陛下做什么,蘅蘅都高兴。”

    赵珣望着她,心里不上不下的。

    赵蘅玉在对他说甜言蜜语,她万分顺从,赵珣以为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

    但为何他并没有感到欢喜。

    赵珣压抑着心中的黯然,低头气愤地咬住了赵蘅玉的唇,直将她咬得气喘吁吁,他心里那团淤积之气,再算消减了几分。

    赵蘅玉推开赵珣,在雪白的两颊生了薄红,仿若雪中寒梅,她掩住发肿的唇,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要随苑娘回去。”

    赵珣闻言,又将她扯过来,狠狠将唇压了下去。

    赵蘅玉呜咽起来。

    赵珣终于放开了她,这次他没有强行阻拦,只是在赵蘅玉踏出殿外的时候,他声音沉闷,问道:“你还会进宫吗?”

    赵蘅玉一脚踏出了乾清宫,在这关头,她自然要顺着赵珣的心意,她道:“自然。”

    赵蘅玉走出殿外,在长廊中碰见了陈季之。

    上回出逃之后,赵蘅玉有一阵子没有见到陈季之了,陈季之那时候帮她遮掩了一番,赵蘅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陈季之乐意帮她,但她尤为感激。

    事后,她很是担忧了一把陈季之。

    但也许是她杞人忧天了,赵珣和陈季之亲如兄弟,想必是不会怀疑到他的。

    两人之间的事,变成了秘密,无人对外声张。

    赵蘅玉对着陈季之颔首微笑,陈季之一愣,也拱手回礼。

    陈季之看着赵蘅玉走远,这才迈步向殿门走去。

    那时候,他帮赵蘅玉出逃高丽,原本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这个娇弱苍白的公主,没想到世事难料。

    他们依旧有再见的一天,只不过这个时候,赵蘅玉成了他人妇。

    陈季之不由得想起从前,赵珣玩笑说要他做三姐夫的话语。

    他神色微怔,他握住了手心,走入了殿内。

    赵珣望着陈季之走进来,忽然心思一动。

    陈季之这虎背蜂腰的模样,不正是活脱脱一个少年英雄?

    赵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季之,朕为你说一门亲事如何?”

    陈季之吓了一大跳,他刚在心中惦念了一下赵蘅玉,就听见赵珣要为他说亲。

    他回过神来,理智也回来了,赵蘅玉已然嫁给了斐文若,他在想什么!

    陈季之苦笑道:“陛下,臣暂且没有这个心思。”

    赵珣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季之,朕将斐文若的妹妹许配给你,如何?”

    陈季之眉心一跳,兜兜转转,他要做赵蘅玉的妹夫?

    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直直跪了下去,神色肃然道:“陛下三思。”

    赵珣不曾想到陈季之这般抗拒,于是作罢。

    他抬手让陈季之起来。

    陈季之站起来之际,袖中有什么东西飘飘荡荡落到了地上,赵珣一瞥,粗略看见了一方绣帕上绣着鸳鸯。

    赵珣便笑道:“原来季之已有美人在怀,为何不快些娶回来?”

    陈季之低头看着地上的绣帕,面色一变。

    那是赵蘅玉此前绣给四公主的嫁妆,陈季之没有给四公主,自己留了下来。

    他和四公主素昧蒙面,贸然转送一方帕子,不太合适。

    这理由正正当当。

    但是……

    随身将这方帕子带在身上,却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

    赵珣见陈季之半晌没有言语,只看着帕子神色复杂,他略一思忖,心中有了猜测。

    怕是陈季之恋慕的这位美人是无法示人的。

    陈季之看起来不是流连烟花巷的人。

    莫非是旁人妻妾?

    赵珣一时间对陈季之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赵珣一想到自己和赵蘅玉,心口仿佛被淤泥覆盖住了。

    一层一层纠结浑浊的泥水冒出,那是不被赵蘅玉接受的心意。

    赵珣按捺住心中的狂躁,神色如常对陈季之笑道:“说公事之前,还有一件私事,朕琢磨着同你们商量商量,李德海——”

    李德海闻声走了进来,他笑着对陈季之说道:“过几日是徽宁公主的生辰日,陛下想着以前从未好好给公主做个生日,今年想大办一场,却想不出独出心裁的点子。”

    陈季之也没给别人做过生日,他苦想了一下,说道:“左不过是各种宴会,花宴酒宴流水宴,都摆一回,算是体面吧?”

