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馨推测,  这个田文安就是田铁军的父亲,也就是她的爷爷。

    按照田铁军的年龄,五十年代能考上大学的凤毛麟角,  一个村很难出现第二个姓田的。

    姜慧新毕竟是嫁过来的媳妇,  对村里的事不太清楚:“等回去问我男人,他肯定都知道。”

    西湾村是附近的贫困村,村里的人大多过的不富裕。

    姜慧新家里日子还算不错的,  男人在村里当会计,院里是四列三间的泥瓦房,中间是堂屋,  边上放着一张残旧的餐桌,中间摆了几个凳子,  家里来人可以坐。

    姜慧新愧疚道:“家里条件不太好,  肯定不如城里,  你们将就点。”

    “没事儿,  能有住的地方就很好了。”田馨牵着小女孩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几颗糖。

    “你们是田家什么亲戚呀?”

    林原抢先道:“远房亲戚,  挺多年没走动了。”

    姜慧新的男人叫葛胜,  从镇上把人接回来,擦擦汗:“同志,  你们想打听老田家什么事儿?”

    “我想问问,  田铁军还有什么亲戚在西湾村。”

    田文安去世的早,总还有其他亲戚吧。

    葛胜是会计,  对村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田家二老去世的早,  我管田铁军叫叔,说起来,他是我们西湾村最有出息的,  不过好多年没回来了,田家人说他白眼狼,嫌贫爱富。”

    “铁军叔还有一个哥哥,叫田铁仁,就在我们后面那一排住着,明儿我带着你去。”

    有了本村人帮忙,事情能好办一些。

    田馨这次来带了不少东西,都是给田家人留的,毕竟有求于人。

    田馨分出来半袋糖果,还有一小提糕点:“大姐,留着给孩子吃。”

    “太破费了,我不能收。”

    田馨硬塞到她手中:“我们在这还得住两天,不能白住。”

    “农家院住也没事,咱俩投缘,大妹子你随便住!”

    田馨和林原商量了一下,如果一切顺利,最多再待一天,他俩就能赶回省城去。

    晚上,姜慧新把西屋腾出来给田馨住,林原住在了北面的小间。

    林原睡不着,守在田馨的过堂屋外,隔着门,林原问:“小妹,如果查到你姥家人的下落,你打算怎么办?”

    “去找他们吧。”田馨说,她卷卷被角:“虽然我没见过他们,但我能感受到,我妈和我舅舅都是爱我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打算。”

    姥家人是跟她血脉相连着的亲人,田馨想找到他们。

    第二天,姜慧新做了早饭,看得出来早饭费了心思,炒了两个菜,主食是黑面馍馍,还有稀粥。

    吃完饭,葛胜带着田馨去了田铁仁家。

    田铁仁家穷,三间土坯房还倒了半扇,也没修葺,就这么踏着。

    迎出来的是田铁仁的媳妇严凤芹。

    “咋了,葛会计有事?”

    “这二位是我的朋友,说是要打听铁军叔的事。”

    提起田铁军,严凤芹撇撇嘴:“他有啥可打听的。”

    不过这是村里会计的朋友,严凤芹不敢怠慢。

    田馨和林原手里拎着东西,有水果硬糖、有糕点、还有麦乳精。

    严凤芹的眼睛都看直了,别说没钱,就算是有钱,镇上供销社的麦乳精也时常断货。

    严凤芹喊道:“当家的,快出来,家里来贵客了!”

    田馨没有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说受人所托,来打听田铁军跟她媳妇的事。

    提到媳妇,田铁仁冷笑一声:“问的是哪个媳妇?”

    田馨顺着话茬道:“自然是先头那位。”

    田铁仁和弟弟关系不睦,自从父母去世以后基本没来往,外人过来问,他本来不想说,可人家提着不少东西,严凤芹又在一旁撺掇,家丑就家丑吧,宣传出去丢人的也不是他。

    在田铁仁的叙述之下,田馨窥得了田铁军的过往。

    田铁军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十里八村就这么一位,当时田家很是威风。

    田铁军去上了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了首都的针织厂工作,第二年,就跟大学时候的女朋友结了婚,也就是田馨亲妈,叫白映南,首都人,家里条件也好。

    婚礼是在首都张罗办的,老家没办,为了这事,田家的父母都不乐意。

    婚后第二年,白映南生下了闺女,当时发了电报,还寄了孩子的照片。

    田铁军工作忙,两三年才能回家一趟,他条件宽裕,经常给父母寄东西和全国粮票回来。

    又过了两年,田铁军说要离婚。

    田家人吓坏了,好好的一桩姻缘,田铁军媳妇漂亮又能干,咋突然离了婚?

