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玉泽书斋内。

    凌晏如正和玉泽议完事,对弈了一局。

    凌晏如刚在棋局上下了黑子,正欲拿起旁边的茶盏品茶,玉泽突然从袖中拿出了几封信封递给了凌晏如。

    凌晏如接过了信封,等玉泽解释。

    玉泽轻笑道:“你可能不知道你家那小丫头有多招人喜欢,自从跟赵轻云退婚后,这明雍便多的是学子追求她,今日送情书,明日送礼物的。”

    “那日史学课前,我见到那小丫头的桌上满满的一摞情书,我在明雍任教了这么多年,这种场面我还是第一次看。”

    玉泽指了指凌晏如手中的信封,解释道:“这还是我在她的史学课业中发现的,应当是那些男学子将情书放到了她的课业中,等她打开发现。却没想到她并未翻开过课业,阴差阳错的交到了我这里。”

    凌晏如闻言拆开了那些情书,粗略的看了一遍,面上未见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平日那般冷淡。

    看完之后,将那些情书塞进袖中,继续下起了棋,淡淡道:“身为明雍学子,心不放在学业上,整日想着这些儿女情长,看来,是得叫渊亲王好好管管了。”

    玉泽将白子下在了棋局上,笑着说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人又何必这么较真呢?”

    凌晏如瞥了他一眼,冷淡道:“她才多大,论这些还是早了点。”

    玉泽摇头道:“十六岁,不小了。也就只有你把她当孩子罢了。”

    “更何况,你家丫头若是真动心了,你不同意,还能将她绑着不成。”

    他看了眼对面的人神色依旧冷淡,戏谑道:“还是,凌大人是出于私心”

    凌晏如闻言神色未变,指尖落下一枚棋子,棋局之上,胜负已分。

    玉泽看着棋局上的局势,轻笑道:“大人棋高一着,是我输了。”

    凌晏如拂袖起身,冷淡道:“多嘴。”

    说罢便拂袖而去。

    玉泽自是知道凌晏如这是在说他方才所言。

    他低头望着棋局上的局势,不知道是在说棋局还是说人,缓缓道:“有趣。”

    凌府书房中,凌晏如抬袖,暗卫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他朝凌晏如半跪下,似是在等待命令。

    凌晏如将袖中那几封情书扔到了他的面前,冷淡道:“去查清楚,是何人所写,警告他们,别把心思动到不该动的人身上。”

    暗卫领命道:“是。”

    说完便如同风一般的消失了。

    凌晏如端坐在书房中批文书,想起方才玉泽所言,执笔的手一顿。

    心中冷笑道:“就凭他们,也敢肖想她”

    花微柔近日在明雍的日子又归于寻常,身边恢复了清净,她甚是满意。

    虽不知那些学子为何突然跟转了性一般,终于放弃了打她主意的心思,但她对此也并不是很在乎。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花微柔生辰当日。

    余青更是亲自在门口迎接花微柔宴请的好友,领着他们入了宴席,白蕊儿和曹小月在心中暗自咂舌不已,这首辅府当真是气派啊!

    余青将几人引入席时,点头微笑道:“诸位先行入座,请稍等片刻,殿下很快便来。”

    白蕊儿笑得温婉道:“辛苦了。”

    余青规矩道:“诸位是殿下宴请的贵客,这本就是应该的。”

    一刻钟后,门外一声通报。

    “宁乐公主到——”

    几人转头望去,皆是一愣。

    她今日着了淡粉色华衣,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戴凤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花容月貌出水芙蓉,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

    曹小月忍不住感叹道:“真美啊!”

    而四周的婢女都跪下行礼道:“奴婢见过殿下。”

    花微柔径自往主位上走去,在主位上坐下来后,拂袖让他们起身。

    而他们也终于回过神,除了宣望钧,其他人皆行礼道:“见过殿下。”

    花微柔微微一笑:“不必多礼。”

    寒暄过后,戏班子就上台表演,这请的戏班子是宣京出了名的,全程表演堪称精彩绝伦,花微柔望了一眼台下的几人,只见几人皆陶醉在其中,唯有宣望钧除外,宣望钧神情还是如来时般冷淡。

    戏演完了,戏班子下场后,花微柔瞥了一眼台下几人不甚自在的神情,便开口道:“都退下吧。”

    “是。”

    待下人退下后,花微柔看了一眼贴身伺候的挽芳和悦瑶,道“你们也退下吧。”

    悦瑶皱眉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花微柔淡淡道:“本宫就是规矩。更何况你们在,让他们也十分拘束,退下吧。”

    挽芳和悦瑶对视一眼,无奈道:“是。”

    待人都走后,季元启轻松的舒了一口气,吊儿郎当道:“呼,终于走了,憋死小爷了。”

    曹小月也放松道:“是啊,累死本小姐了。”

    楚禹和白蕊儿也轻松不少,唯有宣望钧还是如方才般。

    花微柔朝着宣望钧轻笑道:“宣师兄,此处无他人,不妨轻松些。”

    季元启也说道:“是啊,小王爷,轻松些。”

    宣望钧闻言虽未说什么,但也确实轻松了下来。

    季元启兴奋道:“一直这么坐着多无趣,不如我们就玩几轮游戏如何,若是谁输了,便罚喝酒。”

    花微柔:“此主意不错。”

    她看了那酒一眼,她知道这酒是御赐的桃李酿,是好酒,但也不知这酒烈不烈。

    曹小月迫不及待道:“好啊!快开始啊!”

