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过年了。

    过年前几天一般都会很忙碌,  因为要筹备过年的年货,爷爷奶奶都要工作,孟菱就承担了赶大集的重任。

    她在茶馆打工,  除了日常的生活费和那次圣诞节给陈遂准备礼物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支出,那天看了一眼存款卡,  她竟还攒了五千块钱。

    孟菱给爷爷奶奶买了新衣服,从袜子,  秋衣秋裤,  到棉裤,  羽绒服,  全都买了个齐全。

    晚上回到家,爷爷奶奶不出意料埋怨她乱花钱。

    她撒谎说:“这是我参加校内征文比赛的奖金。”

    奶奶不信,  还问:“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奶奶,你放心吧,我有获奖证书,在学校呢,你要是不信,下次放假我拿给你看看。”

    孟菱似乎天生就会撒谎,  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讲得跟真的一样。

    奶奶听罢,也就相信了,只是还是很埋怨她乱花钱。

    爷爷倒没说什么,  后来见奶奶唠叨太久,还帮孟菱说话:“好了,孙女长大了,我们也享福了,  皆大欢喜的事情,就不要再心疼钱了,钱是身外之物。”

    爷爷一番话让奶奶安静了下来。

    孟菱常觉得,她会有一些才思,就是遗传了爷爷。

    她给爷爷奶奶买衣服,光是羽绒服就花了三千多,加上给家里添置年货,最后只剩下五百多块钱,所以就没有给自己置办新行头。

    正好邻居家的姐姐放年假回家了,那天是大年二十九,孟菱起床之后就被邻居姐姐叫去家里挑衣服了,年轻女孩子嘛,有经济能力了总爱打扮自己。她每年都会给孟菱好多衣服,孟菱也很乐意要这些旧衣服。

    这天试衣服一直试到下午两点多。

    回家之后,孟菱才看到手机没电了,她充上电,开了机,立刻有个电话打进来。

    是他。

    “你干嘛呢?”

    听他这个声音,他貌似才刚睡醒。

    孟菱说:“刚才出去了。”

    “打你好多电话都没接……”他声音明显带着初醒后的憨态嘶哑,“我不找你,你就永远都不知道打给我。”

    “我怕你忙啊。”孟菱心里甜丝丝的。

    陈遂轻轻“哼”一声,又问:“等会儿去哪儿?”

    “要去澡堂洗澡,到年底了,再不洗澡堂不开门了。”

    “嗯。”他顿了顿,答应了一声。

    又静了那么一会儿,通话时长上的数字一秒一秒变化着:“我想来找你。”

    孟菱呼吸小小停滞了一瞬:“不太方便。”她咬了咬唇,“过年你来这边的话我没时间陪你。”

    “没关系,我就是过来离你近点,你想做什么随意。”

    陈遂的声音已经褪去了困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说她竟心底一酸,看了眼家里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她默了默说:“还是别来了。”

    如果他是孤单的,她宁愿他在她的千里之外孤单。

    如果他过来,她肯定会忍不住去找他,现在是放假期间,大家都不用上班,在街上晃荡的闲人多,如果有熟人看到她去旅馆找他,肯定要说闲话。

    在小地方,嫉妒心会变成流言蜚语,而流言蜚语能杀人。

    她可以承受,但是爷爷奶奶不行。

    何况她和他才刚在一起,连一星期都没到,她还不太敢招摇。

    她很想揭开这个话题:“怎么不和家人一起。”

    陈遂翻了个身,语气里有撒娇成分:“你不要我,我就回家去过年呗。”

    孟菱心里难受,攥紧了手机:“我没有不要你……那我提前两天回遗棠找你好不好。”

    陈遂愣了愣一笑:“好了,我开玩笑呢,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谈恋爱最重要的自己舒坦,你只要考虑你的心情就行,不用优先考虑我的心情,因为感情是相互的,只有你开心了舒服了,我在这段关系里才能开心舒服。”

    孟菱很轻易就被他哄好,可她还是要问:“那你的心情呢?”

    “你不用考虑我的心情。”他笑笑,“男性是一段感情里更容易获益的一方,所以我理所应当多考虑你一点。”

    “操。”他这边刚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还没等孟菱说什么,他紧接着叹息了一声,“你说我怎么就那么会说话?”

    孟菱又一次变成懵菱。

    “前段时间我新书发布会,读者给我做的手幅写得是‘当红顶流作家陈遂’,我现在要把这句话改一下,我觉得我应该是‘恋爱高手陈遂’,‘情话制造机陈遂’,‘一等一的浪漫主义者陈遂’……”

    “好了你。”孟菱越听越想笑。

    她常常招架不了他这样,一想到这一面只有她能看到,就忍不住小雀跃。

    他这样子好可爱。

    当然,“可爱”二字无论横看侧看怎么都不像是形容陈遂的,那么姑且称为“少年赤诚”吧。他偶尔冒出的碎碎念,无厘头的大道理,搞笑的情话……在她心里,与他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意气风发,在病床前读现代诗的安然静好并无二致。

