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屏风,言笙和徐霁川简单地探望了一下卧床的两人,又交代了院子里下人好生照顾苏婠婠,他们这才离开往前院走去。
燕王这会刚醒没多久,才洗漱完就听得下人来报,说是昭宁公主和徐霁川来了,他催促着下人整理好他的衣袍,这才让两人进到内室。
言笙瞧着趴在床榻上的燕王,出声慰问道:“阿兄可还好?”
燕王摆了摆手,“再过两天就好了。”
言笙瞧着他到不像是伤到了四肢,而且趴着必定也没伤到肺腑,她好奇道:“你这是伤到那儿了?”
被她这么一问,燕王脸上浮现几朵红晕,低声嘟囔道:“小姑娘家家的”
“天哪,”言笙惊呼,“阿兄你不会娶不了嫂子了吧!”
“咳咳咳。”正在喝茶水的徐霁川实在没忍住,茶水呛到喉咙里一个劲地咳嗽。
“爷只是从马上摔下来伤了尾巴骨,昭宁,你好歹也——”燕王恼羞成怒,但话说到一半就被言笙喂了瓣橘子噎了回去。
言笙坐回徐霁川身边的凳子上,开口道:“行了,你没事儿就行,我方才去看了三郎。”
提到薛纪淮,燕王神色黯淡了几分,季淮是为了护他才伤的那么重,也不知是说给他自己,还是面前的两人,燕王语声低沉:“王府有最好的药材,也有最好的太医,我会把他医好的。”
手中的橘皮被搁回桌子上,言笙将完好的果肉放在燕王手边,“这不怪你,毕竟谁也没想到”
说道罗俊彦,言笙问道,“他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燕王想了想,转头便让自己的小厮去唤府中的谋士过来,不多时,便有一青衫长袍男子跟随那小厮走入正厅,站在外间恭敬候着。
“给几位殿下请安,殿下千安。”
声音听着倒是个沉稳的,燕王没让他进来,只让他在外间回话,“罗俊彦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那谋士答道,“今儿个一早,罗俊彦上书吏部,称年节寒冷,积雪路滑,恐路上不好走耽搁了时辰,想要于三日后提前启程,早半月出发提前去往云贵。”
“狐狸。”言笙暗骂一句,前脚刚打伤了皇子,后脚就想抹油跑路,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他这是认准了燕王不会拿此事做文章,更是笃定了他们不能奈他如何。
卫娘子的身子早已油尽灯枯,年前好在还能用药吊着,但没好转多久便让他掐了那么一回,任是华佗在世也无法妙手回春,这一点,罗俊彦心知肚明,人都死了,再想翻出什么浪来,也是不能够的了。
还有幺幺,一个虚岁不满九龄的黄口小儿,被他打成那幅模样,怕是不死也要重伤,他只需趁着这个机会远离京城,便能金蝉脱壳。
待到来日,再随便找个由头解决掉幺幺,或是干脆矢口否认自己和幺幺的父子关系,无论怎样,怎么样他都能逃脱。
至于燕王和薛纪淮的伤,只肖装傻充愣,一口咬死自己没见过他们,或者根本不知道来人是燕王即可,不知者无罪,他就算因此丢了官帽,却也能保全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不行。”言笙沉着道,“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她想了一想,随后问那谋士,“吏部给他批了吗?”
那谋士答道:“今日休沐,想来明日吏部才会有官员当值。”
她又问:“可否让人从中运作,把他的上书毙掉?”
“如此不妥,罗俊彦的上书合情合理,若是我们因为他动了吏部的人,倒是会将我们的人摆到面上来。”
言笙会意,在六部安插人手不是件容易的事,用来对付罗俊彦得不偿失,她问道:“那可还有什么法子,将人辖制在京城里,让他走不了?”
这回,那谋士思虑半晌,再开口时有些犹豫,“有是有,若是他惹上了什么事,被大理寺或者刑部收监调查,这人便走不了了。”
“不行。”徐霁川出声打断,“此事无论我们怎么周旋,都会牵扯到几位殿下身上,没有适合的人站出来和他打这场官司。”
燕王想了想,出声道:“或许那个苏——”
他话一张口,便被言笙用一整个橘子堵住了嘴,“想都不要想,婠娘已经够苦的了,怎么能让她出面呢?”
随即,她看向了徐霁川,“难不成你也是这么想的?”
徐霁川紧抿双唇,不置可否。
“你们都疯了吗?几位兄长的命金贵,婠娘的命便不是命了吗?让她去做什么?以罗俊彦外室的身份去状告他?且先不说这个罗王氏年前就‘惨死狱中’,就说她若是真的状告罗俊彦,三郎会如何想?啊?”
她一把抓住徐霁川衣袖,“你是他最好的兄弟,你当真不知道他同婠娘的情意?”
