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川堂已经乱哄哄一摊。

    程印来的时候,负责调查凶案的几个弟子正在维持秩序。

    前面那个开膛破肚的弟子才说要彻查死因,转眼光天化日又摆了三个。

    死法与之前那个一模一样,脸上带着迷之微笑,肉身却是心肝全飞,满地满墙的血溅。

    朗朗乾坤,玉溪宫的弟子亏心事干多,第一次觉得胆寒,闹着要师兄们赶紧抓出祸害。

    程印一来,弟子们纷纷退开把嘴闭上。

    万川堂是玉溪宫弟子完成课业的地方,午间众人都结对去了饭堂,死的三个逗留堂里落单,因此没谁目击到现场。等饭后小憩结束,才有人发现堂中惨不忍睹的画面。

    程印的怒气达到。眼见他青黑着脸色仿佛要落下雷霆闪电,弟子们都噤若寒蝉。接了彻查任务的弟子更是心中叫苦:事情棘手,搞不好不得师父欢喜不说,自己的小命也有危险,早知道当时就该姗姗来迟,师父哪能第一时间安上自己?

    萧楚河顶着女人皮也像模像样地围观。

    玉溪宫里多出个杀人魔,简直好极。瞧瞧一门渣滓那又怕又恨的脸色,恐怕他们也没想到自己也有沦落为猎物的一天。

    多出个女人是很显眼的事。只不过程印的四弟子在作陪客人,由此可以看出女人不是什么小人物,再加上一门弟子的心都被杀人惨事揪紧,着实没谁有什么兴致去打探跟着师父过来的女人是谁。

    程印几不可见地遥遥看萧楚河这边一眼。深谙茶艺混迹人间的狐妖哪里不懂,当即回以一个点头,无声地示意他:你且先忙你的事。

    程印稍稍松口气。他委实不敢忽略情人的感受,又恼恨自己门下出事连带影响自己的形象,说不得练二娘会生出他不堪一宫之主的恶感,那哄她在何宗主那里多多美言搭线的算盘岂不是落空?

    玉溪宫还怎么出头?他还怎么扶摇而上?

    好在他这情人不愧是大宗门里重用的管事,气度海量,如此体恤熨帖的心肠,叫他怎么不打定主意把旧情修成正果?

    程印一边胡思乱想着,着弟子遣散闲杂回去闭门,一边过问事情经由。

    尸体上盖着的白布被掀开,三具胸膛里空荡荡的肉身摊着。比起第一个冤鬼,他们算是衣冠楚楚,但死人睁着的眼珠子还是一股子猥琐浪意。

    玉溪宫的烂菜,活着污染空气,死了还辣人眼睛。

    萧楚河微微一笑,但当他走近看到尸体的胸腔时,神情猛然一顿。

    这种手法……他翕动鼻翼,闻到一股仙门不该有的味道。

    有别的复仇者,比他先一步到了玉溪宫。

    这里已经早早成为另一只野兽的血腥猎场。

    有意思。狐妖越发不想动手。他转身,不客气地让身边的玉溪宫弟子给自己安排住处。

    而程印见情人不耐烦地离场,反倒松一口气。

    飞舟上的通天镜里画面一转,许会正搂着女人情意绵绵。漆黑的影子似液体一般,缓缓地从门缝地下淌进,它越变越膨大,几番扭曲,显出长长的尖嘴和两只立耳,密密麻麻的尾巴垂在身后攒动,争先恐后地招展,仿佛个个都有自己的意识,想要挣出躯体到花花世界里逍遥快活。

    诡异的狐影立起身,一步一步地甩着尾,优雅妩媚地朝房间里的两人靠近。

    墙壁上投映的它,纤细的四肢舒展着,懒起的祸国妖姬般漫不经心。

    狐影一闪投进了许会怀中女人的脚下。通天镜里,埋在许会胸口的丽容抬起,一张妩媚至极的脸脉脉含情。

    她仰视着痴迷的许会,红唇微动,就算不在当场,只见到那画面的看客也似能闻到空气里惑人的馨香,神摇心动。

    她吐出的话语不是话语,简直是让人色令智昏的迷药。

    “许郎,你会为我做任何事的,对不对?”