    因为很不像他,很少流露,所以在她心里有着同样的意义。

    这是他很可贵的一点。

    也是让她信服,为什么一个玩世不恭的人,能够写出许多直抵人心的文字的理由。

    陈遂懒散,却不折堕。

    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热忱的,有赤子之心的人。

    她甚至能透过他现在开着豪车抽着烟淡漠高傲的样子,看到曾经穿着蓝白布料校服的少年。

    她知道,他不喜欢煽情,所以才会在说出心里话之后立刻去扭转氛围。后来挂了电话,孟菱心理完全没有负担。

    而陈遂则在挂断电话之后,买票跟姥姥回东北了。

    这几年隔辈的亲人陆陆续续离开人世,现如今只有姥姥一个活在世上。宋舒云和陈胜文离婚之前,陈遂和姥姥的关系还可以,只是近几年他和宋舒云关系紧张,而姥姥又总是对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莫名自信,做出很多自以为为他好实则很让他为难的事,所以他这几年和姥姥也不怎么见面了。

    这次老人家亲自来接他回东北,看到姥姥花白的头发,他的确不忍,但更想去找媳妇儿,这不是媳妇儿不要他么,他只好顺了老人家的意。

    可是到了东北他才发现,宋舒云也在。

    不仅她自己在,她最近在微博上新公开的小鲜肉男友也在。

    那男的是个民谣歌手,三十郎当岁,留着小田切让类似的中长发,长得有点像低配版的郑伊健。

    这男的挺冷,也不知道是不是文艺男都爱装逼,反正这位大爷听见门响看到是陈遂理都不理,笑都不笑。

    宋舒云和他恰好相反,故意摆出那副虚伪的样子出来,笑着喊:“儿子,终于回来了,外头冷不冷啊。”

    陈遂看了眼宋舒云的男友,特轻蔑嗤了一笑,没有搭理。

    他向来如此,没功夫玩弯弯绕绕,就是要让对方知道他不满才行。

    陈遂在东北度秒如年,孟菱在欢城却觉得时光飞逝。

    她端着电脑到邻居家蹭网,写了一下午的小说,灵感来得凶猛,写得又快又顺。直到奶奶来找了,她才发觉已经天黑了。

    这一天是大年三十,她就这么在别人家坐了一下午,感觉很不好意思。

    回家之后,她拿了一袋巧克力,给邻居家弟弟送了过去。

    这些巧克力还是之前陈遂在圣诞节的时候送的,当时舍友和她一起数了数,一共99块。

    舍友一人拿了几块,她自己还剩一大堆,可哪怕剩那么多,她都还是没舍得吃。现在给弟弟一小袋,她自己还剩五十二块,她打算一个口味留两块,放玻璃盒子里保存,其余的就慢慢吃。

    想到巧克力不可避免又想到他了。

    她掏出陈遂的《无脚鸟》翻阅,里面夹着一张拍立得,是篮球赛上他们被抓拍到的合照。

    心思像烛火晃动,默了默,她又去刷他的朋友圈。

    他最近的一条动态是前天和朋友们去打保龄球的照片,他的生活一向丰富多彩,而她在这边连无线网都没有。

    回家没多久,奶奶就下饺子做饭了。

    每年的年夜饭总是最丰盛的,通常是六道菜,有鸡有鱼。

    爷爷说“一年到头就指望这顿饭,省什么都不能省这顿饭”。

    奶奶把饺子下锅,孟菱把菜炒好,一道道端上来,爷爷开了一瓶白酒,备了两个酒盅,另一杯给孟菱死去的父亲。

    很快就开始吃饭了,爷爷举起酒杯,祝“咱们家今年平安健康”,奶奶和孟菱举果汁和可乐,给爷爷碰上杯。

    尽管他们如此贫穷,可每一年的愿望仍然要许“平安健康”。

    吃着饭,开着电视,准备到八点准时收看春节联欢晚会。

    爷爷奶奶给孟菱包了红包,一共四个红包,四百块钱,爷爷奶奶把爸爸妈妈的那份也给她了。

    尽管不是第一年收到这样的红包,但孟菱还是没忍住鼻酸了一下,只是她隐藏情绪惯了,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春晚很快就开场了。

    在主持人开场白的时候,爷爷忽然说话:“阿菱,白天东街卖烤肠的老李来我这给自行车换轮胎,给我说,他看到你和一个男生在一起。”

    孟菱心一沉,面上却崩住了,一笑:“哦,那是我同学。”

    不是所有女孩都有刚谈恋爱就昭告天下的勇气,大多数女孩反倒会更谨慎,怕刚谈还不稳定,反而比暧昧期还低调几分。

    “他路过这里想尝尝当地菜,因为咱们这边的辣子鸡和菜煎饼还挺有名的。”

    “哦。”爷爷咽下一口酒,沉吟一声,“那怎么不喊到家里来坐坐?”

    奶奶也说:“你让人空手走的?”

