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快要覆灭了。

    赤井秀一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确信过,但他却高兴不起来。是的,杀害他父亲的组织即将破灭,可他本人不仅没有一点大仇得报的喜悦,反而更加胆寒。

    不仅是“冬阳”,更多大量的证据表明,组织背后的人并没有那么简单,甚至于很有可能自己所工作的机构国家也在其中横插一脚。

    这是让赤井秀一最为痛苦的事情,他千方百计想要找到父亲,却不知道自己在为凶手效忠。

    不过现在并不是痛苦的时候,关键在于能够转移多少信息和情报,然后……

    然后自己应该,做什么?

    “做你应该做的事情,不是么?”

    “琴酒。”

    抬起头看着拿着枪对着自己的男人,赤井秀一同样已经摆出战斗架势,整个人紧绷如同一只黑豹:“你……”

    “速度真慢。”

    啊?

    “给你机会了,你还在感叹什么?自己做错了事情选错了职业还从大学退学,信错了人?”

    为什么又要提大学退学!能不提这个事情么!

    赤井秀一勉强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声音依旧冷漠:“和你无关。”

    “那我建议你相信下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冬阳?

    看到琴酒居然没有什么杀意,已经将头发剪短的双面间谍愣了愣,总觉得其中有点不太对劲。

    “外面的人解决了,你要做什么随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

    等等,别告诉他琴酒也是卧底,他对酒厂那么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是——

    看到眼前银发男人的嘲笑表情,赤井秀一突然福至心灵。淦,琴酒这个人居然是卧底!而且和冬阳那个女人居然是真的联盟!那按照年龄来推算,这个人……

    没忍住在内心骂了一句,他飞快地将所有的文档全部复制下,随即一个飞扑,直接融入了夜色之中。

    “大哥,不杀了么?”

    “不用。”

    他也就是来确保赤井秀一能够离开,雪莉已经被私下配合被他塞进车里,送走去见正在痛苦学习拼音的宫野明美,剩下的事情嘛……

    “走吧,去拜访下那位‘大孝子’。”

    冷笑着一路解决掉各种酒厂成员,听着耳边的木仓声和熟悉的语言,琴酒最后一步一步走上天台,对着满脸憎恶的波本笑了起来。

    “琴酒,你居然还敢来!”

    “波本,或者说,安室透,降谷零,日本公安警部?”

    看到他惊愕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表情,琴哥反而变得更加轻松。他已经扔掉了那把贝雷塔,端着手里拿把新到的pss很是淡定:“组织已经覆灭了,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你……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琴酒。”

    注视着那张脸,琴酒嘴角勾起,看他依旧不明白一切为何会发生的模样轻笑:“果然啊,被瞒了个彻底。”

    “你到底是谁?”

    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降谷零的语气愈发复杂。如果说琴酒是黑衣组织成员,那为什么他在现在如此镇定?如果说他也是卧底,那他杀了那么多卧底又是为了什么?

    “我是一个幽灵罢了。”

    直接开枪打中一个想要偷袭的黑衣组织成员,借着对方愣神的功夫琴酒转移到拉缇莉酒吧大楼边上,冷笑着对眼前的人稍稍后仰:“想知道一切?”

    “……”

    “问你的岳父大人去吧,自以为有主权的蠢货。”

    银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消失不见的帽子飞舞在空中,就在降谷零以为对方跳楼的那瞬间一架黑色的直升机猛然起飞。坐在内里的琴酒眯着眼睛瞥了眼楼顶的金发男人,转向正在开飞机的伏特加表情冷漠:“飞快点。”

    “大哥,我已经很努力——”

    “要爆炸了,这幢楼。”

    他设下的、赤井秀一设下的、还有组织本身就留下的炸弹,足以让周围一片全部化为废墟。本来是会造成巨大损失的,奈何有个心软的家伙,他索性将范围钉死在了这幢大楼里。

    这里面,没一个能跑掉。

    “我知道,我努力!”

