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莹横眉怒目,嗓子都要喊劈叉了。裴素递过来一杯温水,她忙咕噜喝完,胡乱说声谢谢,接着又挥舞手臂,大声为白荷喝彩助威。

    雍国这边已经没人敢嘲讽了,异族那边的人还叽哩哇啦大叫,余莹一定要用高八度的加油声压过他们!

    白荷受了鼓舞,爬在脊背上的一股凉气消散了,心口窝发热。

    从小就被人排挤疏离,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为她在搏斗场上拼命喝彩。

    白荷战栗之余,只觉得周围越来越安静,似乎只能听到余莹清晰的鼓劲声:“你是最强的!”

    “大雍第一摔跤手!”

    对,她是。

    软弱消散,眸光重新坚定起来。

    乌金坎咬紧了牙关。

    他明显感觉到,对手屡败屡战,每次从地上爬起来,怒吼着冲过来时,都越加凶暴,自己竟然越来越吃力起来。

    她竟一直在进步,一个招式摔倒了她,就别想重复用第二次。她已经开始尝试着怎么破解他的手法,试图着要摔倒他!

    这真的是一个女人吗?天底下有这么厉害的女摔跤手吗?

    为什么……这么强?

    恍惚一瞬,忽然脖颈一紧,天旋地转,重重摔倒地上。

    眼冒金星,头晕眼花,五脏六腑差点移位。

    周围爆发一阵惊讶的叹息。

    余莹高兴地跳起来:“干得好!压住他!压住他!”

    白荷咬紧了牙关,表情狰狞,汗出如雨,用尽全身力气,用手肘和膝盖,死死压制住乌金坎。

    乌金坎用力好几回,青筋毕露,咬着雪白的牙关闷声嘶吼,白荷的紧绷的血管几乎要爆炸了,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冲洗脸上沾染的泥土,终于一次次制服他,乌金坎一次次无力倒地,摔了回去。

    乌金坎喘息半天,两人都大汗淋漓,尘土满身,嘴唇都干的爆皮。

    两边助威声都快疯了!

    兀突国的汉子甚至爬跪在地上,拳头不停地锤击土地,嘶吼着企图叫他起来。

    余莹也攥紧两个拳头,蜷着身子,浑身用力大喊。

    嗓子剧痛,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喊的是什么,只知道一定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一定要压过对方,一定要传进白荷的耳中。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了,坚持住啊,姐妹!!

    乌金坎被死死压制在地上。

    远远望去,就像是濒死的巨大野兽。

    他实在太累了,没有力气了。那不像是女人的女人,铁一样的手臂死死卡住他的脖子,几乎要他窒息。

    他仰头看着黄昏的天幕,瘫了下来,忽然叽里咕噜说了句话。

    裴素听到了,指尖微微一动。

    异族人听到了,全是唉声叹气。

    余莹激动地紧紧抓住裴素,“他说的什么?”

    裴素看着她满头大汗(喊得太用力),忽然笑了起来。

    那边也传来男子磕磕绊绊的大雍话。

    “我认输,你,你,起来。”

    曹白荷还是死死按住乌金坎,浑身青筋暴起,用力到发抖。

    余莹走过去,轻轻抚摸她的脊背,叫她放松下来。

    “白荷,你赢了。白荷,你放开他吧。”

    她嗓子痛得跟撕开一样,声音也嘶哑了。

    白荷顿了一下,在熟悉的安抚中,慢慢回过头了,面无表情,如木雕石塑,似乎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我,赢了……”

    “你赢了。”余莹含笑看着她:“你果然是最棒的,白荷,你真勇敢,你太厉害了!”

    白荷卸开力气,放开乌金坎。

    又是汗又是血又是土,简直是个肮脏的泥人。对头也跟她一样狼狈。

    但在余莹眼中,就是浴血归来的王将!

    白荷抱着余莹,浑身发抖,忽然低声哭了起来。

    浑身不可抑制。

    她现在连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终于打败了乌金坎。她父亲不是后继无人。

    本来,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了,是余莹坚定的鼓励,给了她补足了勇气。

    “曹小姐,真的很厉害啊。”

    “是啊。”

    “好强。”

    周围的侍卫忽然响起三两个喃喃的声音。

    连最强的男摔跤手都没有打败乌金坎,却被她打败了。

    而且方才那场战斗,那么艰难,那么精彩,简直每一摔跤都是血,她从劣势中没有轻易认输,那么难的竟然翻转了战局。

    简直,顽强地令人膜拜。

    还有余夫人,这旁若无人,不怕丢脸的喝彩打气,还有压到全场的超大嗓门可真是……也很强。

    乌金坎爬了起来,咬去嘴唇上的干皮,看了抱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不知该说什么,抓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就要走。

    余莹忽然叫住他。

    “先别走。”乌金坎停住。

    “你还没有道歉,兀突国的第一勇士,难道输不起吗?”

    余莹站了起来,白荷抹去眼泪,红着眼睛站在余莹身边。

    “对,你输了,向我的父亲道歉!”