徐霁川眸色一沉,他艰难开口道:“是我想左了,公主说得对,作为季淮的朋友,是我想的不够周全。”
言笙知道,他并没有想把婠娘抛出去的意思,只是一时之间的犹豫,加之自己维护婠娘有些敏感,她不想同徐霁川争吵,泛白的指节缓缓松开,她将手垂了下去。
是她有些急了,既想为燕王和薛纪淮讨个说法,也想为幺幺和已故的卫娘子要个公道。
这一场谈判终究是没有结果,言笙失望地折返回宫,叮嘱燕王若是他们醒了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回到九畹宫后,言笙一进门便瞧见了坐在正厅的广宁公主,她突然倍感无力,原本是想为广宁公主择选一位优秀的驸马,却没曾想险些让她跌入陷阱。
“阿姊。”她声音沙哑。
广宁公主冲她伸出手,将人牵到了自己身边坐下,言笙靠着她的肩膀,仿佛这一整天的无望都在此刻有了片刻的归宿。
“你还好吗?”广宁公主柔声问道。
言笙微微点头,“嗯。”
“没有受伤吧?”广宁公主继续问道。
一如既往的关切传入耳中,言笙眼眶酸涩得很,若是广宁公主有半分气恼,她也不会如此委屈,她泪眼婆娑看向广宁公主,“阿姊不怪我吗?”
“自是怪你的。”广宁公主将言笙鬓角的碎发掖到她耳后,“你为什么有事不同我说呢?”
言笙再也没忍住,这几天强撑着的刚强瞬间崩塌,她扑进广宁公主的怀里,呜咽着哭出声来,广宁公主怀抱着言笙,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抚着她的长发,像哄小孩一般同她说道。
“阿姊知道,有些事我不便插手,但你也不用凡事都自己硬挺着,总有些负担是能让我替你分担一二的,对吗?”
广宁公主的温柔细语让言笙内心动摇了几分,险些一时冲动将他们之间的事情全盘托出,但情绪平复后她也找回了理智,且不说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就说徐霁川那么费尽心思想要保护她,自己也不能随随便便拖广宁公主下水。
于是言笙摇了摇头,“无事的,就是,和九兄吵架了”
她语声哽咽,话里尽是说不清的委屈,广宁公主凝视她半晌,心知这是有不能跟自己说的事情,她轻叹道:“罢了,你不想说也无妨,只一点,若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便不要自己强撑着。”
言笙嗫嚅着点了点头,广宁公主见她并未受伤,只是有些精神不济,便也放心了不少,她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但却又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晁公子,可还好?”
晁珩?言笙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回想了一下徐霁川的话,答道:“听说,是受了伤,如今应当在侯府将养着,阿姊可有什么事?”
广宁公主摇摇头,“无事,你记得好好吃饭,我就先回去了。”
“好。”言笙乖巧目送广宁公主离开,看着门被关上,她不禁想到,不会是那晚这几人当中发生了什么吧?
她开始思索起晁珩这个人,确实是个品行端方且有大才的君子,比之胆小怯懦怕担事的董少禹,以及没有分寸往自己身边凑的沈君泽,他倒确实是个驸马的合适人选,但是这人性格有些古怪,阿姊能受得了吗?
如此想着,她唤来云棋,让她带着药材走一趟长平侯府,探望晁珩的同时打探一下那晚都发生了什么,云棋办事利落,只半天便折返回宫。
“奴婢见到了晁公子,也慰问了病症,瞧着——是挺严重的,奴婢去的时候,那晁公子据说浑身上下都缠着纱布,因此只在外间,经由他身边的小厮传了几趟话。”
“据侯府的意思,是那日东瀛人下手太狠了,晁公子在里面算是较年长,便主动挡下了大半的伤,好在都是些皮肉之苦,性命无忧,但也仅此这些,除此之外,奴婢再探听不出其他的了。”
言笙揉了揉太阳穴,这就是不愿意说的意思,那晚广宁公主和晁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我知晓了,你退下去吧,我想休息休息,这两天若是有人上门来,便替我回绝了吧,除了燕王府那边的消息你及时通知我,其他的,你和云琴自行照办吧。”
“是。”云棋退出内室后,言笙走到书房,将夹在《孟子》当中的一叠纸张翻开看了看,这是卫娘子撒手前,自己以防万一留下的后手,也是她留给幺幺唯一的东西,她得想个法子,让这几张纸物尽其用。
次日,六部复工,罗俊彦上书的折子经由吏部批复,下发到了罗府和云贵,三日后罗俊彦即将出发,提前奔赴云贵走马上任。
又过了一日,傍晚日落时分,燕王府的人传话至九畹宫:幺幺已经苏醒,他想要见昭宁公主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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