    于是五人便玩了好几轮游戏,氛围融洽的不得了,就连向来冷淡的宣望钧都有了几分笑意。

    玩了好几轮后,不管是谁都喝了不少酒,大家都没当回事。

    一个时辰后,待他们后悔已是晚了,谁都没料到这桃李酿后劲这么大,四人都醉的一塌糊涂,唯有宣望钧还清醒,但他也是微醉。

    花微柔若是此时还清醒,便会十分感激自己方才让下人都出去的明智之举,不然这几位在宣京称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今日脸便要丢光了。

    花微柔醉醺醺的拉着旁边的宣望钧问道:“宣师兄,你怎么老是板着一张脸,笑一笑,你都不知道你这样得少了多少桃花。”

    宣望钧任由自己的袖子被花微柔拉着,看着俨然是彻底醉了的花微柔,便也放弃了跟她讲道理,醉成这样,讲什么都是徒劳。

    花微柔突然松开拉着宣望钧袖子的手,猛的拍掌。

    宣望钧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果然,花微柔站起身东摇西晃,拍着宣望钧的肩,语气颇为严肃道:“少年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位奇才,可愿跟我拜把子,日后我们就是兄弟,若是有谁欺负你,大哥罩着你!”

    说罢还颇为义气的拍了拍胸脯。

    宣望钧嘴角抽了抽:“……”

    当真是醉了,都胡言乱语了。

    花微柔看宣望钧没反应的模样,不悦的皱了皱眉,用葱指挑起了宣望钧的脸,俯身到宣望钧脸前,俨然是一副调戏良家少女的姿态,“怎么,你不高兴”

    宣望钧压根没想到她会有此动作,便也未设防备。他错愕的看着她,看着她那张脸猛地在他眼前放大,她温热的吐息喷上了他的脖颈,距离近到他能清楚的在她眼中看清自己的倒影,他不禁一怔,瞳孔微微放大。

    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挣脱开,脸颊不禁染上绯红。连续几个深呼吸后,宣望钧的心绪渐趋于稳定。

    此时,花微柔摇头晃脑,察觉道:“你的心好像乱了。”

    宣望钧刚平静下来的心跳又猛地跳动起来,他有些局促,低头掩饰自己的慌乱。

    过了半晌,宣望钧才冷静下来,但脸上仍有一丝绯红,他看着花微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微柔,你醉了。”

    花微柔歪头看着宣望钧,一双眼眸笑成天上好看的月牙似的,笑吟吟道:“宣师兄,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宣望钧闻言震惊抬头,那双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泛起了惊涛骇浪,仿佛被戳破了心事般,他只觉呼吸忽窒,心神一震,一时竟忘了反驳。

    不知为何,天地静籁,只余她的话,刹那盘旋耳侧。

    突然,季元启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季元启东歪西歪道:“小爷也要跟你们拜把子。”

    花微柔闻言观察了季元启一会儿,嫌弃道:“不行,你不够格。”

    季元启:“那怎样才算够格。”

    花微柔想了想,认真道:“那你叫我一声大哥。”

    季元启闻言立马道:“大哥。”

    花微柔欣慰笑道:“唉,小弟。”

    说罢,拉起尚还处在震惊中的宣望钧,带着二人走到席位前,带着几分严肃道:“那好,今日我花微柔就跟你二人义结金兰。”

    宣望钧刚从震惊中缓过来,看着花微柔此番举动,那双澄澈明净中的眸子写满了迷茫。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花微柔在做什么,嘴角抽了抽。

    花微柔像模像样道:“皇天在上……”

    刚说完上半句,就忘了下半句,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来,转头看向身旁的宣望钧问道:“下句是什么来着?”

    宣望钧看着少女疑惑的眼神,无奈道:“厚土在下。”

    花微柔:“哦,厚土在下。”

    说完,又转头问道:“那下句又是什么来着?”

    宣望钧:“……”

    这把子最终还是没拜成,花微柔问了宣望钧好几句,最后自个嫌麻烦放弃了,跑到其他地方玩去了。

    宣望钧看着殿中的其他四人。

    曹小月囔囔着要给白蕊儿耍一套剑术,结果耍了个四不像出来,跟野鸡跳舞似的。白蕊儿还对此崇拜的不得了,说要嫁她为妻,让她给她耍一辈子的剑。

    楚禹跟季元启的对话,就是牛头不对马嘴。

    季元启:“小爷的萧好看吧?”

