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黎试着把手臂举出人群,对着那位“阑儿”大力挥手,“阑儿”倒是瞧了她一眼,但眼中无澜无波,似乎并不识得她。
人群中不宜动用术法,尤其要避免暴露抟盛,后背有伤也不易剧烈运动,慕初黎贴着墙壁,思索着等人少了后,打听一下那群芳楼在何处,再摸索过去,却被人猛地一撞。
那人背对她而立,虽是一身男装打扮,但慕初黎余光一瞥间,却看到她耳垂上一个清晰的小洞。
那人跌跌撞撞比她挤得更快,一面搡人,一面作势要抽出身侧的剑,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若有心还是能听出是女子的声音。
“让开!都让开!什么花魁,那是狐狸精!你们都被骗了!果然狐狸最会惑人!”
狐狸精。
慕初黎抬手抽出发上那根雕着狐狸的簪子。
果然啊。
然而那叫嚷着要杀“狐狸精”的女扮男装姑娘,终于得了机会,将腰上的佩剑一把抽出。
森冷的刀光应在眼中,吓得四周百姓登时大叫:“杀人啦!”“娘啊!”“救命!”
一时间人群更见混乱。
“我哪里杀人了?!我是来除妖的!”
那女子愤恨出声,奈何没人听得进去,推推搡搡中不过被挤得手脚不稳,又怕伤到人,只能一面把剑高高举起,一面怒然呵斥。
“让开!都让开!我要除妖!除妖!谁要除你们!你们听没听见我说的话!别挤啦!!!”
折腾来折腾去,花车早没影儿了。
慕初黎:“……”
这是哪里来的傻白甜修士。
好一顿折腾,人群才四散开来,那扮作男装的女子也被挤得发冠脱落,乌发泻满身后。
瞧着妹子实在太白太甜,也怕她真拿剑去把那极像齐阑的花魁给劈了,慕初黎叹了口气,上前一把拉住人,道:“姑娘……”
那女子转过脸。
慕初黎声音哽在喉中。
女子乌发雪肤,柳眉秀逸,姿容清丽,竟然与她有四五分相像!而气质干净,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溶美之感,更是与薮春有七八分相似!
对方对她这个长得相像的人,却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抬眉不解:“怎么了?拉我有何事?”
慕初黎到了嘴边的话语生生变了开去:“我叫慕初黎,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扬扬眉,继而弯眸一笑:“我叫陆箫。”
慕初黎:“!!!”
这……这不可以算是她的娘?
可是陆箫不早就过世了吗?!
为何如今看来完全和她是般大的年纪?
慕初黎愣在原地良久,好半晌才敛回思绪,刚要再仔细询问,身后又有人喃喃“花魁好美”,陆箫如梦初醒般,三两下重新束好头发,望着花魁离开的方向,忙道:“暂且失陪,我还要除妖,有事之后再找你!”
话落,足尖一点,眨眼飞向檐角跃身消失。
慕初黎尚是震惊于女子的身份,想了想,索性也追着陆箫的身影而去。
群芳楼倒是有些距离,慕初黎拐了有几个街头,才楼阁参差间寻到了挂着灯笼和彩纱的群芳楼,活动偏多,后背伤处都有些疼了。
楼中也不知在进行什么活动,吵吵嚷嚷,还在不断的有富贵公子摇着折扇往里走,倒是十分热闹。
慕初黎抬头瞧了着纸醉金迷的处所。
穿越人士必备活动,逛青楼!
慕初黎本也要跟随那些公子哥儿们进入,然而还没摸到门槛,就被一旁招着手绢接客的老鸨拦下。
“小姑娘,是来寻你心上人的吧。”
慕初黎:“……”
也不待慕初黎解释,鸨母便掩着手绢叹息一声,劝诫道:“听过来人一句劝。男人逛个青楼本就天经地义……总好过他日你嫁入夫家后,心上人娶了三妻四妾,在后院争权夺势!”
慕初黎呵呵一笑。
神特么男人逛个青楼天经地义,嫖|娼犯法,监狱欢迎好吗。
奈何是时代的局限,也没希望把老鸨的价值观扳过来,慕初黎只得解释道:“我不是来寻心上人的,是来寻……有手帕交的好友,就是你们花魁阑儿……”
一边说一边临时编。
“我与她一起长大,后来她因家道中落而失踪,我本以为她已命丧凶徒之手,没想到今日在街上能看到她……多年得见挚友,劳您让我进去,看她一眼!”
