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觉得我能当演员了!你不知道我刚才演技有多好,即兴表演,即兴台词,简直老天爷赏饭吃,效果拉满!”

    阿卓激动的恨不得蹦起来去够路边树上的叶子。

    这事儿还得从二十分钟之前说起。

    那会儿阿卓推门进了调解室,看到陈遂肿着大半张脸,一下子愣住了。

    说陈遂丑吧,倒是没破相,但就是蛮诙谐的。

    阿卓知道这时候笑不地道,可他们哥几个什么时候地道过,于是他在和陈遂对视三秒后,忽然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起来。

    更不地道的是,他自己笑还不够,边笑还边掏手机点开微信群开了个视频聊天,呼唤张之挣和李凉来看。

    李凉恰好那会儿在线,看到陈遂的脸,笑得呦……差点背过气去。

    陈遂顿时来火了,噌地从椅子上坐起来要去揍阿卓,阿卓边躲边说“这是警察局,你搞啥”,陈遂就咬着后槽牙说“老子非把你胳膊腿给你卸了”……

    后来呢?

    后来……还好阿卓跑得快啊。

    出了门之后,他迎头撞上孟菱了。

    听孟菱说话挺丧的,就想着给张之挣打个电话一口气把这事解决了。

    张之挣听完了就说:“不急,趁这个机会,好好帮陈遂整一出苦肉计喽。”

    阿卓顿时意会。

    挂了电话之后就开始给孟菱演戏,一副“这事儿难办”的样子。

    刚才孟菱一个人站院子里打电话的时候,李凉在群里打了个语音电话,他后知后觉问:“不对啊,你们怎么在警察局?”

    张之挣刚好上线,顺口就把事情三两句话复述完毕:“陈遂去欢城找女人,把情敌打了,现在进去了。”

    虽然和事实有蛮大的偏差,但只要最终结果大差不离,那这件事整体看起来好像就没什么毛病。

    李凉听完就说:“好办啊,爷就能把事办了,我有个叔叔恰好在那边有人脉,可以处理这逼事。”

    李凉外婆家从商,但本家这边基本都从政,司法部门的人脉很广。

    阿卓顿时喜出望外:“真的吗!太好了,那我这就去告诉孟菱!”

    李凉骂:“你傻逼吗。”

    “如果你不是傻逼,就想方设法让孟菱着急,心疼,自责。”张之挣讥笑补充道。

    “……”

    阿卓顿时觉得自己身负重任。

    就那种……陈遂下半辈子的幸福都系于他身上的感觉。

    于是他走出警察办公大厅,到院子里对孟菱展现了毕生演技。

    “你知道现编陈遂的话有多难吗,我表面上说‘我想想他原话怎么说哈’,实际上心里直冒冷汗,在想‘我想想我怎么编哈’。”

    明明一出好戏已经落幕,可阿卓还是意犹未尽。

    李凉哂笑:“废话不多说了,我刚才给我叔打了电话,他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交代几句就行。”

    “那你解决我就不插手了。”张之挣说。

    李凉夸奖:“我们家阿卓长大了,都能自己解决事儿了哈。”

    张之挣笑笑:“这小子……”

    阿卓边打电话,眼睛边往路对过的孟菱上瞟《梦特别娇》,牢记网址:,只见孟菱接到一通电话,很快收敛了情绪,往警察局这边过来了。

    阿卓说:“先不说了,挂了。”

    他急急收了线,假装出门来找孟菱不小心和她遇见的样子,特妖气一笑:“菱儿啊,买完水了?”

    孟菱说:“嗯。”

    阿卓又说:“你也别太着急,我在想办法了哈。”

    孟菱一笑:“如果顺利,陈遂吃午饭之前就能出来。”

    阿卓诧异了一瞬:“啊?”

