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错。”少年顿了顿,又眯了下眼睛,“五官挺端正,不比我姐差,而且气质截然不同……怪不得能勾引的了我姐!汰!”
慕初黎:“……”
翻脸比翻书都快。
“但你怎也不应该做这城主夫婿!”少年长刀一荡,又往身前一横,颇有几分要拿她霍霍磨刀的意思,“说!你是哪里的人!想要对我姐……”
话语未落,屋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
“褚凤羽!”
是褚凤歌的声音。
慕初黎清楚看到,少年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哆嗦了一下,又战战巍巍地转身,瓮声瓮气地看着跨门而入满面怒意的女子,蚊子似的嗡了一声。
“姐……”
褚凤歌瞥了他一眼:“出去。”
“姐……”褚凤羽惶然抬脸看她,声音发颤,“姐你听我解释,我……”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褚凤羽张了张口,话语哑在嗓子里,眼中渐渐氲出潮意,最后“吧嗒”一声落下,下一瞬,“哇”一声,褚凤羽抹着泪拖着长刀哭喊而出,哭声那叫一个震天。
“呜娘不在了,爹不要我们了,你也凶我……”
渐渐跑的远了,后面的话慕初黎听不清楚。
她转脸看向面色沉若水的褚凤歌。
褚凤歌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讨厌男子,背后定有一些道不尽说不明的缘由。
只是主人不说,作为旁人,他们也无权多问。
褚凤歌回过脸,勉强对她笑了一下:“让妹妹见笑了。”
又拍了拍手,唤来侍女,“准备些饭菜过来,该用膳了。”
也不知褚凤歌在长老那边经历过什么,一顿饭吃得颇为沉默,甚至瞧着坐立不安一直时不时瞥着谢沉翊的慕初黎,还顿了一下,让谢沉翊也坐下来一同用饭。
谢沉翊面上宠辱不显,慕初黎却是受宠若惊。
一顿饭吃到快要结束时,是褚凤歌先放下碗筷,想了想道:“妹妹……之所以同我入了城主府,是有求于我,或者需要什么东西在城主府中吧?”
慕初黎:“……”
虽然这个事应该心知肚明,但直接捅破开来,慕初黎一时有些尴尬。
反倒是褚凤歌浑然不在意地一笑:“这世上谁能不有求于人,妹妹也不用太拘谨,有什么需要,说来便好。若有可帮到之处,姐姐定会不遗余力。”
她顿了顿,又瞟了眼谢沉翊:“只要和这个人无关。”
慕初黎:“……”
问题是就是和谢沉翊有关啊!
慕初黎良久沉默,褚凤歌也瞧出了缘由,又是不耐的瞟了眼谢沉翊,才叹了口气。
又笑了一下,她缓声问:“妹妹何不编个慌,说是与妹妹有关,待事情办成后,姐姐也无可奈何啊。”
慕初黎摇摇头:“君以诚意待我,我怎可欺君。”
褚凤歌忍不住探手捏了捏她两颊边的肉:“妹妹知道吗,我是如何在人群中一眼挑到你的?”
人可以虚伪,可以造假,可以阿谀奉承,但总有在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间,露出马脚。
真正的赤诚,是写在脸上的,是践行在一点一点小事上的。
慕初黎被她捏的有点不舒服,又有点好笑:“不过是入眼所见皆是旁人,所以姐姐只能看到旁人的好,却看不到自己。”
褚凤歌哈哈一笑。
笑完又瞅了眼谢沉翊,哼了一声:“知道吗,你这种性格,是个人都会喜欢的,吸引臭男人也是必然的。”
慕初黎扶了下额。
这个坎是过不去了。
却又默了默,还是忍不住问道:“过去……都发生过什么吗,才让姐姐这样不喜男子。”
说来,褚凤歌并不是那种生理上的厌男,又或是心理上的对男人彻彻底底的厌恶。毕竟她对褚凤羽虽然看似严厉,但人的情感是藏不住的,她是疼爱这个弟弟的。
褚凤歌闻言唇角笑意渐淡,又低下眼帘,漫不经心的扯了下唇角:“说了也没什么意思,都是上一辈过去的事……”
说来也简单。
她的父母,也曾是一对令人歆羡的神仙眷侣。
只可惜,天不假年,母亲早死,父亲担起了这个偌大的桐城,也将他们抚养长大。
她那时虽是因母亲逝世而神伤,但总是安慰自己,世事无圆满,还有父亲与胞弟在旁,也算欢欣。
“却没想到……”褚凤歌冷笑一声,“多年前,也不知哪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在中都里,有人看到一名女子,生得和母亲极其相似……怕是母亲的转世!”
