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公主来时踏破残阳,心中满是惶恐与忑不安,而当她迈出九畹宫的门槛时,心里却被恍惚的希冀所填满,回宫的路上踏碎了一地的银月星光。

    火红的夕阳光景里,她和皇妹坐在漫天飞舞的石榴树下,以信任为依靠,她诉说了自己所有的顾虑和担心。

    而言笙只是安静地坐在藤椅上倾听她的话,一双明眸里满是真挚,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能让人诉尽委屈。

    就这样,一个傍晚的时辰里,言笙成了广宁公主的第一听众。

    在听完广宁公主的倾诉后,言笙快速地梳理了当下的情形:罗俊彦身为今科榜眼,虽出身贫寒但前途大有可期,虽是集英殿遥遥一面瞧不真切,但却也不难看出身为青年才俊这人长得也尚且说得过去。

    若是个知上进的人才,可以说是前途不可限量,某种程度上来说,广宁公主跟这个罗榜眼还是挺配的,当然,前提是这个罗榜眼清清白白没污点。

    凤凰男为了吃软饭攀高枝和糟糠原配离婚另娶高门千金,这样的戏码言笙看得太多了,在她穿越前的时代,这样的男人实在让人看不起。

    但可笑的是,放在大原朝这样的封建社会里,世人却从不觉得是男子的错。就算是真的,也不过让人说一句薄情寡义罢了,他们会更多关注的是男子的才学和政绩,仿佛只要是为官有道便可称作正人君子。

    而和这样的人成婚,大多数人也不会觉得女方吃了亏,甚至还要称赞一句慧眼识珠,恭贺一句喜得佳婿,没人在意被成婚的女子是不是犹如咽下了烂透了的蜜饯。

    言笙梳理完毕后当机立断,让广宁公主再次联系她舅家的表哥,比起她们两个深居皇宫,这位徐公子显然更方便在外行走。既然他之前能将诸多候选人一一详细调查清楚,那便说明他对自己这个表妹还是极为上心的,再查罗俊彦想来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姐妹两个商量好后,广宁公主第二天便让自己宫里的小太监跑了一趟徐府,待到那小太监带着徐霁川的口信回来说给广宁公主听时,她还有些不真实的虚幻:她居然真的跟尚未出阁的皇妹商量了自己婚姻这样的人生大事!

    徐霁川的速度很快,前后不过隔了两天便让人给广宁公主递了信,而广宁公主拿到手信的第一反应便是直奔九畹宫。

    依旧坐在院中的石榴树下,言笙和广宁公主一起拆开了手信,徐霁川在信中写道,他已经命人去到了罗俊彦的老家查探,如若情况与她们猜测的相符,他会第一时间派人将消息递进宫中。

    但除了徐霁川已然开始行动的这个消息,他在信的末尾又顺带写下了另一件事,虽然目前赐婚圣旨还没有正式颁发,但这位罗俊彦已然以驸马都尉的身份自居了,上京城近日人人皆知今科榜眼不日即将尚公主的消息。

    读完信后,言笙觉得自己比广宁公主还要生气,“这婚事还没有下赐婚的圣旨,他是怎么有脸在外败坏你的名声的?”

    广宁公主神色黯淡,她的母妃并不受宠,就连封妃都是因为弟弟的出生,也正因如此,从小到大任是谁都能踩上她几脚,幼时和姊妹们为了衣裳首饰,长大了便是珠宝玉石,如今,就连有可能成为她未婚夫的人都要在婚前败坏她的名声,她当真是厌倦了。

    起初她还只是担心罗榜眼之前有过婚约这传闻是真的,但现在看来,即便这个罗榜眼科考之前没有成过婚,单是他在圣旨宣发之前的这些行径便令她失望透顶,尚未成婚,便让她如此丢脸,一想到今后她要嫁给这样的人,便深觉余生无望。

    言笙一眼便知广宁公主心中所想,她抬手将广宁公主面颊旁垂落的长发掖到耳后,“皇姐不要难过,咱们还不一定要嫁他呢,况且这又不是你的错,是他寡廉鲜耻不知礼数,读了圣贤书也不会说人话。”

    这一番话使得广宁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捏了捏言笙的小脸,“你是从哪学来的这些话逗我?”

    “皇姐只说喜不喜欢便罢。”言笙一把抱住广宁公主的胳膊撒娇道。

    “自然是喜欢的,昭宁阿姊很羡慕你。”

    “皇姐不必羡慕我,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和意义,皇姐应当以自己为荣。”

    看着广宁公主不解的神色,言笙认真说道:“就拿此事来说,这个罗榜眼他如今敢以驸马都尉的身份自居,凭的是那日璟翎宴父皇赐婚的口谕,那日集英殿中所有的进士们都听到了,他断定父皇一言九鼎,皇命是断没有说出去再收回来的。”

    “但徐公子在信里也说了,他这样洋洋得意的小人得势之态为君子所不耻,可见真正的君子是瞧不上他这样的小人行径的,一朝得势便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但皇姐,你要知道你跟他之间的区别,你是金枝玉叶,生来便是天上的云,纵使他尾巴翘得再高,也够不到你的高度,可若是你非要低头去看,那便是自降身份。”

