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谢沉翊不动声色收下银两,又含笑致意:“有劳掌柜。”
慕初黎一脑袋问号随谢沉翊要转身上楼,还是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袖,满头雾水地盯着掌柜的瞧,一旁正坐在一边一盘牛肉一壶酒的壮汉,把前因后果全部收入眼中后,哈哈一笑。
“小姑娘和小伙子,是头一次来我们这里吧。”
谢沉翊点头一笑:“阁下慧眼。”
“哈哈哈哈哈!”男子一阵长笑,拍拍身边空下的座位,“来来来,两位坐,两位来坐!我给你们讲讲我们这里的规矩!”
谢沉翊也不认生,牵过慕初黎坐到男子对面。
那壮汉又招呼小二多上了几个菜,方开口道:“在我们这里,买东西不收钱是惯常的传统!毕竟我们友善又好客哈哈哈哈!”
顿了顿,又放低了声音,悄声道:“不过啊,可不是真的不收你们的钱。”
“要等到今晚时,你们需要特意往客栈后院走上一走,哪里会有一方专门收钱的小居所,到时会有人专人将我们入住客栈,包括客栈掌柜给我们的钱,全都收回。”
慕初黎只觉得脑门上的问号又多了一圈:“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友善又好客呗。”壮汉重复道,“甭管背后是不是要把钱给还上,起码明面上我们不仅不收钱,还主动给客人钱了不是?”
慕初黎:“……”
好像有个大病。
图啥?还不够晚上排队送钱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是我们人民的大敌!
“其实以前不是这样的。”壮汉干了碗酒,又示意谢沉翊也来上一碗,才追忆道,“起码三百多年前不是这样。”
“以前都是银货两讫童叟无欺,可惜那会儿执政的君王有个大病,说是我们大弥弥之境之所以国力式微和人心贪婪自私自利脱不了干系,于是开始推崇舍己为公、大爱无疆,倡导人人奉献,买东西不花钱!”
慕初黎:“……”
慕初黎:“他是不是脑袋被门板挤了?”
壮汉非常非常赞同地点点头,又道:“但是又不能真的买卖交易不给钱,所以要么像客栈这样,明面上不收钱私下补上,要么便省去银钱交易,换成了以物易物。”
慕初黎鼓掌:“以一己之力,推动社会倒退。”
原始社会没有货币时才以物易物。
“好在三十多年前,现任国辅上位。”壮汉又灌了口酒,回忆道,“听闻国辅上台头一天时,便颇为感慨,于万人之上下了一个结论——就算一个傻子用脚趾头想出来的政策,也比堂堂君王用脑袋想出的政策好。”
慕初黎:“……”
“国辅要求在不超越法理尺度和公正良序的基础上,每个人追着最大的利益行事。”
“就好比一个商人卖一只鸡,需要五文钱,但是商人说,啊,我要造福他人,让百姓四文钱就能买下这只鸡。但是买鸡的百姓如果也要造福他人,也说,啊,我不能让商人为了我蒙受损失,而且商人心地善良,我更要回报,我出六文钱!”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你推给,我推给你,鸡卖不出去钱也收不到。”
“还不如就定下五文钱。商人觉得五文钱卖鸡他赚的最多,自己的利益最大。百姓也觉得五文钱能买回一只鸡,非常合算……这样,从自己的最大利益出发,反而造福的是整个民众。”
慕初黎目露新奇。
她想见见这位国辅!试问谁不想和大佬做朋友!!
壮汉又笑了一下:“只不过这个劳什子规定都存在三百多年了,一时难以变更过来,所以国辅也没立刻要求改变,只是从邻里货物交换,从街上一些小摊贩货物买卖开始……现在客栈这种影响大的地方不也渐渐改变了吗,虽然还没端在明面上,这几年还是好了很多了。”
怪不得白日里在街上闲逛时,没遇到这种买东西被反给钱的情况。
原来是被“改革”的春风先吹了一波。
慕初黎点点头,笑道:“好在有国辅,是那位执政的君王不智。”
壮汉一拍大腿,十分痛恨道:“说的就是!”
