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明雍书院的马车,正欲行驶过此处时,车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花微柔问道:“什么声音。”
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声音。
“来人啊!救命啊!!别,别过来。”
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挽芳惊讶道:“什、什么东西飞进来了!羽毛明雍书院建于山间,难道是猛禽伤人!”
花微柔从容道:“此路为入明雍山门必经之路,应当不会有事,你下车看看是何人。”
“是。”
“咯咯哒,叽叽喳,喳喳喳。”
鸡的声音猛然响起。
听此动静花微柔掀起车帘,听到不远处的树上传来惊呼。
“救—命—啊。”
一名华衣少年被草绳吊在树上,正奋力挣扎着。
几只残存的锦鸡尚在他周遭跳来跳去,啼声凄厉,少年不得不扭动着身子躲避。
“啊,不要啄小爷的脸。”
见少年此番模样,寻常人想的应该是委实可怜,赶紧帮忙放他下来。
花微柔想的却是:“在此种地方还能掉落陷阱,被鸡给欺负,委实是蠢到家了。”
少年隔着窗帘望向花微柔:“你,你们别看热闹了。既然是来日一同受苦的同砚,就帮帮忙啊!”
同砚
花微柔循着他的目光望向自身腰间玉牌,已然明了。
花微柔心道:“蠢的还不算无可救药。”
花微柔心里如此想,面上却作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轻笑道:“即是同砚,自当相救。”
她将手中的匕首朝他绳子处飞出,手起刀落。
少年随即落地,似是惊讶于她的身手,愣了一瞬,反应过来道:“哇!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花微柔浅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妨,何况你我还是同砚。”
少年笑了起来,似是对她的话信以为真。
花微柔注意到少年袖上的青云白鹤,微笑道:“大景第一书香世家季家的少爷,好兴致。”
听得此话,他了然:“哈哈,我们这种世家子弟,穿的用的都盖着章,出门在外还真是麻烦。”
他朝花微柔介绍道:“小爷大名季元启,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
花微柔勾唇道:“季大少爷这个人情,我可记住了。”
随即又一道声音传来。
“承永十四年春,元启少主于花亦山前设陷阱抓鸡,却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中,幸得同砚出手相助……”
眼前突然冒出一名蓝衣书生,出口成章下比如飞,我心下了然,原是季家的记史。
听得记史此番话,花微柔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无语道:“竟比我想的还蠢,遇到的第一个同砚就是这么个活宝,呵,明雍委实多人才。”
季元启无奈道:“又!来!了。”
花微柔正欲放下帘子,季元启笑呵呵道:“嘿嘿,大家都是同砚,你不若帮人帮到底,让我也顺便搭一下马车,如何?”
花微柔善解人意道:“自是可以,季少爷上来吧。”
季元启听完乐呵呵的上了马车,他上了马车后,这马车上的宁静便不复存在。
季元启看到桌上的匕首有花家的家徽,了然道:“你是首辅大人的学生,名扬宣京的那位宁乐公主”
花微柔手握书卷,缓缓道:“季家少主好眼力。”
季元启感慨道:“小爷对你早有耳闻,你的才情名传天下,人人都道宁乐公主性子温婉善良。”
花微柔客套道:“坊间传闻罢了,季家少主也信”
季元启认真道:“小爷对其他不敢确认,但说你性子温婉善良,小爷信。”
花微柔听得如此高的评价,抬眸看向季元启,好奇道:“哦季家少主何出此言”
季元启十分真诚道:“小爷哪怕是在华清都已经很少碰到像你这样的好人了,你不光救小爷于水火,还愿意搭小爷一程。”
“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花微柔看着少年真诚十足的眼神,面上没有半分心虚,脸不红心不跳道:“季家少主过誉…过誉了。”
花微柔此话方落,便听到噗嗤一声笑,两人皆望向声音来源处。
季元启看向憋笑憋的脸红的悦瑶,疑惑道:“你笑什么?”
悦瑶忍住笑,状似十分真诚的道:“我觉得季家少主实在是太有眼光了,我家殿下这么难能可贵的品质都能被你发现,您委实是太厉害了。”
季元启听此一愣,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待季元启转过头,悦瑶带着几分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季元启之后,又看向自家“善良温婉”的殿下,被自家殿下暗含警告的眼神逼着收敛了许多。
其实悦瑶是十分稳重的,但今日实在是忍不住。
悦瑶不禁又将眼神放到季元启身上,心道。
“华清的人都这么单纯,这么容易被骗吗?”
方寸季元启那番话其实除了“善良温婉”的性格,其余传闻皆是真的。
善良温婉若她家殿下都算善良温婉,那全天下就找不出不善良温婉的女子了。
看着自家殿下演技如此好,遂替脑子缺根筋的单纯少年捏了把汗。
她家殿下看着如同小白花,实则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这位季家少主在殿下面前,就仿佛是白兔遇上了狐狸。
可怜,可怜啊!