    楚禹:“今晚吃什么?你决定就好。”

    季元启:“看着你这么听话的份上,小爷罩着你。”

    楚禹:“不用,吃些简单的就行。”

    宣望钧看着殿中四人,突觉喝的不是桃李酿,而是失魂酒。

    花微柔望着手中的酒杯,她的酒品其实还不错,但今日这酒委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闹腾过后,她就坐在席位上发呆。她觉得脑子已是一片空茫,自己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刚刚做了什么,完全不晓得。

    她见到一个人影停在她的面前。

    她好奇地抬头,就看到凌晏如微微垂着眼,目光停在她的手中的酒杯上:“你……”

    凌晏如低头看着花微柔,正欲说些什么,就见花微柔突然起身,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差点把凌晏如扑的后退两步。她把脸埋在他胸前蹭了蹭,期期艾艾道:“爹。”

    屋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跟在凌晏如身后进来的挽芳和悦瑶,闻听此言都目瞪口呆。

    余青刚一进门就听到这话,差点摔了个趔趄,幸亏旁边的悦瑶扶了扶他。

    凌晏如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花微柔闻言抬起头再看了看,她一直没反应的脑子竟然高速运转起来,:“咦,我好像认错人了,对不住啊!”

    随即又觉得这人忒像凌晏如了,她拍了拍凌晏如的肩,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凌晏如,这样不好,快变回来,变回来。”

    凌晏如:“……有何不好?”

    花微柔想了想,笑道:“你夸我一句,我就告诉你。”

    凌晏如:“……”

    窗外一阵风吹过,带起了阵阵凉意,也带来了若有若无的洒香,隐隐绰绰,并不真切,清甜甘冽的味道。

    凌晏如问道:“你喝了多少酒?”

    花微柔乖乖的伸出三根手指头,憨笑道:“也就五六七八杯吧。”

    凌晏如闻言看了看她桌上倒成一堆的酒杯,皱了皱眉,抓住她的胳膊,试图把她的手从自己腰间扯下来,“你先松开。”

    花微柔闷声闷气道:“我不,你夸我一句,我就告诉你方才的答案。”

    凌晏如看着花微柔这‘你不夸我我就不松手的架势,倏而泄气,认命般的放弃了去扯她的手,无奈道:“你很厉害。”

    花微柔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问道:“真的?”

    凌晏如无奈点头:“真的。”

    他随口问了句:“那你方才的答案是什么?”

    花微柔笑得狡黠道:“你猜。”

    凌晏如:“……”

    话刚说完,她就迷迷瞪瞪地一个倾身倒下来,凌晏如忙接住了她,望着怀中的少女,原来是醉倒了。

    他弯腰将她拦腰抱起,准备送她回卧房内,临走之前看了一眼殿中也醉的一塌糊涂的三人,朝余青吩咐道:“派人将他们送回明雍书院。”

    “是。”

    说罢便抱着她朝殿外走去。

    挽芳朝旁边的悦瑶认真问道:“你说大人会不会看在今日是殿下生辰的份上,明日待殿下清醒时罚的轻些”

    悦瑶点头道:“有可能。”

    而旁边的余青更是神色复杂。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首辅大人这般无奈。

    凌晏如将怀中少女抱到了床上,朝旁边伺候的挽芳道:“去煮碗醒酒汤。”

    “是。”

    待挽芳走后,他看着少女乖巧的睡颜。感慨道,他倒从不知她喝醉了是这样。

    他从怀中拿出一只玉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在民间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一种说法,玉可挡灾,辟邪,为佩戴者守护住祥瑞的福气。

    这玉镯他本是想当着她的面送她当作生辰礼物,如今醉成这副模样,便只好先给她带上了。

    挽芳此时也拿着醒酒汤进来,呈给凌晏如。

    凌晏如拿起了碗,一勺一勺的将醒酒汤喂给了花微柔。

    挽芳看着凌晏如如此贴心的样子,心中感慨道:“没想到,首辅大人竟然如此细腻贴心。”

    然而花微柔似是觉得胃不太舒服,将凌晏如喂进去的醒酒汤吐了出来,吐了凌晏如一身。

    凌晏如拿碗的手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衣上的污秽,面上一黑。

    挽芳在旁边看得那是心惊胆战,首辅大人有洁癖,从来忍不了身上沾上半点脏,如今殿下却吐了首辅大人一身,怕是……

    就在挽芳以为凌晏如要摔门而去换衣服时,她低头在旁边等了半天,也没看到凌晏如有何动静。

    凌晏如眉角直抽,忍了又忍,朝挽芳冷声吩咐道:“再去煮碗来。”

    挽芳连忙点头道:“是。”

    随即逃也似的跑了,在去膳房的路上时,挽芳心里还在想。

    看来明日殿下这顿罚想来是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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