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天幕由冬往西从深蓝色过渡至宝蓝色又到孔雀蓝,西方的天际游浮着几缕橘红或粉紫色的云,这抹光藏匿在七八棵高大的杨树后面,略显孤寂。

    厨房的白炽灯旁聚集了小飞虫和蚊子。

    灯下站着两个人,男生看着女生,女生看着怀里的小狗。

    小乖“嗷嗷”两声哼叫,闭着眼睛舔了舔舌头。

    孟菱久久不语,陈遂又逼近一步:“哑巴了?”

    孟菱不看他,视线落在小乖身上:“你别闹了,我爷爷出来了看到不好。”

    陈遂目光深深,过了好一会才露齿一笑:“把我当狗说明你还没放下我,把狗当我说明你在思念我,我觉得都挺好的。”

    孟菱这才抬眼,泄气说:“陈遂,别这样。”

    她又这么叫他。

    再提起已经是连名带姓。

    陈遂想到这,后退了半步,不再纠缠。

    孟菱低头摸了摸小乖的下巴,轻声说“乖哦”,又把小家伙放在了马扎上,转身去给它弄吃的。

    陈遂在旁边看她忙活。

    过了那么一会儿,他蹲下来,用一根手指去摸小狗的脑袋,他摸一下,小狗就缩一下脖子。

    陈遂又把手指放在他嘴巴上,小狗立即伸舌头来舔,就跟舔骨头似的。

    他不免觉得心软:“你还真是人如其名啊,这么乖。”

    “你别欺负它。”话刚落,孟菱便转身把小狗抱起来。

    陈遂轻嗤:“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它?”

    孟菱紧抿着唇,看样子并不想搭理他。

    陈遂瘪嘴:“我看是你们人和狗合起伙来欺负我。”

    “我……”孟菱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她都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干脆闭嘴。

    陈遂看她语噎,又不免乖顺下来。

    小狗吃食很慢,顿了顿他说:“要不我喂它吃吧,你去做饭?”

    孟菱想了想,把小狗放到他身上,同时把奶瓶也放到他手里。

    随后孟菱就洗洗手去做饭了,而陈遂坐在马扎上给小狗喂食。

    孟菱炒了一盘豆角肉,一盘秋葵炒鸡蛋,又调了份凉拌茄子,都是家常小菜,放在饭店里一盘顶多八块钱。

    奶奶一个劲儿说“抱歉啊没招待好你”,陈遂就一个劲儿回“很好吃我很喜欢”。

    毕竟他吃的不是饭菜,而是人情味。

    后来很快吃完了饭,陈遂不得不告辞了。

    奶奶交代孟菱:“你去送送他吧。”

    孟菱不想表现的太拧巴让爷爷奶奶看出什么,于是就拿了手机出去送他。

    乡镇的夜空总是比城市干净,夜幕低垂着,一把星星撒在上面,飞机混在星星里尾灯发出不灵不灵的光。

    陈遂记得他第一次来欢城的时候,孟菱对他说,这边晚上可以看到星星,很多很多星星。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夏夜繁星,真的很美,而更美的是,月亮还是圆的。

    今天是阴历十五,各种意义上的团圆。

    来巧了,陈遂想。

    孟菱推开红色铁门出去,陈遂紧跟其后。

    这时候大约九点多钟,城市里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乡镇的小路上却几乎没什么人,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渐好,家里大都装上空调,连出来纳凉的人都少了。

    孟菱一声不吭往前走,陈遂跟了一会儿,没忍住叫停了她:“别送了,我自己走吧。”

    孟菱停下来,转身看着他说:“那我不客气了,不送你了。”

    陈遂温柔看着她:“要不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吧,天太黑了,这路灯有和没有一个样。”

    孟菱摇头:“这条路我都走惯了,不用送。”

    她说着就往前走想要离开。

    陈遂喊她:“娇娇,我明天再来找你。”

    孟菱莫名一刺,背对着他停了下来。

    她先是沉默,一时间一人身旁只有夏虫唧唧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陈遂,你用不着这样。”

    “叫我小乖。”

    他拧起两道眉。

    孟菱眼眶莫名一热,话说出口,却依然只能是拒绝:“陈遂你别这样。”

    他像个孩子一样幼稚和固执:“叫我小乖。”