那厢悦瑶如此想着,这厢花微柔也在怀疑自己。
莫非装模作样过头了,不若收敛点
想着季元启对自己的评价,若是寻常人兴许会心虚,但这位宁乐公主委实不是一般人,接受的简直理直气壮。
她随意找了个话茬问道:“方才那位记史是从小跟着你”
季元启点头道:“嗯,我们家有个记家史的传统……也不知有什么用,反正打我成了少主开始,就有个记史整天跟在我屁股后头”
“小爷爬个树,抓个鸟,下个河……他都要记下来,我又怎么都甩不掉他”
“反正,明雍书院有学子之外闲人免进的规定。进了书院就能甩掉他,也算是成全小爷一桩心事了……”
花微柔笑问道:“爬树、抓鸟、下河你的童年倒是挺有趣。”
季元启笑嘻嘻道“那是,小爷小时候什么没干过!你呢?你小时候干什么?”
花微柔呵呵道:“学文、学武、下棋等……”
季元启听完颇为同情的看向花微柔,同情道:“这么惨!难怪你什么都会,这凌首辅也太丧……”
他丧心病狂正想说出口,忽然想到对面的人是他的学生,话出口硬生生的打了个弯:“太严肃了。”
花微柔其实知道他想说的是丧心病狂,她其实挺想点头的,她觉得不光丧心病狂,还丧心病狂到令人发指,不过样子还是要装装的。
花微柔作出一副懂事的模样道:“他这是为我好,所以累些也无妨。”
旁边的悦瑶闻听此言嘴角抽了抽,她看到季家少主看自家殿下那两眼放光的模样,她敢肯定,自家殿下现在在季家少主心目中的形象定是高大不少。
虽然她早就见识过自家殿下说胡话不打草稿的本事,但如今又听到忍不住感慨。
她家殿下演技实在是太好了。
这般聊着,马车停了下来,一直未曾开口,全程对花微柔敬佩不已的狗腿挽芳恭敬道:“殿下,季家少主,到了。”
明雍书院傍山而建,一簇楼阁庭园尽在参天古木的掩映之中,许是圣贤诗书的渲染,连带殿阁也沾染了清幽风雅的韵致。
“这,就是……明雍书院。”季元启喃喃道。
花微柔与季元启踏入山门之中。
“花家小姐,季家少爷,两位好。”
“我是明雍书院书童,请两位拿好玉牌,随我来登记。”
清秀童子穿过人群,来到二人面前行了一礼。
花微柔与季元启正欲随书侍去,身后喧嚷的人群中却传来一声少女的娇喝。
“龙宿桓瑶,请楚家少将军指教。”
花微柔循声望去,一名武服少年与一名红衣少女身后各带一队人马,正于山门前对立。
季元启感慨道:“世家弟子见面,火气都这么大的吗?”
季家的记史解释道“倒也并非如此。”
花微柔望了眼前的局势一眼,心下便了然。
传闻明雍书院向来有演武的传统。学子之间挑战切磋,以此来精进武艺。而那边相争的两人,一个是桓家少主桓瑶,一个是楚家幼子楚禺。
桓家近年间衰落,开始攀附当今昭阳大公主。而楚家当属宸王一派,这两派在朝中本就势如水火……
季元启懒得听他解释,对花微柔道:“不过是两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走,我们靠近看看。”
她与季元启穿过重重人群,渐渐靠近骚乱中央。
拥挤之中,花微柔腰上不知被谁狠狠推了一把,脚下一滑……
花微柔心中一冷,心道:“遭了。”
果然,抬头看时,她已站在楚禺与桓瑶之间。
楚禺看向突然冒出的姑娘,看向她道:“你,这是要跟她一起挑战我”
花微柔连忙站直身体,面对眼前的窘境,泰然自若道:“二位同砚稍安勿躁,方才有人推我……”
悦瑶与挽芳连忙跑来,打断道:“殿下,总算找到你了,方才一眨眼你人便不见了。”
季元启连忙找来:“小爷终于找到你了,方才你走那么快作甚……”
季元启也不说话了,他也意识到气氛不对。
“南塘……花家人。”
桓瑶眸光骤变,楚禺也打量她起来,良久桓瑶道:“你是首辅大人的学生,宁乐公主”
她神色自若的点头道:“正是。”
一刹那,众人的目光皆聚集到花微柔身上。
人群中转瞬便议论纷纷。
“她便是宁乐公主首辅大人的学生”
“是。”
“嚯,那今日桓瑶可真倒霉了,若是得罪了这位宁乐公主,便等同于得罪了花家和首辅大人,更何况这位宁乐公主身上还有三十万兵权呢!”
“楚禹不是也得罪了”
“笨,这楚师兄能一样吗?楚师兄是宸王的人,他爹又执掌楚家军,宁乐公主总会给个几分薄面的,这桓瑶可是什么靠山都没有啊!”