    拉缇莉酒吧所在的大楼即将被爆破,瞥到冲天而起的火光琴酒眯起眼睛,像是没忍住般泄出一分轻笑。

    “我们的任务是送他们去见上帝。”

    轻声开口说出一句话,琴酒稍稍敛下视线,将手里的木仓支扔下,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他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做,如果可以他甚至于不想回到那个“国家”。

    但是……

    “伏特加。”

    “那个,上校,您还是叫我谢尔盖吧。”

    “是么,谢尔盖。”

    听到这个几乎可以说是现在俄罗斯喊一声街上有十个人能转头的名字,琴酒反而有点不习惯。很快他沉默下来,带着点困惑开口:“等一下,上校?”

    他走的时候还是上尉,这跳了一大级,有点过分了。

    “是的,上校。”

    伏特加,或者说谢尔盖熟练地操纵着手上的直升飞机,在某个军用停机坪停下后对着坐着的男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的任务是与您联络,迎接最后的英雄回家。”

    他不会遗忘自己的战士,她也不会抛弃自己的英雄。

    “欢迎回来,斯米尔诺夫上校。二十年潜伏任务已经圆满完成,请您归队,迎接您应得的荣誉与奖章。”

    ·

    “哟,写了多少了啊?”

    端着自己的茶杯走到林冬阳身后,看她异常痛苦写着的报告,上司脸上露出了个和蔼的笑容:“冬阳,你这样不行啊,是不是五笔啊拼音啊都忘光了?怎么写得这么慢。”

    “……”

    “你的申请我是很想给你批下来的,但你不交,我有什么办法呢。”

    听到旁边同事们的吃吃闷笑,林冬阳只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社会性死亡比什么都可怕,尤其是现在局里面已经彻底传遍了——

    “知道么,林冬阳中校潜伏八年,拐了个西伯利亚正红旗老毛子当老婆,啊不是,老公。”

    尚耗子,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

    在心里狠狠诅咒了一把某个八卦情报点,林冬阳磨了一个上午去吃饭,就看到了自家同事小姑娘们端着餐盘凑了过来,脸上都是好奇的笑。

    “中校,中午好,吃红烧肉啊。”

    她原本应该是少校,但是回来升了一级还拿了个二等功,现在听别人喊她中校都有点不习惯了。

    “中校啊,我们就是想问问,他到底有多好看啊?”

    多好看一个人,居然让局里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顶尖程序技术员动心,还打报告写检查;而且最关键的是——

    “他潜伏了二十年!居然会因为您暴露,呀~~”

    不,是她先发现琴酒居然是个卧底的。

    “爱情!在战火硝烟中见不得光的爱情!”

    听到这个林冬阳一口喷出了自己嘴里的番茄蛋花汤,觉得这事儿就离谱:“什么什么,什么叫见不得光!”

    “哎呀,卧底时期嘛,那不就是,见不得光……”

    嗯,好像确实是……呸!

    “总之,中校你加油,我们都支持你把隔壁家的那位给娶回来!就是年龄大了点……”

    “呵。”

    林冬阳终于发出了第一个音节,对着一群小姑娘满脸高冷:“你们对他一无所知。”

    “……”

    “……”

    没错没错,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林中校都理解,呀~~

    万万没有想到这句话反而迎来了更多的尖叫,林冬阳沉默地干完中饭终于写到九万八的检查,表情冷漠地收拾了下加了点字再多分点段落,修完病句的同时还顺带着加了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初就不该……”的佟掌柜体,凑满十万字后跑去了自家领导办公室。

    “哟,终于写完啦?快给我看看,让我八,欣,不是,让我好好研究研究你这八年的潜伏工作做得到底怎么样。啧啧,和人家二十年的对比,我觉得还是咱们家冬阳厉害嘛。”

    忍辱负重,忍辱负重。

    在心里这么说了两句后林冬阳总算是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一个暗红色的本子递到了自己面前。

    “不过毛子那儿给你的签证下来得太快,材料看都没看,我们都觉得有猫腻。”

    “啊?”

    “哟林中校,你不会觉得咱们这儿出门不用护照签证吧?”

    “不是。”

    听到上司的阴阳怪气林冬阳嘴角抽了抽,最后认命接过,翻开后看到自己前两天刚拍的一寸照片无奈:“所以我拍照就是为了这个?”