    ——

    “乌金坎真的当众给曹家小姐道歉了?”皇宫内,皇上讶异地问侍卫。

    侍卫低头应是。说裴翰林也在中间用兀突国的话语跟乌金坎说了几句话,安抚诱导他道歉。

    那时……

    乌金坎吐了一口血唾沫。抓抓自己沾染沙子乱如杂草的头发。

    “说话算话,我跟你父亲道歉,对不起。但是……我……算了!”

    像是不甘心,却欲言又止,说完,转身就走了。

    他的族人含着眼泪,愤怒地对曹白荷用兀突话说:“如果不是王子先打了三场,消耗了力气,你是赢不了他的!”

    余莹听裴素翻译以后,输人不输阵,叉腰大叫:“他不是男的吗,本来天生力气就比女的大。我们赢得是摔跤技巧,技巧你懂不懂啊!裴素,帮我翻译过去,声音大点儿!”

    裴素:……

    裴素只好翻译过去,声音还稍微提高一点。

    对方恨道:“无耻的大雍人,只会狡辩!明天马球场上,我们要赢得你们跪在地上痛哭!”

    以上。

    反正甭管怎样,曹白荷毕竟战胜了乌金坎,而且他也道歉了。

    皇上不敢置信地摇摇头,转过身来,看着绽放笑容的慧贵妃。

    “嗯,如果我没有早走一步就好了。你应该当时在狮岭园就叫白荷上场的。”

    “开什么玩笑,怎么也不能在那种场合胡闹。”皇上笑了一下,又叹气:“哎呀,兀突国第一勇士输了摔跤,明天的打马球一定会倾尽全力,明天是一场苦战喽。”

    ——

    坐上自家马车的时候,余莹才发觉自己身上热烘烘的,一身的汗。

    精神极度紧绷,好像也打了一场仗一样。

    她觉得自己的脸孔热热的,像是着了火一样。

    又淌了那么多汗,肯定妆容都花了,惨不忍睹。

    裴素……

    余莹懵懵地这才想起裴素。

    一转头,他就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余莹单手捂住发烫的脸,一想,他都看了老半天了,多难看也都尽入眼帘,挡也没有用处,又把手放下来了。

    “我刚才,是不是很给你丢脸?”

    裴素的丹凤眼,居高临下看人的时候带着天然的冷峻。当他不笑的时候,更是威严逼人。

    余莹心里微微歉疚。

    翰林的妻子如此不顾体面地喊叫,虽然自己给白荷加油并不后悔,但是也给他带来非议和困扰吧。

    三根手指伸到他的眼前。

    “你可以弹我三个脑瓜崩。”

    余莹紧紧闭上眼睛。

    良久,却没有预计之中的疼痛。

    反而鬓边似乎有蜻蜓点水的触碰。

    她疑惑地微微睁开眼睛,裴素正在轻而细致帮她整理汗湿散乱的头发。

    “什么三个脑瓜崩?”他嘴角微微翘着,眉眼的冷峻感消融不少,“我怎么不记得了?”

    ——

    晚上。

    恍恍惚惚,一团灰蒙蒙的浊雾。

    滚滚滔滔的江水边岸边,独自一人,倒拖着长剑,长久地伫立在江边,任寒冬腊月冰冷刺骨的江风吹拂,一动不动。

    狂风呼啸,犹如鬼叫。

    霎时,耳边仿佛响起无数声音,嘈杂纷乱,或轻蔑,或嘲弄,或冷漠,或凉薄。尖刻无情的话语叫人恨不得蜷缩起来,似乎身上背负着千斤石头。

    就在这是,一声清脆的呼喊从远处而来,震碎了所有的喧嚣。

    “我相信你!”

    黑暗中,一个身影坐起身来,掀开被子,屈起左腿,以手支着额头。

    纷纷乱乱做了好多梦,很累倦。半夜惊醒,一时却再也睡不着。

    裴素缓了一会儿,慢慢转头,视线适应了黑暗,能看见里侧鼓起的被子,侧着睡觉的身影。

    安然,恬静。

    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跟白天那激情澎湃,挥舞手臂,用尽全身力气给人喝彩的形象截然不同。

    裴素不禁想起上辈子的低谷期。

    那时候他刚投笔从戎,由文臣进入军队,参与剿逆不久。

    没有背景,深入盘根错节的地方官场,看不惯他们的虚伪无耻,却在粮饷方面处处受其制约。一心想要军纪严明,铁面无私得罪了多少人,憋着一口气想凭手下军队横扫逆匪,偏偏初入战场就碰到敌方最强的军队,缺乏实战经验,输的一败涂地。

    那时候,真难。

    看尽冷眼,受尽挫折,在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浮沉挣扎时,真有万念俱灰,想要一了百了的时候。

    他曾三次站在冰冷的大江边。

    然而,每当要跳下去的关头,一股子极为不甘心的愤怒就冒了出来。

    他相信自己能行。他虽然一无所有,却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后来,他终于稳扎稳打,翻盘大胜。趋炎附势的官场也随着他的功绩,变成春风和善。

    走是走过来了,但是……

    “你要是早出现就好了。”

    有跟人家鼓励喝彩的力气,给他喊两嗓子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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