“确实,这位可不好惹,不过坊间不是传言宁乐公主大度温婉,这点冒犯,她应该不会在意吧。”
“坊间传言,谁知道呢?”
“不过,这位宁乐公主的相貌真是一绝,我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女子。”
此话一出,众人将视线都聚集到花微柔的相貌上。
她的相貌极为出挑,从她入人群的一刹那,不少人的目光便在她身上
女子一袭素裙,清风拂过掀动裙摆,加上绝色的容颜,颇有几分翩翩欲仙,遗世独立之感。
人群中有人感慨道:“这莫不是是天命所归,单单这幅皮囊就将天道的偏爱展现的淋漓尽致。”
楚禹看了花微柔很久,似是在考虑什么,最后他道:“所以,你战还是不战?”
花微柔眉头一挑,这话说的,若战,明雍一开学三世家便在挑战,那她便出名了。若不战,岂不是说她怕楚禹。
只可惜花微柔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看似替人着想道:“楚同砚多虑了。今日本是开学之日,我们皆是来明雍求学之人,没有别的心思。方才无意中插足楚同砚与桓同砚的比试已是愧疚不已,自是不能浪费楚同砚的时间与我比试,若楚师兄真敢兴趣,改日我定与楚同砚比试一场,如何?”
要不说花微柔是个人精呢?
瞧瞧,这话说的,多漂亮。
她先是解释了并非有意插入楚禹与桓瑶的比试。其次她说明了,我不跟你战,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我不愿打扰你们的比试。最后她说了,你若真想跟我比,那便改天,用不着今日。
此话一出,人群中又议论纷纷。
“嚯,这宁乐公主当真如传言般善解人意。”
“是啊,为了不打扰楚同砚与桓同砚的比试,还说,若楚同砚要战,愿意改日再比。”
“对啊对啊,这宁乐公主不光人长得美,心地还大度善良,真是让人敬佩啊!”
听闻此言花微柔心中满意的笑了笑。
此次不光完美解决了这道两难题,顺便还升高了她在这群同砚中的形象,最重要的是她将问题又抛给了楚禹。
这回,楚禹不答应也得答应,若是不答应,恐怕会被人说故意刁难刚入学的师妹。
一举三得。
楚禹如今自然知道自己只能答应,又看了花微柔一眼,倒当真是牙尖嘴利。
楚禹点头道:“好,来日若有空定与花同砚一战。”
花微柔笑得温婉道:“来日还望楚同砚赐教。”
悦瑶看着此番情景,丝毫不意外这结局,她就知道,担心自家殿下,委实多余,真正该担心的是对方。
楚禹本要与桓瑶比试起来。
而花微柔与季元启也乐的看着热闹。
就在要打起来时,书童立马跑来在楚禹身边说了什么,楚禹立马急匆匆的走了,剩下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花微柔对此心中遗憾不已,好不容易看一场戏,还没看成。
书院门口,花微柔和季元启各自跟自家的人道别。
那厢季家记史苦口婆心道:“少主,夫人要我嘱咐你,进了书院莫要摸到树就上。这里的树不比华清的结实,你若是再睡着,保不准要掉下头摔破头的。”
那记史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夫人还嘱咐了,入了书院当以课业为先,少主你那建立大景第一乐团的宏愿,还是……徐徐图之吧。”
季元启不耐道:“行了行了,小爷都知道了。你回去路上小心山贼,别让人抢了你那宝贝册子。”
这厢挽芳甚是担忧,眼眶中眼泪打转:“殿下入了明雍若是被人欺负了也不要怕,你就搬出首辅大人,看谁还敢欺负你,若实在打不过……那就逃吧,没事,不丢人的。”
花微柔:“……这丫头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我看着像是会被欺负的人吗?”
悦瑶:“……若真跟殿下作对,该怕的怕是别人吧。”
悦瑶在此刻注意到了一个从前没注意到的重要问题,那就是自己这个同僚缺心眼可不是一点点。
最后还是悦瑶甚为稳重的开了口:“殿下,首辅大人嘱咐,让您以课业为先,万事小心,莫要胡闹。”
花微柔:“……”
她在云心先生心中就如此不靠谱吗
之后书侍便领着花微柔与季元启走向了寝舍的方向,边走边介绍。
走至中途,书侍突然停步。
“两位学子请讲这张地图收好。”
书侍朝他们道:“明雍之中,只论学礼,不论朝礼。两位既入了明雍,便要依从书院中的礼法。”
季元启问道:“只论学礼,不论朝礼,那皇帝来了呢?”
“皇室子弟,在明雍也是一般学子。两位学子须谨记此条……今后在这里,怕会有大用处场呢。”
花微柔点评道:“倒是条好规矩。”
“季学子,请随我去芝阶舍,花学子请在此稍后,另一位书侍会来接应你。”
花微柔朝书侍点了点头。
等了半晌,仍不见书侍出现,她便看向地图,打算自己去庭兰舍。
她沿着地图走向庭兰舍,但这路却和自己记忆中不大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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