    “我和你说,你身份证上照片都能拿去相亲,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上司的警告让林冬阳噎了噎,随即认命投降:“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出去看看人文风景……”

    “我知道,看看人对吧。”

    算了,老大说什么是什么吧。

    “不过我也说一句啊,跨国婚姻比较特别。”

    想到对方的身份上司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尤其是他的身份都很特殊。”

    “您这句话的意思。”

    林冬阳考虑了下,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是要我转岗?还是复员?”

    “转你个头,家里的信息兵你不带了啊?!我的意思是,人家到现在还是个黑户!”

    “……”

    诶哟,这可真是她完全没有想过的道路。

    “赶紧的,把人带过来把身份证给办了,听到没!”

    “是!”

    对着自家上司利落行了个礼,林冬阳一把抄起桌上的护照还没来的跑,就看到自家老大又慢吞吞地拿出了一份机票、另外一份没印照片、但都做好了姓名的临时护照、甚至于还给自己塞了个钢印。

    “总而言之,特事特办,懂?”

    “……”

    不,她不懂,她只知道现在局里上下全是瓜田里乱窜的猹,自家老大就是猹里的大王。

    “话说那老毛子真这么好看?赶紧带回来,我要亲自检阅。”

    老大,你可收收你的八卦心吧!!

    ·

    贝加尔湖畔总有着各国来来往往的游客,夏日的日光总是很强烈,照着一片蔚蓝如同海洋的湖水无比美丽。安静地跟着导游走在湖畔的塔利茨博物馆边上,再看了眼附近提供体验的露营地,林冬阳按了按头顶和她那身旅客装搭配有些奇怪的礼帽,像是被指引般朝着湖边走去。

    耳机里的音乐悠扬又带着点惆怅,唱着白桦林,也唱着贝加尔湖畔。手风琴的声音总是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口哨还有低沉的男声混杂在一起,让人不明白这到底是悲剧,亦或者是长久的喜剧。

    这里的建筑总是带着无比浓烈的色彩,圆形又延伸到天空中变得尖尖的顶、再加上蔚蓝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天空,金色的阳光倒扣而上时总给人一种热烈绽放的生机。偏偏周围的天气又格外寒冷,这种绽放又像是种悲壮的自我毁灭——

    就像是音乐歌曲,明明都是小调,偏偏俄罗斯的大气、伤感、又决绝。

    陌生的语言,陌生的风景,陌生的建筑风格,异国他乡总是会给人一种自己仿佛只有一个人的孤寂。有时候林冬阳还觉得霓虹有那么点安全感,毕竟还有点汉字。

    俄语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懂,只知道颜文字用俄语字母得很多。

    但是在这里,又好像一切都很熟悉。

    奇怪的笃定,奇怪的确信,就像是自己知道那个没有约好、但是要找的人会在哪里出现。

    停在湖边时看到旁边特意留下的小凳,林冬阳微微弯下腰,注视着那头扎起来的银色头发轻笑:“这里有人么?”

    “已经有了。”

    拿着鱼竿的男人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睛,他稍稍转头时嘴角上翘,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浮标上:“不过你要坐下也可以。”

    “不觉得很奇怪么,一个华国人和一个应该是俄罗斯人在贝加尔湖畔说霓虹语。”

    “我如果说俄语你会懂么,索妮丝伽?”

    “有那么几个词说不定能听懂,毕竟我跟着空姐学会了‘你好’和‘对不起’。”

    “后一个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说。”

    猛地收了杆,鱼钩上挂着一条小小的鱼。脚边的提桶里有两三位它的同伴,正在惬意地游来游去,并欢迎新住客。

    “所以。”

    “所以?”

    将手上的钓具放下,银发男人收好东西后刚准备站起身,就感觉到自己的头上被按下了那顶礼帽。

    “你可以留着它。”

    “或许应该是,我们可以留着它。”

    听到这句话他低笑一声,注意到林冬阳帮自己提起小小提桶的动作,索性对她伸出了手。

    “再见到你真好,阿纳托利。”

    她将手第一次彻底放入他的掌心,注视着十指相扣的模样迈动脚步,走到他面前时感觉到他收紧力道将自己拉了过去。

    环住她的肩膀低下头,看着她的笑颜阿纳托利轻叹一声,最后选择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你也比太阳要更灿烂,林冬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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