    没多久田铁军带着孩子回来,说是先把女儿寄养在老家。

    严凤芹对这事还有印象:“可不是吗?那小闺女长得真好看,圆溜溜的眼睛,白白的皮肤,穿的跟画里人一样,穿着一双小皮靴,城里孩子洋气,说的一口首都话,可有意思了。”

    田文安老两口帮忙养着孙女,田铁军从首都的针织厂调去某个省会,家里人都不理解,先是离婚,后是调工作,越混越差。

    直到后来,田铁仁才知道其中内情,原来是白映南家道中落,怕连累家里人,主动跟田铁军离了婚,田铁军图个安稳踏实,就自己申请离开始首都去省城工作。

    严凤芹感慨:“其实他俩也不容易,映南我见过几回,娇滴滴的美人儿,声音那个柔啊,也不嫌弃家里穷,每次来都笑眯眯的,可惜了,离婚后,偶尔她会来信问闺女的情况,信一写就是好几年,后来听说是去世了,才断了信。”

    严凤芹又说:“铁军让我们养了一年孩子,孩子三岁多吧,他又再婚,后来急匆匆把孩子接走了,说是省城条件好,没多久写信说孩子丢了,过了这些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

    丢了孩子,田文安老两口生了大气,甚至怀疑儿子和新儿媳妇嫌累赘,故意弄丢的,为了这事父子生分好几年。

    大致就是这个情况,田铁仁夫妻知道的内情也有限。

    田馨问:“那有人来找过孩子吗?”

    找孩子?

    田铁仁道:“有!就在前几年,有个男人来问孩子的情况,说是孩子的亲戚,我们哪知道啊,就告诉他孩子丢了,他还问铁军的工作地址来着,我们没说,就说没联系了。”

    “为什么不说啊?”

    “铁军嘱咐过,工作地址得保密,谁也不能提。”

    说完又补充:“你们也别问,我肯定不说!”

    田铁军对大哥一家不仁义,田铁仁倒是挺守诺。

    “那他留下地址了吗?”

    “留了留了,说是有消息给他写信。”

    写着地址的字条严凤芹还留着,她怕以后用得上,翻箱倒柜找了出来,田馨扫了一眼,记住了上面的地址。

    严凤芹叹气:“还是映南好,铁军后来娶的媳妇,叫啥来着,沈红缨,可不是啥好人,会算计,看着就自私。”

    田馨问有没有孩子的照片,严凤芹点头:“有有,压箱底呢,等我去找。”

    在堂屋,严凤芹翻了好久,翻出来了几张黑白老照片。

    田馨拍拍上面的尘土,眼眶有些湿润。

    第一张是全家福,田铁军和白映南坐在椅子上,中间是几个月的幼童,第二张和田馨手中的照片一样,白映南抱着田馨。

    最后一张是在博物馆门口的合影,一家三口笑容满面,照片里的孩子看起来两岁左右。

    田馨把照片收拢在一起:“照片能送给我吗?我可以出钱买。”

    严凤芹问:“多……多少钱?”

    田铁仁瞪她:“照片要啥钱啊,咱家也没用。”

    一手交钱,一手交照片,田馨更踏实:“三块钱吧。”

    三块钱,对于农家人来说也不少,严凤芹没料到这么多钱,她以为也就三五毛呢,照片不值钱。

    “成,你拿走吧。”

    老两口都不在世了,这照片也没人在乎。

    严凤芹翻了翻两位年轻同志提来的东西,都是供销社的畅销货,不光贵,还难卖,这些加一起,需要不少钱呢,严凤芹笑开花,说几句话就得不少东西,这种好事天天有多好。

    把人送走,田铁仁纳闷:“他们问二弟的情况干啥?”

    “管他呢,咱们有东西拿,问就说,也没啥见不起人的。”

    田铁仁开始埋怨媳妇:“都赖你,非撺掇我说,万一给铁军惹事咋办?”

    “能惹啥事,你弟弟连老家都不回,你别瞎惦记,我估摸着,没准是娘家那边的亲戚。”

    田铁仁也这么想,白映南娘家想打探孩子的下落,不愿意明说。

    打听十回也没用,孩子早些年就丢了。

    “人是葛会计带来的,知根知底,也不能是坏人。”严凤芹宽慰道。

    离开田铁仁家,田馨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去找姜大姐吧,我想去拜祭一下爷爷奶奶的坟。”

    根据刚才只言片语的描述,田家也只有爷爷奶奶对她存有几分真心。

    这次来西湾村收获不小,了解了父母的过往,还拿到了舅舅的地址,田馨的直觉告诉她,来寻她的男人,就是他的亲舅舅。

    白家当年一定发生了大事,才让白映南做出了离婚的选择,连女儿都不要,田馨其实隐约能猜出来……

    白映南怕连累田馨吧,毕竟保全田铁军,就是保全女儿。

    关于离婚原因的说辞,田馨觉得不太对劲,田铁军心虚的斩断联系,肯定是做了其他亏心事。

    当年的过往如云烟弥散,田馨更想去首都,找到她的舅舅。

    手里捏着舅舅留下的地址,田馨心中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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