    孟菱微怔:“我……”

    “等回头给他带点吃的过去。”爷爷说。

    孟菱只好说:“好。”

    孟菱吃饭快,这是以前在高中争分夺秒吃食堂练出来的。春晚越来越没意思,她吃完之后就回屋里,插上电热毯进被窝用手机码字去了,给爷爷奶奶说:“等沈腾出来叫我。”

    才刚进屋没多久,陈遂就打了电话过来。

    他说:“新年好啊。”

    孟菱一笑:“新年快乐。”

    他问:“吃完饭了吗?”

    孟菱说:“刚吃完。”又问,“你呢。”

    他淡淡“嗯”了一声:“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心情不是很好,默了默,孟菱问:“许新年愿望了吗?”

    陈遂倦懒一笑:“嗯……”他早就不是个相信愿望的人,也其实真的没有兴致,不过既然她提到了,他想了想还是说,“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孟菱新年快乐。”

    孟菱沉默了。

    他笑笑:“怎么不说话了?”

    他知道她敏感多情,想了想说:“我真没什么愿望,勉强得来的愿望也只能勉强实现。如果说有,我现在最真心实意的愿望,就是希望你新年快乐,所以,实现了吗,孟菱。”

    孟菱停顿了那么两三秒:“嗯,已经实现了。”

    陈遂那头响起打火机的声音,他貌似是点了根烟,问:“那你也许一个吧。”

    孟菱脱口而出:“那我希望,陈遂可以快乐,不止新年。”

    陈遂半晌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混不吝一笑:“你个坏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撩人了?”

    孟菱可以想象到陈遂说这句话的样子,散漫中带有一丝宠溺。

    她笑:“我哪有。”

    他说:“有啊,我现在心跳可快了,真想让你摸摸。”

    孟菱:“……”

    “孟菱。”

    奶奶忽然在外面喊她:“你和谁说话呢?”

    孟菱捂紧了听筒:“和舍友。”

    “哦,到沈腾了,你还看吗?”

    “看。”

    孟菱回答了一声,接着又对准听筒,给陈遂说:“我要去看会儿小品。”

    “你为了别的男人抛弃我?”

    孟菱笑:“那是沈腾,不是别的男人。”

    “沈腾不是男人啊?”陈遂蔫儿坏。

    孟菱无奈:“那我们别挂了,我看,你听?”

    陈遂想了想才说:“那我勉为其难答应了吧。”

    尽管说好只看一个小品,可后来他们迟迟没挂电话,《难忘今宵》的歌曲响起,孟菱再举起听筒时,却听到陈遂轻微的鼾声。

    她并不知道,除夕当晚,阖家夜宴,宋舒云和她的小男友竟给陈遂包了一份红包。

    宋舒云在她这位男友面前把陈遂形容成一个叛逆难管教的人。

    加之陈遂在媒体面前也公开断绝与宋舒云的母子关系,所以男友轻易就信了宋舒云的话,这次吃饭,其实有刻意表现想为宋舒云出口恶气的意思。

    那男的给红包的时候态度仍然很差很拽,说什么“红包不多,就一千块钱,回头你改口叫我爸的时候我再多给点”。

    还冷着脸摆出长辈的款儿问他,“给你一百万改口费,够不够格当你爸”?

    陈遂顿时怒了,小白脸只比他大十岁,怎么敢说出“当你爸”这三个字的?

    姥姥也生气:“徐先生,今天能让您上桌吃饭,是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上,但你如果说话不讲分寸,不尊重我孙子,还是烦请您离开我家。”

    姥姥优雅了一辈子,连发火也是体面的。

    而宋舒云女士呢,就在一旁笑吟吟听着她小男友侮辱陈遂,不仅不制止,仿佛还很愉悦。

    陈遂知道,他和宋舒云的性格有相通之处,他讨厌她,一见面就想恶心她,而宋舒云这几年受他名气压制,被他书粉骂过无数次,对他的讨厌只会更强烈,更没下限。

    陈遂心里憋着火,却没有发作。

    只笑嘻嘻看着那小白脸,说:“你要是给我一百万,我叫你爷爷也行。”

    又转脸看向宋舒云:“你这几年谈的男朋友都能组足球队了,什么时候都领我见见,反正我早就是个没爹的野孩子了,多一个人当爹,我就能多一百万,这岂不是比我写书挣钱多了?还不用努力。哦不是——”他忽然笑得更深,“您努力就行了,您在床上多努努力,我就在事业上多省省心……”

    “陈遂,做人留一线。”宋舒云听到这才露出了恼怒之意。

    “你怎么这么说你妈?”小白脸开始展现男友力了,“你再不尊重你妈信不信我抽你?”

    “好了,大过年的,都安生一点吧!”姥姥气得搁下了筷子,长叹气。

    陈遂没气没闹,没给他们任何反应,进屋把行李拎了出来。

    姥姥站起来焦急地问他:“大过年的你要去哪啊。”

    他开了门,扭脸一笑:“我怕半夜宋舒云叫床声太大我睡不着。”

    说完话他不再理会任何人的任何反应,推门而出。

    后来他找了个酒店住,进到房间里,看到远处街道路灯上挂着的红灯笼,他忽然觉得心绪难平,才给孟菱打了电话。

    再后来,他竟安心睡着了。

    孟菱挂了电话,只觉得思念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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