    红的仿佛鲜血的唇散发着蜜一样的香气。

    像枯骨漆黑的眼眶在深渊里凝视你。

    阿黄看得一激灵,大惊失色道,“怎么会是她?!”它转过头下意识寻找傲月撑腰,“在玉溪宫吃人的不会是她吧!她怎么变成那副鬼样子了?!”

    陪着许会演聊斋的确实是柳思思。

    荒山狐族怨气凝结的妖选中她来完成复仇和复活。她比所有人早到一步,在围猎的中心里安营扎寨,隐在帷幕后悠闲地看着事态发展。

    而如今,萧楚河也进入猎场。

    系统皱眉苦思,偷偷挪到傲月身边,小声道,“我记得上一世没有这出啊。”

    上一世玉溪宫团灭的剧情只在系统大作中占了不到二十个字的叙述。就它和天道一心督促反派男团滚床铺的德性,怎么可能有闲心关注小小门派的灭门疑案?

    当时萧楚河还在被同族追杀,柳思思正与沈客卿妖精打架,难不成是狐怨找了别的宿主杀过来的?那它找的谁?后面杀完玉溪宫又跑到哪里去了?

    不务正业终究给自己留下千古谜题,系统好想捶胸顿足。

    如今傲月拨动时局,一子之差结出千变万化,后面演变什么结果,完全预料不到。

    上一世它怎么没的,昨日之日不可留,重要的是这一世它会怎么没。

    关紧的圈里混进两个亮出爪牙的妖精,程印和他的弟子终究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将能问的弟子都问一圈,事情依旧毫无头绪。整个玉溪宫立刻进入戒备。

    程印命令弟子各回各院结伴行动,转头巡视一番,竟没有看到三弟子,他对许会的不满直线攀升,“你们三师兄呢?怎么没见着人?”

    剩下的几个弟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了个人出来,“三师兄早上去法器堂打听几样材料,再后来去师父跟前一趟出来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关起门一直没出来过。”

    出这么大事,他作为师父得宠的弟子却缩在房里只管跟个女人厮混,别说师弟们阴阳怪气见不得他好,程印都按不住火气。

    他才把三弟子叫去敲打一番,搞半天,还是个胆子长肥的白眼狼?他是不是忘记他活的人模狗样全仰仗的谁?宗门出事师弟惨死,他跟个没事人似的闭门不出,这是在向师父和师门表达不满?

    “你去叫他来。”程印阴沉着脸吩咐,展袖坐在万川堂正中。

    给许会上过眼药的黄安趁机上前,“师父,我还是觉得三师兄有些反常。”

    程印没有吭声。黄安继续道,“三师兄虽然以前也孤僻不合群,但宫里有什么事他必定抢着出一份力,后来大师兄走了,师父对三师兄的看重与日俱增,三师兄也说得上是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可自从这次他从凡间回来,不知怎么地,师弟们觉得他变了太多。”

    他顿了顿,似是思索措辞,最后犹豫道,“虽然我们与惨死的师弟们平日不怎么亲厚,但同门一场,不管在场的谁恐怕都会为之痛惜,为抓住真凶奔走出力自是绝不推辞。三师兄却连面也不露,实在令人寒心。”

    他这话背后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想暗示程印:许会如此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对同门如此,对师尊难道就会感恩戴德吗?

    “宫中素来安定,大家知根知底,犯者必然来自外间。我与几个师弟们左思右想,三师兄带回来的那个女子虽说是凡人,但毕竟不知底细,只要有一丝可疑都当去抽丝剥茧。如今又出此变故,我们想要去核查一番,因为碍及三师兄的脸面,斗胆向师父请示。”

    对三弟子失望的程印果然答应的很快。“这件事我准了。你们这便去把那不争气的东西捆了拖过来,我看他敢不敢阻拦?”

    玉溪宫宫主冷笑连连,“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妖孽迷得他神魂颠倒,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几个弟子相视一番,互通了个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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