    声音里好像带了两分哽咽,又好像没有。

    孟菱缓缓吸了一口气:“陈遂你走吧,我们已经结束了,你别胡闹了行么。”

    她一句比一句伤人。

    陈遂怔了怔,不由自嘲一笑:“我没胡闹。”

    孟菱背对着陈遂,并不能看到他的神情。

    他恰好站在一颗花椒树下,路边老化的只剩下一口气的路灯亮着烛火一般微弱的光,这缕光穿透花椒树叶落在他的脸庞上,浮动着细细碎碎的光影。

    或许是这气氛烘托的到位,才显得他整个人如此孤寂,好似踏出红尘许久,可却偏偏尘缘未了六根未净。

    再开口,清澈的声音竟瞬间变得有些嘶哑:“我就是想你了。”

    好卑微的六个字啊。

    他声音那么轻、那么轻,却每一个尾音都听得出压抑感,越压抑某些感情就越浓烈。

    孟菱对此却只有沉默。

    脚尖顿了顿,她还是走了。

    留陈遂一个人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浓重的黑夜之中。

    然后他点了根烟抽,尼古丁入肺就像吸入镇定剂,他缓了缓,继续往前走。

    朝和她相反的方向。

    圆月高悬,繁星如诗。

    孟菱回到家里,奶奶已经睡下。

    爷爷在厨房刷碗,孟菱走过来的时候,他把水龙头关掉了,问:“他走了?”

    孟菱说:“嗯。”

    “他就是你之前谈的那个男朋友吧?”爷爷这么问。

    孟菱心一揪,她不知道爷爷是怎么看出来的,下意识想撒谎反驳:“不是,他……”

    “还说来咱们这旅游,这种理由你信吗?”爷爷提到这忍不住笑了笑,却不是开心的那种笑,“咱们这小镇满打满算就几个池塘几块玉米地,他来旅什么游。”

    孟菱:“……”

    爷爷又说:“何况他看你的眼神,我还没瞎呢,看得出来……”

    “看出什么。”孟菱蔫蔫的问。

    “他心里有你。”爷爷思考了一下,才找到这么一个不露骨但又能表达出意思的词语。

    孟菱苦笑:“是么。”

    “看他的长相和打扮就觉得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人中龙凤,专门为你来我们这小地方一趟,也是有心了。”爷爷淡淡说,又叹了口气,“不过,他惹你不开心了,付出行动求原谅是应该的。”

    孟菱语噎。

    爷爷又问:“那你对他是怎么个想法?”

    孟菱绞着手指头:“没想法。”

    爷爷点了点头,又拧开水龙头:“行,你不后悔就行。”

    洗碗巾打出一圈圈泡沫,爷爷手上动作没停,语重心长:“处对象,受伤不怕的,怕后悔。”

    孟菱怔愣了几秒。

    嘴唇动了动,却也只能若无其事,潦草的笑了笑。

    第一天孟菱早起去镇中心给学生上家教。

    她的这位学生是个文科男,家里在这一片算是有钱的,人也很聪明,但就是不认学,暑假补个班还是家长用一千元的奖金激励他才同意的。

    孟菱一共给他上了三次课,这三次他都很不配合,要么在一边打游戏,要么敷衍做几道题,上次课上了一半说有事要出去,孟菱和他妈妈两个人都没拦住。

    这次孟菱过去,他压根没在家。

    他妈妈叹气:“钟奇昨晚半夜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打电话也不接真是急死了。”

    孟菱问:“那课程推到改天?”

    钟太太露出一抹为难的笑:“我是有事情想麻烦你,就是——可不可以陪我一起找找他哦,不然他爸出差回来又要生气,冲我发老大火。”说着说着钟太太染上哭腔,“你说我在家什么也不干,就照顾一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您别哭了,我帮您去找找。”

    孟菱终究还是在钟太太的眼泪中败下阵来。

    她实在是不太会安慰人,而钟太太的道德绑架也还在她的心理承受范围内,于是她干脆答应了。

    接下来她和钟太太分头行动,钟太太去市区找人,她则去良川镇的各个网吧里碰运气。

    镇上的娱乐地点不算多,孟菱一家网吧一家网吧的找,在即将走到第三家的时候,她远远看到钟奇和三个明显混混打扮的男生从一家破败的台球厅走出来。

    孟菱下意识喊了一声:“钟奇。”

    几个男生同时抬脸望过来。

    看清那几个人的脸,孟菱心一沉,原本往前跨了一步打算走过去,又硬生生顿住了。

    下一秒她下意识转过头,背对着他们几个。

    可是已经晚了,他们中个子最高那个人笑了一声:“呦呵,这不是孟菱吗?”