了解完因果缘由,慕初黎又打听了下那位国辅的信息,得到的都是一些治国理政方面的成就,至于其他,无所知晓。又旁敲侧击着询问是否听说过夭骨之类,壮汉也是一无所知。
慕初黎与他道了谢,才与谢沉翊上了楼。
对于是要一间上房还是两间上房这个问题,慕初黎纠结了良久。
一间的话,即使心意相通,但孤男寡女,怎样也不大合适。
两间的话,二人人生地不熟,谢沉翊还没有法力,万一出了事端她照料不及……
最后是谢沉翊做了决定:“两间。”
又瞧着慕初黎望着墙壁恨不得在两屋之间凿个通道出来的眼神,这人手指搭在自己襟衽上,轻轻一扯,露出锁骨一抹。
慕初黎:“??你干嘛??”
谢沉翊无害一笑:“无需夜半打墙潜入,你想对我做什么,随时恭候。”
慕初黎:“……”
慕初黎一脚踹向他的小腿。
这人分明知道她在担忧什么,还没个正行。
然而经此一打断,慕初黎也反应过来,这人阵法造诣无出其右,寻常人等根本没发在他手底讨得便宜。
压根没有担心的必要。
照顾惯了,总觉得是个来阵风轻轻一吹就会折了的小白莲。
颠簸了一天,又因身处异地总是提着心,多少有些乏了,回屋后慕初黎泡着热水澡,又将楚瑶凌传授给她的心法练了一遍,没想到睁眼之时,听到了屋外传来的敲门声。
慕初黎心下一惊:“谁!?”
她衣服还没穿!
门外传来谢沉翊的熟悉声音:“初黎。”
慕初黎缓了口气:“稍等。”
起身时却打了个喷嚏。
慕初黎揉了揉发冷的身子,才发现浴桶里的水已不知何时凉透,连周围的天色都黑了下去,竟然已不知何时入了夜。
她打着寒噤裹好衣服,不经意间抬目时,却是眼前豁然一亮。
谢沉翊站在门外,房门被拉开时入眼就是慕初黎略微发白的唇色,然而根本不待他开口,慕初黎已经拉过他的手,一把将他拽进屋里。
又满是欣喜的指向头顶:“看!”
已入了夜,屋内也未点灯,明明本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然而在头顶上方,一缕缕如极光一般的光带,正在半空缓缓流动。
而那光带五彩缤纷,璀璨夺目,比极光还要绚烂。
然而谢沉翊却是望着她的唇色,垂目询问:“可有不适?”
慕初黎一怔,摇头一笑:“没有呀,我不过泡个澡,又练了下楚前辈给的心法,怎么会有不适?”
修炼心法时物我浑一,与天地融为一体,是种很玄妙的感觉。
就是水冷被冻着了。
慕初黎歪了下脑袋:“怎么了?有问题吗?”又抬目道,“只不过我分明觉得是打了个盹的功夫,没想到睁眼时不仅天黑了,头顶还出现了这个。”
她指向头顶的极光。
谢沉翊望着极光:“抟盛骨对灵力需求旺盛,有心法修炼更甚。因山河图本就是神物,灵力丰沛,所以在山河图中你不会有任何不适。”
“山河图之外,灵力有限,难以撑持住抟盛,让你陷入一种‘沉睡’状态,直至将需要的灵力尽数弥补,才转醒过来。”
“而这极光……”谢沉翊沉默片刻,“就是被抟盛拔除灵力后,留下的灵力乱流。”
抟盛霸道,短时间内将此地灵力尽数吸收后,周围灵力迅速向此地弥补,形成乱流。就好比湖泊之中突然挖了一个深坑,湖水迅速向深坑内流动,形成漩涡。
慕初黎愕然,才道:“那我现阶段还是不要修炼这心法的好。”
毕竟人生地不熟,若有人瞧出异状,察觉她身负抟盛,那还麻烦了。
话罢,又打了个喷嚏。
谢沉翊把手中的一个包裹递给了她:“穿好衣服吧。”
慕初黎“咦”了一声,这才注意谢沉翊手里一直提着东西,她接过来拆开,里面竟是五套衣物!