然而那老鸨只甩着手绢道:“阑儿今日刚刚游街完,正在休养,小姑娘还是莫要打扰了。”
看样子不论她说什么,老鸨都没有放人的意思。
慕初黎指尖微抬,刚要让老鸨身后那株牵牛花把人拖走,等她进去再说,身侧光影一暗,忽有一名男子站在她的身边。
那男子从袖中取出一方小金元宝,对着老鸨微微一笑,又指了指慕初黎:“这是家妹,来此的确是为挚友而来……可否鸨母通融一番?”
鸨母攥住金元宝,用手绢蹭蹭擦擦,又对着阳光瞧,欢喜的嘴都要合不拢,忙不迭应声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二位请进!来人,将两位贵客送到二楼!”
慕初黎:“……”
早知当初让谢沉翊教她学金了。
点石成金,钱能使鬼推磨。如果还不放人,她就把拦路的点成个小金人儿!
直到坐上二楼的位置,慕初黎才来得及仔细看过男子。
一身缎蓝色长袍,无甚装饰,容颜虽不及谢沉翊和慕九辞那般出彩,但也是十分俊秀,尤其在唇角弯起时,让人如沐春风,瞧着便让人忍不住信赖。
尤其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浩大辽远又温和包容,有种可容世间万物的慈悲感。
慕初黎行了个礼:“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还不知尊姓大名?”
男子将倒好的茶推到她面前,一笑答道:“姑娘唤我凌遥便好。”
凌遥?
慕初黎皱皱眉。
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慕初黎刚要细问,楼下传来喧嚷声,她只得暂时止住话头,撩开栏杆前遮掩的帘纱,探出脑袋向楼下看去。
这群芳楼其实颇为出乎慕初黎的意料。
她盯着楼下载歌载舞,还在持着手绢一挥坐下宾客,又飞了个眉眼,最后扭腰摆臀捏兰花指的……男人。
心情,就有点复杂。
群芳楼居然不仅仅是一处妓院,而是一个妓院和小倌馆的结合体。
不得不感慨一句,天子脚下真会玩儿啊。
今日的群芳楼颇为热闹,慕初黎进来时,就瞧见一楼的高台上,衣饰繁丽的女子男子,或奏琴高歌,或翩然起舞……颇像是现代歌舞活动前的开场热身?
果然,随着奏乐的鼓点愈见轩昂急促,又峰回路转骤然停止后,鸨母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站在高台上开始声情并茂。
慕初黎小口啜着茶,也慢慢知晓了现今的情况。
今日是群芳楼一年一度的花宵会,特意在清明后的第三天召开,便是借了草长莺飞公子小姐们踏青出游兴致未湮的好气象。
清明?
慕初黎皱眉。
若没记错,她穿越过来后和噬人花折腾那会儿,就已经过了清明,如今分明都到了暮春……再想到还有一个早就应该去世了的陆箫。
莫非她是到了过去?
老鸨还在声情并茂。
这花宵会说来也简单,就是挑选楼中的七名女子来赎身。
不同于寻常青楼,赎身只要钱数够了,便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群芳楼里的人想要赎身,必须在花宵会上。
至于谁能给赎身,也简单,出钱高者得。
若无人赎身某位女子,该女子可用自己攒下的银钱,为自己谋得自由身。若那被赎身的女子所出的银钱,较那些富家公子出价都高,自然也可以为自己谋得自由身。
只可惜身处青楼,便是保住性命也是难事,又妄谈想要攒下银钱。以上二者的可能性,都低到极致。
慕初黎看懂了。
这套规则再怎么花里胡哨,归根结底都有一个基础——把女子当成商品拍卖,老鸨赚得盆满钵满。
毕竟男子想要赎身,完全随意。
慕初黎手指扣着下巴,望着下方的人群。
也不知陆箫和齐阑在哪里。
慕初黎搓搓手指,瞧向高台边缘的绿植,刚思量着要不悄么生息地栽几个噬人花进去,也好方便找人,便听到楼下突然传来轰然巨响。
高台一侧的梁柱花雕应声而倒,夹杂着众人的尖叫和怒吼。
烟尘狼藉中一抹白影倏然跃出,也不知是怎样看准了人群中那抹轻衣红裳,长剑一挑一横,瞬间将红裳女子别在对侧的花壁上。
白衣持剑的自然是陆箫,而被钳在剑与墙壁之间的,赫然是齐阑!
慕初黎进来时,仔细打量过四周一圈,当时并没有看到二人身影,本还以为二人已经离去,没想到闹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便见陆箫抵住齐阑脖颈,竖眉敛声:“妖物,还不现出原形?!”
“妖物?”却见齐阑挽唇一笑,在满不在意地一撩侧发后,她抬指挑起陆箫的下颌,凑到齐阑的耳边吐气如兰道,“谁是妖物?”
慕初黎:“……”
咱也不知为啥,就是突然生出一种挚友变小姨的……微妙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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