父亲孤身去寻找那个所谓的“母亲转世”。
带回的女子年纪甚至比她还要小,虽然和母亲有六七分相像,却是性格娇纵,丝毫不识大体,整日闯祸,更是在一次意外酿下大灾,险些让整个桐城为她陪葬!
此事之后,连城中长老都被惊动。
长老要他将那女子送走,没想到父亲怎也不从,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居然自废桐城城主身份,弃了桐城,弃了她与弟弟!
褚凤歌那时便看出,那名女子是不是母亲的转世,其实已经不重要了,父亲只是移情别恋,重新喜欢上了那个女子。
只是多年岁月消磨,便算父亲真的忘了母亲,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她或许心有不满,但无可厚非。
因为人总要向前看,不能总活在过去。
可父亲不该弃了桐城,弃了她和弟弟!
连自己的责任和孩子都能抛弃,还口口声声说着是为了母亲,是思念母亲,是不可弃了这个所谓的母亲转世?
若是母亲泉下有知,怕会死不瞑目!
“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知晓,男人便算曾经再如何轰轰烈烈情根深种,到头来……”她冷笑一声,“也敌不过自己逍遥快活。”
不仅如此,还要个自己套上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笑!
慕初黎一时沉默。
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太多,谁也不能要求一样,譬如她现在的爹,慕长奕,虽然不知道这位发了什么神经要拿鞭子抽她,但对陆箫的感情,却是至今不曾消磨。
只不过褚凤歌不幸,遇到了这么一个爹,弃儿弃女,又将一个偌大的城压在她的肩头,才让她对男人生了极端的情感,觉得男人没有一个是好的。
“常言道,人心隔肚皮。”褚凤歌又瞟了眼一旁的谢沉翊,“谁也不知道,在那光鲜亮丽的皮相下,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
慕初黎:“……”
总是这么执拗也不是办法,她刚要试着给谢沉翊辩解上两句,身侧便传来说话声。
“此生长途慢慢,未来如何变幻无人可知,”谢沉翊笑了笑,“说那些海枯石烂此生不负之言,想来城主也不愿听,也太过虚渺。”
“我只承诺一事。”
他慢慢道。
“竭我所能,敬她,护她,爱她,佑她平安喜乐,望她顺遂长安。”
他不敢奢求往后一路平坦,更不敢保证能将所有风险祸患拦阻在外,却只要她在,他便终此一身来护她。
不求圆满,只求竭尽所能。
这不是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豪言壮语,而是从一思一行去护她爱她的实实在在之言。
慕初黎凝视着他坦荡若泗水的眼睛,久久未言。
他们之间,从来是做得多说的少,不知多少次可以以命相护,却从没发过什么天崩地裂的誓言。
如今一言既落,便是沧海不改,桑田不磨。
心底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层层叠叠着往上翻涌,慕初黎甚至连对面的褚凤歌也顾及不了,抬臂便越过半个桌面,一把环住他的脖子。
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话我既然听见了,可就不能反悔啦!”