都是当地的服装样式,只是颜色更鲜亮了些,材质也好了不少,慕初黎取出一件抖了开来,又比了比,不得不承认,谢沉翊挑衣服的眼光还是不错。
她果断将谢沉翊撵回屋子,拿起衣服欢欢喜喜试穿一番,又对着屋内的镜子转了一圈后,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只是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慕初黎还是迟疑地抬起手,掐了掐自己的腰和臀,又量了量……胸。
有个问题。
这人是如何知道她尺寸的?
……
慕初黎是在戌时敲响了谢沉翊的房门。
白日在楼下时,壮汉与他们说过,要在戌时时,到客栈后院把白日的钱交上,否则半夜定会被赶出客栈。
等到谢沉翊拉开房门时,才注意到这人也披着一身湿漉漉的长发,眉眼上带着水汽。
竟也刚刚沐了浴。
身侧的房门也在一个接着一个打开,众人陆陆续续地往后院走,有的人更是一脸的睡眼惺忪,简直就是夜猫子集体出动。
然而等到站到后院时,慕初黎十分后悔把谢沉翊带了出来。
明明她都把谢沉翊的容貌遮了不少,如今不过是中上之姿,然而兴许是真应了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也不知谢沉翊被哪家的骄纵小姐漫不经心一瞥后,那小姐瞬间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凑了过来:“郎君是哪里的人?”
慕初黎:“……”
她等会儿就把谢沉翊捏成个丑八怪,看一眼就折寿的那种。
然后一把将谢沉翊拉到身后,自己迎了上去。
那女子恍若不觉,继续向前凑:“郎君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是婚配?”她掩唇一笑,“我家中还有夫郎十四人,你若入赘,彼此相依相靠,等我临幸,定不会孤单。”
本要操控人面花把人吓走的慕初黎:“???”
这个世界,难不成流行一妻多夫吗?
谢沉翊已然低眼一笑,向慕初黎身后挪了挪,妥妥一个小白脸儿入赘柔柔弱弱要受她爱护的模样:“可我已有婚配。”
慕初黎:“……”
女子终于把目光挪到慕初黎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随即不屑一顾:“长得……还凑合,可你家中仆人几何?房屋几顷?珠宝金银多少?”
又“呵”一声:“如若太少,劝你便早早放手,免得耽搁了这位郎君。”
慕初黎也跟着“呵”一声,抬抬下颌:“我家中仆人凑合,房屋凑合,金银珠宝更是通通凑合,可是啊……”
她在女子蔑然的目光中一把拉过谢沉翊,又踮起脚,往他唇角狠狠一咬!
最后回眸挑衅一笑。
“可是郎君只喜欢我,你就是长得跟个花儿似的漂亮,家中仆人无数,房屋无数,珠宝金银无数,在他眼中,也不过白搭。”
女子冷笑一声:“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话语落下之际,她身后跟随着的一名家仆双手一合,结印。
头顶雷声轰隆。
竟是修士,还是个雷修!
眼看雷电就要落下,慕初黎抬手刚要催生树木把雷电引走,便见身侧的谢沉翊上前半步,把她完整护在身后之时,抬手凌空一抹。
雷电瞬间消失。
慕初黎:“?”
发生了什么?
那女子不明所以,瞧见慕初黎仍旧好端端地站在哪里,抬手一巴掌扇向家仆:“我养你是吃闲饭的?!”
那家仆生生受了一掌,却是满目惊惧,望着谢沉翊的目光如同望见了鬼一般,更是哆哆嗦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谢沉翊恭敬道。
“圣子在上,请饶恕我等冒犯之举!”
慕初黎转脸看向谢沉翊。
什么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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