    孟菱风轻云淡:“先进去等着吧。”

    阿卓特懵逼的点了下头:“哦……”

    一小时之后。

    陈遂从警察局里走出来,那会儿恰好十一点钟,刚好可以赶上午饭。

    阿卓问:“所以孟菱你用什么办法把遂哥捞出来的。”

    孟菱不愿多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陈遂偏过脸盯着她的眉梢。

    孟菱不自在的转了转身子背对着他,对阿卓说:“既然陈遂已经出来了,你们俩就赶紧回遗棠吧。”

    阿卓一副“无法发表意见”的样子,把目光丢给陈遂。

    陈遂没说回,也没说不回,就淡淡说:“饿了,先去吃饭。”

    孟菱说:“我还有事,你们吃吧。”

    “一起吃点呗。”阿卓说,“正好你也尽尽地主之谊嘛。”

    “我们俩去吃吧,她有事,让她去忙好了。”陈遂这么说,说完便转身离开。

    阿卓顿了顿,匆忙给孟菱说了句“拜”,然后追上陈遂的步伐。

    孟菱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随后她在路边开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往一家奶茶店。

    钟奇在门店靠墙的角落等她。

    孟菱进去之后,发现钟奇已经点了两杯杨枝甘露,她坐过去,钟奇一笑:“老师,心里的石头卸下来了吗。”

    孟菱问:“你怎么跟你爸说的?”

    钟奇回想到两小时之前,他拿着一段网上拷贝下来的家暴视频,到钟涛的办公室找他。

    他扬着手机,特别乖戾:“亲爱的father,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回家之后给我妈磕头认错,并且写保证书以后不能再打我妈。第二,动动你的人脉帮我救个朋友。”

    离得远,钟涛并不能辨别那视频里的人是否为自己。而他本身就有过家暴行为,心里难免有鬼,不自觉就心虚了,也就无暇再辨别。

    一开始他还试图和钟奇商量:“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要是我的乌纱帽丢了,你还有好日子过吗?你能穿得起一千块的球鞋,用上一万块钱的手机?”

    可惜钟奇油盐不进。

    钟涛暴怒,一把夺过他的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钟奇不怒反笑:“反正我有备份。”

    一句话说得特别畅意,有着报复的快感。

    钟涛思考了一会儿,咬牙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话虽如此,却是低头的信号。

    钟奇知道,事成了。

    思绪戛然而止,钟奇看向孟菱,长话短说:“反正,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

    孟菱听罢不再多问。

    她端起眼前的饮品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之后,她对钟奇说了几句掏心窝子话:“钟奇,虽然我只教过你两节课,但好歹也算你的半个老师。我能感觉你不是一个坏孩子,我希望你能够快乐一点,不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凝视深渊的人。”

    钟奇听罢一笑:“算了吧,你和我非亲非故,和我说这个干嘛,再说了,要不是因为我你也掺和不了这种事,而且我帮你是因为你上次……”他眼神闪躲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在我爸打我妈时你站出来制止了。”

    钟奇明显情绪起伏大了很多:“你不知道,上次你敲门,我爸害怕我向你求救,把我打晕了,我真恨他,我恨不得他受点惩罚……”

    原来是这样。

    孟菱轻轻喟叹:“好,今天我说得话希望你听得进去,我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我只是觉得这些话我应该给你说。”

    “为什么?”钟奇问。

    十五岁的孩子,到底还是不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善意。

    加上他们以前每次见面,他都在刻意展现叛逆,故意不上课,故意和母亲争吵。

    “你在可怜我吗?”钟奇只想得到这一个原因。

    孟菱摇头:“不是。”

    她眼眸中蕴含着柔和的力量,像湖水一样:“我只是看到你就想到另一个认识的少年。”

    “他和父母关系很差,被至亲伤害过,然后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很……”

    孟菱脑海中闪过尖锐二字,可又觉得不贴切,默了默她用一个更合适的词代替:“成为了一个很孤独的人。”

    这种孤独不是把自己封闭起来,而是在热闹深处言笑晏晏,可一眼望过去,这个人是灰色的。

    就像电影的一帧,所有人都是彩色,唯有这个人是黑白色调。

    也像一出《楚门的世界》,他让自己的生活成为了一出戏,望着一只只眼睛,就像望向一个个镜头,永远假笑,永不ng。

    他的孤独就像白鹤林诗里所写,从童年起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的星辰。

    “那个人是谁?”钟奇问。

    孟菱想了想说:“一位老朋友。”

    钟奇沉默了几秒,又换上孩子气般的微笑:“哦?是男朋友吗?”