……
抱完之后冷静下来了,慕初黎才后知后觉自己有点反应过头了,谢沉翊还好,这人说这么肉麻的话都面不改色,她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而且小情侣间的热闹很正常。
然而旁边还有个褚凤歌。
……而且谢沉翊还是她名义上的“家仆”来着。
……而且她还是褚凤歌名义上的“准夫婿”来着。
好在也不知哪里戳动了褚凤歌,慕初黎都放了人规规矩矩做了老半天,褚凤歌才回过思绪,瞧着她恍惚了良久,笑了:“真好。”
发自内心的欢喜,和歆羡。
她盯住谢沉翊,“我信你一回。”又望了眼慕初黎,想了想又反手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搁在慕初黎掌心,让她握住,“这是我的信物,持有它,你可随意来往桐城……若他欺负你,尽管来找我。”
慕初黎摊开掌心。
是一块玉石一样的东西,其上刻了个“歌”。
应是褚凤歌贴身之物。
慕初黎纠结了一下要不要收,却听褚凤歌扬声一笑,道:“这是幼时母亲亲手雕刻之物,说是赠与我的如意郎君。”
而后一眨眼睛,调皮道:“你不就是我挑选的如意郎君?”
慕初黎:“……”
刚刚还在祝愿她和谢沉翊呢。
“收下吧。”一阵长笑过后,褚凤歌端正了神色,眉眼浮现出温柔,“若是他日之后,我真的寻到了如意郎君……必会与你要回。”
“好。”慕初黎也一笑,“一言为定。”
……
一通折腾后,终于想起了正事。
褚凤歌瞧了眼谢沉翊,还是觉得哪哪都不顺眼,于是移开视线,重新落上慕初黎:“妹妹来城主府,倒底需要什么。”
慕初黎也未隐瞒:“凤鸣赋黎。”
“凤鸣赋黎?”闻言反倒是褚凤歌极为诧异,又看向谢沉翊,蹙起眉梢不确定道,“你身中奇毒?重伤不治?还是生有什么不足之症,譬如……夭骨?”
没想到她竟然一语中地,慕初黎一时愕然。
瞧见慕初黎的神色,褚凤歌又瞧了瞧谢沉翊,上上下下打量他雪一般白的面庞,皱皱眉道:“……夭骨么?”
难得的沉默了几息。
“夭骨之人活不过五岁,你竟然能安稳活到今日……”
大弥弥之境人数远不及凡尘,但身为修士者十之八九,当时见慕初黎的第一眼,她便察觉慕初黎体内灵力流转如水,自生涟漪,是修士无疑。
但谢沉翊体内空空荡荡,与凡人无异。
再加上谢沉翊姿容太过出彩,又总是跟在慕初黎一旁,先入为主的让她以为,这人只是个想要依靠女子求得荣华富贵的小白脸。
就像那些纷纷想要入赘城主府的男人。
却没想到……
如今再望向谢沉翊时,褚凤歌眉眼间不自主浮现出几分凝重。
一个本该只能活到五岁的人,却能活至今日,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暂且不谈,心性的沉稳坚韧,忍常人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更让人平生恐怖。
慕初黎只瞧见她久久沉默,以为这人知晓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夭骨特意之处,甚至说可能对谢沉翊的性命产生什么威胁,正提心吊胆着,却见褚凤歌倏然回身。
又一把握住她的手,眉头紧敛,神色郑重:“妹妹,姐姐还是要劝你,最好不要和他在一起。”
顿了顿,又道。
“如果真的想要寻一人陪你过一生,妹妹可以去寻其他人……你也说过,好男人有的是,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一个对自己狠的人,对他人只会更狠。
说前面那段话时,谢沉翊还是惯常的笑容,瞧不出什么不对。
然而后一段话落下时,慕初黎清楚看到,他虽是笑意不减,眸色却瞬间沉下。
慕初黎忙要去捂褚凤歌的嘴。
谢沉翊能对褚凤歌的仇视男人置之不理,却不可能对褚凤歌想要将她推开他的身边。
还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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