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府书房内,花微柔将抽屉打开,便看到放在里面的十几封书信,她颤着手,将它们拿出,一封一封拆开。
一封又一封,字字不离她,待将这些书信都读完时,花微柔的手无意识的拽上胸口,眼泪却再也流不下来。
原来,在那些岁月里,他曾那么努力地去爱,去搏一个愿她事事顺遂的未来。
她如何舍得,让她所爱的这个人拼尽性命,却只是徒劳无功
她舍不得的。
从今往后,她会替他活下来,替他去看这个大景盛世。
两日后,承永帝因病驾崩,宸王宣望钧继位。
新帝登基次日,宁乐公主便跪在殿外,声音清亮坚定:“臣妇花微柔,求见陛下,为夫申冤。”
宁乐公主求见过后,景安帝颁布了继位以来的第一道诏令。
给了前朝首辅凌晏如身后清白。
他不顾众臣反对,将新政在大景各处推行,将朝堂中的污泥烂党之辈处理了个干净,众臣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景安帝分明是和凌晏如商量好的。
但事已至此,已无可奈何。
次日,前朝首辅之妻入朝为官,辅佐新帝,凭着自己的本事与能力,短短三年,便坐到摄政王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令百官敬畏不已。
从前模仿他模样,后来长出他脊梁。
无数人皆言,这位新朝权贵摄政王的为官手段,像极了前朝首辅。
景安十年,有当今天子心系苍生,摄政王尽力辅佐,如今朝中皆是有志之士,势为大景献出一份力。十年间,景安帝和摄政王多次出征,让整个天下对大景俯首称臣。
新政在这十年间已彻底推行,而直到此刻,百姓和朝臣才知新政对大景的好处。众人才知,这位铁血手腕的冷情首辅为大景、为他们做了多少。
景安帝更是下令追封,让他配享太庙。
就此殊荣,从未有过。
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大景繁荣富足,造就了前所未有的大景盛世。
凌府内,当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坐在庭阁中下棋,身上散发的上位者威压让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她就这么静静的坐在亭阁中,垂眸下棋,一言不发。
“姑姑,你在干什么?”
一声稚嫩呼唤,终于让她的视线从棋盘上挪开。不远处站着个穿着袄裙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玉雪可爱,见她望过来便踮起脚伸出手向她撒娇,不是穗穗又是谁。
她无奈摇头,伸手让她过来,将她抱到膝上。
穗穗是花家最小一辈的孩子,唯一一个。名字还是她取的,取岁岁平安之意。如今到宣京来玩几月,由她看顾。
人人皆道这位花家小郡主好福气,年仅四岁便被册封为“韵华郡主”,她跟花微柔不同,花微柔是因为爹娘牺牲,天子以示安慰,才册封她。
而她,全然是因为靠山够硬,生在了花家最繁盛之时,爹娘是南国公夫妇,干爹是熙王殿下,姑姑是当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更不要说,姑父还是配享太庙的前朝首辅。
据说这位小郡主的小金库够厚,当年景安帝追封凌晏如时,金银便也随之赐下。但当时已身为摄政王的花微柔已不需要,景安帝无奈,大手一挥,将这些全赐给了凌晏如的侄女韵华郡主。
如今宣京各世家皆告诫自家儿女,在这宣京惹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惹了那位南塘的韵华郡主。
此刻这个小姑娘奶声奶气的问道:“姑姑,你为什么老是喜欢待在这亭阁中啊?”
花微柔不禁轻笑道:“因为,这是你姑父留给我的。”
小姑娘疑惑道:“姑父可是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他呢?”
笑容在脸上僵了片刻,花微柔垂下眼睑道:“因为……他为大景牺牲了。”
她懵懵懂懂道:“我记得,爹爹跟我说过,他说姑父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是值得人人敬佩的大英雄。”
花微柔轻轻点头,道:“你爹爹说的没错,他的确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她闻言十分欢喜道:“既然这样,那穗穗喜欢姑父,只是不知道,姑父喜欢穗穗吗?”
“喜欢。”
“姑姑又不是姑父,如何得知”
“因为我喜欢的,他都会喜欢。”
“那姑父对姑姑好吗?”
“他,视我如命。”
某日,景玉寺迎来了一位贵客,面对这位贵客,景玉寺为此专门接待,所有僧人都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过摄政王殿下。”
住持看向花微柔,笑得和蔼道:“不知今日,摄政王是为何而来”
花微柔走到佛像前,淡淡道:“若是我死后,想在奈何桥上找到自己所念之人,该如何”
住持淡淡笑道:“摄政王是想在奈何桥上找到首辅大人”
花微柔不语,却并未否认。
住持轻轻笑道:“传闻执念至深之人,孟婆汤都无法使他忘却,他便会在奈何桥上等待自己所念之人,以了尘缘。”
花微柔重复道:“……执念至深”
住持点头道:“不错,摄政王能否在奈何桥上遇到首辅,便全看首辅执念是否至深了。”
中秋之夜,花微柔登到山上,抬头望着这明月。
今夜的明月之上,有多少人在注视着自己在尘世的牵挂。
冥冥之中,花微柔似乎感受到了一道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仿佛他一直陪伴着她,从未离去。
她轻轻一笑,遥望着山下的灯火长川,耳畔仿佛听见了孩童的欢声笑语,思绪不由回到了儿时。
彼时他尚在,花好人月圆。
然而。
一切过往皆如镜中花,水中月。
宣京又迎来了冬天,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花微柔翻箱倒柜的找衣服,并不是找平日所穿的朝服,而是挑了一件素白色的月裙。她极爱这样简单清爽的颜色,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长成少女时的日子,那般无忧无虑。
她穿着简单的衣裙,坐在镜子前,轻扫蛾眉,淡抹胭脂,竟显得极为俏丽起来。
打扮完后,花微柔推开了门,走到了柳树下,靠在树下坐了下来。
已经过去了十年,时至今日,她才敢说出一声。
“云心先生,如今的盛世,如你所愿。”
大景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帝王勤于社稷,无数有志之士去施展着自己的抱负,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江山代有才人出,薪火相传,为理想,为太平,为盛世。
时至今日,她才敢放下这担子,毫无留念的去陪他。
她等这一日,等了十年。
她说过的,若他不幸离去,碧落黄泉,她也要跟随。
虽然晚了十年,但想来,也不算太迟。
他是全天下的英雄,但只是她一人的凌云心。
“云心先生,我来见你了。”她轻声道,将身旁准备好的鸩酒一饮而尽。
月亮渐渐从云层里又升起来,高高地挂在柳树枝头,仿佛在微笑的注视着世间的悲欢离合。
圆满的令人想要落泪。
景安十年,冬,摄政王自尽于首辅府。
帝王大恸,天下大悲。
十年前的今日,首辅大人自尽于牢中。十年后的这日,摄政王自尽于凌府。
二人同棺而葬,受世人供奉。
史书上除却二人的功绩记载,还有一句评价。
首辅大人与摄政王,可堪情深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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