    “赐婚圣旨一日没下,他这样的行为便是在造谣碰瓷,你只需做好你自己便罢,若是真的在乎他的这些言行,那才是掉价呢。现下徐公子已然去替你调查了,等我们拿到证据那天,我陪你去求见父皇,定要将这婚约取消。”

    “你是父皇的女儿,他身为帝王日理万机,替你择选驸马实是考虑不到这些事上,父皇眼里这个罗榜眼年少有为,刚及弱冠便夺取今科榜眼,可见他是想为你择选一个未来可期的夫君,只不过他没考虑周全罢了,待到事情水落石出,他定会为你重新择选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儿来做你的驸马都尉。”

    广宁公主笑着伸出手摸了摸言笙毛茸茸的头,“阿姊真是惭愧,还需要你来安慰。”

    “才不是呢,皇姐心中自是有成算的,若是别人,不见得会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做考虑,只不过皇姐如今身在迷雾之中,有些事只是一时之间看不清罢了,我也只不过是替皇姐把你心底真正所想说出来而已。”

    “谁说闺阁女儿家就不能为自己的婚姻大事考虑?皇姐不要放弃,你不敢说的,我替你说,咱们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给自己留遗憾。”

    看着言笙亮晶晶的一双明眸,广宁公主心下熨帖,仿佛再次从她这里获得了力量:“好,不留遗憾。”

    送走广宁公主后,言笙便让云画出去打听最近宫外有什么宴会,她和皇姐深居后宫,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徐霁川的身上,但若是徐霁川那里出了什么问题,那线索就彻底断了,若是她们能出宫,那她便能想办法另辟蹊径。

    “殿下,何不去求皇后娘娘呢?”云棋一边打扇一边问道。

    言笙双眼微微眯着,闻言摇头。娴妃入宫年长,但却一直居于嫔位,跟她同期入宫的早就熬成了妃,她能封妃也是因为生下十三皇子,赶上东洲大捷,皇帝是冲着儿子才给娴妃升了位份,也是因着这些缘故,娴妃向来是个不好争抢之人。

    “这门亲事,皇姐不是没有跟娴妃娘娘说过自己的顾虑,但娴妃娘娘依旧觉得这是门好亲事,若不是皇姐实在无法了,也不会找到我替她出主意。”

    “去找母后确实是能为皇姐撑腰,但是现下事情还不够明朗,若是贸贸然去求母后帮忙,一来有可能造成误会,若是罗俊彦先前没有成过婚,那便是忤逆了父皇的旨意。”

    “二来,若是罗俊彦成过婚,我和皇姐去求母后出面找父皇谈及此事,虽说母后身为皇姐的嫡母是不会拒绝的,但若是母后真的出面了,那便是拂了娴妃娘娘的面子。”

    娴妃身为一宫主位,是有权决定自己女儿的婚事的,皇后一旦开口便是置她于尴尬之地,想来这并非广宁公主所求所愿。

    云画小丫头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不过半个时辰便哒哒哒地跑回九畹宫,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开始给言笙细数近日的宴会:

    “三日后是齐国公夫人的生辰宴,十日后是桓王妃举办的赏花宴,再过半月是永嘉郡主的及笄礼”

    言笙听完后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这些宴会大多都拘于王侯府院,她就算能出宫也是马车从宫门到府门的两点一线,皇后最近看她看的紧,她没办法半路离开。

    “有没有那种,在外面的作诗会?”

    言笙话一出口云画便正愣住了,她没有打听这一类的宴会,实在不是她的疏忽,而是她们家公主虽满腹才华,但这一手字却写的一言难尽,所以但凡有这种舞文弄墨的场合,她们都默契地帮公主能躲就躲。

    但这会公主居然说想要参加作诗会?看来是真的把广宁公主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云画心里一阵感动,她们家公主当真重视手足之情!

    云画动作迅速,出去一趟再回来便给言笙带回了她想要的消息,五日后晋阳侯会在府中开设诗会,届时遍邀上京城的才子贵女一同以诗会友。

    晋阳侯夫人自打去岁生下幼子便身体一直不好,这些日子瞧着身体大好了,晋阳侯府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晋阳侯是个疼媳妇的,举办诗会广邀才俊之余,也不忘宴请京中贵女前去陪晋阳侯夫人。

    言笙盘算着,那日想来徐霁川也会去,若是她能和皇姐出宫同徐霁川碰面那是再好不过的,书信往来怎能抵得过当面互通消息。

    于是当日言笙便去了一趟凤栖宫,言明自己想要出宫透透气,听闻晋阳侯府不日即将举办诗会,她想着让广宁公主陪她一同参加。

    皇后前月便答应了言笙,此时听女儿想出宫参加诗会倒也不拦着,但考虑到广宁即将被赐婚,便让言笙当日跟着已经出嫁的淮安公主一同前去。

    言笙本想再争取一下,不过转念一想那日或许罗俊彦也会到场,她若是坚持要和广宁公主一同前去,少不得会被旁人误会什么,如此一想便乖巧地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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