    孟菱脑子嗡嗡地在炸。

    说话这人叫孙程宽,她曾经的同班同学,对她死缠烂,是爷爷跛脚的罪魁祸首。

    “我们好几年没见了吧,来来来,我要给我女神叙叙旧。”孙程宽的声音越来越近。

    孟菱心跳加快,同时深深谴责自己——明明我是没做错过事的人,为什么到头来逃避的人是我?

    挣扎了几秒孟菱才转过身,她不想要看轻自己。

    孙程宽和几个男生恰好在她转过身的同时来到她面前,孙程宽丝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她,眼里的轻浮毫不收敛:“我女神更漂亮了。”

    身后一个叼着烟满身臭气的矮个子立即接话:“宽哥喜欢啊?”

    “那可不。”孙程宽看她的眼神很露骨,“喜欢的要硬了。”

    “哈哈哈哈……”瞬间响起一片调笑声。

    而钟奇没有笑,他问:“宽哥你认识我老师?”

    “她就是你刚才提到的你家教?”孙程宽轻呵一声,“那敢情好,关系更近了不是?”

    孟菱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坏人没有变好,坏人长大了。

    她看向钟奇:“你跟我回去上课。”

    钟奇叹气:“妈的,我就知道你是来捉我的。”

    “上课有什么意思?”孙程宽笑,“钟奇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去睡觉?”

    矮个子男说:“正巧我也困了。”

    孙程宽一乐:“我也是啊,玩了一晚上,有点疲了。”他眼珠提溜提溜的转,眼睛黏在孟菱身上,就像癞□□趴在皮肤上那么恶心,“要不一起睡?”

    “你们得了啊。”钟奇感觉出不对劲来了,忙说,“我还是和我老师回家吧。”

    “让你走了么。”矮个子忽然变了话音,冷冷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生,年纪看着和钟奇差不多大,一个劲儿朝钟奇使眼色。

    钟奇瘪瘪嘴,退缩了,没敢再说什么。

    孟菱看他们几个的交流也就懂了,这里头孙程宽是头,矮个子算个一把手,剩下的几个男孩年纪小都是小弟,没有话语权。

    孟菱不得不警惕起来,想了想说:“钟奇,你要是想继续玩我也不拦你,记得给你妈报个平安,我先走了。”

    她转身想离开。

    一条手臂横亘在眼前:“别啊,叙叙旧呗老同学。”

    孙程宽跨步向前死死堵在孟菱前面:“旁边就有旅馆,进去坐会儿?”

    孟菱心跳的很快,很努力才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害怕,她什么也没说,侧了侧身想继续离开。

    胳膊顿时被人抓住。

    孙程宽露出狰狞一笑:“怎么那么没礼貌呢?我……”

    “放开她!”

    一道声音像一道雷似的劈过来。

    孟菱恍然抬头,看到不远处旅馆门口的陈遂。

    陈遂手里夹着烟,从台阶上走下来,边往这边来边说:“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孙程宽眯了眯眼:“你谁啊?”他始终紧攥着孟菱,“老子和自己女人说话,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陈遂原本只是不耐烦,闻声眼底染上很浓的愠色:“你的女人?”

    他眼神凌厉,说着话已经走到人群里来,矮个子和另一个男生拦在他面前,他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顺手一推,把人推开。

    然后他到孙程宽面前站定,高个子自带压迫感,偏偏他气场一向足,眼神里轻蔑和愤怒交织,定定看向孙程宽:“你也配?”

    “怎么,你想练练是吧?”

    孙程宽还没说什么,矮个子忽然从后边碰了碰陈遂的肩膀。

    陈遂眉头一蹙,拉住矮个子的手把他往前一拉,身子右转,夹烟的手顺便使力,胳膊往上一带,给矮个子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做完这个动作他弹了下烟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孙程宽有点怵了,抓着孟菱的手松了松,问陈遂:“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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