    孟菱眼神闪躲了一下:“我要走了,还有事。”

    钟奇没再说什么,任由孟菱离开。

    同一时间,陈遂和阿卓找了个餐厅,要了包间,随便点了些当地特色菜就开始吃饭。

    李凉打电话过来:“操,什么情况,我叔说有个姓钟的把事办完了。”

    阿卓开了免提,这些话陈遂听得清清楚楚。

    他夹菜的手一顿,问:“姓钟?”

    “嗯,貌似是一个姓钟的副处长。”

    陈遂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名字——钟奇。

    昨天之所以能够赶到孟菱爷爷的小摊上,就是因为钟奇跑到旅馆大喊“孟菱,孟菱……”,向他通风报信。

    就是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是钟奇主动帮的他,还是孟菱出言相求。

    陈遂脑子飞速旋转:“阿凉,帮我查一下姓钟的这个人的资料,还有孙程宽,也帮我查一下。”

    “查到之后呢?”

    “先查再说。”

    陈遂很沉,少有的沉郁。

    阿卓记得他上次这么阴郁肃杀,还是在杨老师死后,他帮杨老师处理后事的时候。

    陈遂这人一向落拓,看着对什么事儿都不伤上心,若是沉下来了,就是要对付人了。

    阿卓问:“你不知道,之前那个姓孙的那边还想和孟菱做交易,说是和平解决,你和孙程宽都可以没事,但孟菱拒绝了。”

    陈遂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欣赏:“是么。”

    小丫头性格里柔中带韧,倔强起来还真让人佩服。

    阿卓却以为陈遂这不苟言笑的“是么”二字,是在为孟菱不救他而伤心,忙补充:“不过后来我见她偷偷哭了。”

    “……”陈遂猛一愣,反应过来后,竟不知嘴角是该向上该是该向下了。

    既高兴,又心疼。

    各自沉默了一会,吃了一会饭,阿卓又问:“你还回遗棠吗?”

    “不回。”陈遂毫不迟疑。

    阿卓嘁一声:“我就知道我问了白问。”

    陈遂夹了块牛肉卷吃,他半边脸还疼着,吃饭的时候就不能说话,说话就不能吃饭,等他把牛肉卷咽下肚,才说:“等会吃完饭之后你就回去吧。”

    “那你什么时候回啊。”

    陈遂的口气理所应当:“开学吧。和孟菱和好之后,陪她在这边住一段时间。”

    “瞧你这口气。”阿卓笑,“你就这么确定能破镜重圆。”

    “破镜当然不能重圆。”陈遂喝了口汤,稀松平常,“但是镜子没破啊,一直是圆的,就是花了而已,擦擦就好了。”

    阿卓渐渐敛去了笑意。

    旁观着如此确切的爱,就不好意思再开玩笑。

    看到陈遂心无旁骛朝着孟菱狂奔,他忽然想到吴栀子。

    那个文艺腔的女青年,大他两岁,爱唱歌,爱漂亮,会抽烟但酒量差,梦想是仗剑走天涯,然后在山上开个民宿,养一只梅花鹿过活。

    她总叫他小孩,不高兴的时候喊他小屁孩,高兴了就喊他小漂亮。

    他因为害怕正经表白就会被正经拒绝,于是一直在开玩笑似的去表白,而她就一直笑笑说你够了。

    可看到陈遂这样坚定,他忽然觉得不能再吊儿郎当。

    吃完饭之后,阿卓回遗棠,而陈遂去医院打消炎针,想让脸上的伤好得快一点。

    后来有那么两三天他都待在旅馆里,除了去医院打消炎针之外,没有出过门。

    他其实很讨厌打针,以往生病连药都不肯多吃,都是让它自然好。

    但这不是求偶期,需要用脸么,没办法。

    李凉那天还说,你他妈就该多吃辛辣鱼腥让你那脸多肿几天,那女人看着就容易心软,你该让她使劲心疼你。

    苦肉计也不是不行。

    孟菱心软,哪怕嘴上表现的事不关己,可背地里一定是会伤心的。

    但正因为知道她是这样的人,陈遂偏偏无法往她柔软处插刀子。

    就……还是美男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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