    赵珣锁眉点了点头。

    李德海忙不迭地止住了,陈季之是不知这两人的关系,他却是知道的,大摆宴席热闹得像是给长辈做寿,怎能打动公主芳心?

    李德海另出了主意:“陛下想想看,这么多年里,有哪一次陛下和公主都难以忘怀的,女孩儿家,爱的就是那些风花雪月,那些灯会烟花。当时月当时景,若是照样布置了出来,想必公主会满心感动的。”

    听李德海这样一说,赵珣拧眉思索。

    他和赵蘅玉之间,开开心心的日子细细一想,却是寥寥。

    风花雪月、灯会烟花……

    赵珣忽然想起汤泉镇上,满天烟花下偷偷亲吻赵蘅玉的那一刻。

    赵珣笑而起身:“烟花,就放上一宿烟花。”

    赵蘅玉渐渐出入宫廷的次数愈来愈密。

    开始是带着斐苑娘一同入宫,后来,赵珣索性扔开了斐苑娘这个多余之人,只让赵蘅玉入宫。

    赵蘅玉频频出入宫闱,外人看是得了皇帝盛宠,诸位公主们都眼红得紧。

    也许是这份荣宠太过惹眼,也许是因为赵蘅玉容貌渐渐越发妖媚,没过多久,宫里宫外竟开始传出了她进出宫闱,是因为和宫里侍卫有了私情的谣言。

    寝宫内。

    赵珣将赵蘅玉抱起,她闭合着眼,困倦得快要睡着。

    赵珣随手捞起她的小衣,为她擦拭额上和身上的汗。

    赵珣为她擦了身,又将软枕垫在她腰上。

    赵蘅玉知晓,他必然心里还在惦念着孩子那档子事。

    他纳妃也有些时日了,他没有碰自己的妃嫔,旁人却不知,大臣们暗地里焦急妃嫔这么久肚子里都没有动静。

    赵珣这年岁,又是身强体壮的,怎么想都不应该。

    赵蘅玉闭着眼睛微微走神,赵珣已经将她身上的汗擦拭干净了,小衣皱巴巴被扔到了一边。

    赵蘅玉起身,就要穿衣离开,她两指拎起小衣,却见这衣裳已经无法穿上,她默默在一旁泫然若泣。

    赵珣摸了摸鼻子,此时有些心虚,他却将自己的绣团龙的锦衣撕下来了一块,他将赵蘅玉捞了过来,不顾她挣扎将这布片往她身上系上去。

    赵珣眼神暗暗。

    赵蘅玉察觉到赵珣的意动,她装作不知,强撑退了过来,她披着外衣虚虚将自己拢起,声音柔媚又带着一点嘶哑:“取针线过来。”

    赵珣听她差遣,亲自走了出去向李德海要了针线回来。

    赵蘅玉浑身娇弱无力,她只好倚在枕头上,慢吞吞将赵珣锦衣的一片做成小衣。

    缝补完毕,她银牙咬着线头,檀唇上的口脂沾染在丝线上,洇出一点红痕。

    赵珣心中微动,他抚着赵蘅玉的脊背,慢悠悠说道:“蘅蘅也为我做一件衣裳。”

    赵蘅玉垂着眼睛敷衍他:“宫里宫外本就在说我同奸夫苟合,做一件衣裳多扎眼。”

    赵珣说道:“外人只以为……”

    赵蘅玉觑他,笑道:“外人只以为我是做给斐公子的。”

    赵珣不知赵蘅玉是故意激他还是随口玩笑,但提到斐文若,的确让他兴致大减。

    他便不再提要赵蘅玉做衣裳的事了。

    赵蘅玉放下针线,将小衣穿上。

    团龙在她胸口张牙舞爪这姿态与主人有几分相似,一低头,她就仿佛看见了小号的赵珣。

    她移开眼睛,飞快将外衣穿了上去。

    望着赵蘅玉从榻上坐起,赵珣握着她的手,莫名有些依依缠缠:“生辰那日,你要进宫来,不许搪塞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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