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小五没死在山泥倾泻里,倒是差点在自家门口被自家老爹吓死。
他整个人退后一步,又大又亮的漂亮桃花眼瞪得老圆,掏了掏耳朵不满道:“老韩你那么大声干啥,我是你儿子,我不在你家里难道在老黄里家吗?我又不是隔壁老黄生的,是吧老黄?”
大队长听到他玩世不恭大逆不道的论调血压就开始飙升,抬手敲他脑袋。
韩云长面如冠玉,身长七尺有余,那双大长腿可不是白长的,弯起桃花眼往后退几步灵活躲开大队长的暴击,嘴上叭叭:“君子动口不动手,亏你还是人人敬佩的大队长,要以理服人懂不懂?太粗鲁了太粗鲁了……”
大队长的太阳穴一帧帧地跳:“滚开!”
大队长这一吼,连躲在墙角里被雨淋得瑟瑟发抖的小鸡仔都扑棱着翅膀想要飞出鸡窝去啄这个逆子。
韩小五下意识闪到一旁,这才看到他老爹身后除了黄六还跟着几个抬着副担架回来的人,就这一眼的功夫,他连担架上的人是男是女是死是活都没看清楚,只见他老爹直接把人抬进他的房间!
“老韩你是不是走错了?!那是我的房间!”
作为家里最受宠的老幺儿(他自封的),跟他年龄差距最小的四哥都比他大上四五岁,大哥二哥三哥就更不用说,简直把这个最小的弟弟当儿子来养,不然也养不出这样一个跟自家侄子侄女抢糖吃的混账小叔叔。
纵观整个公社怕也只有韩家小五才能这么奢侈,拥有属于他一个人的独立房间。
大队长简单解释:“没错,知青点塌了,田知青被砸行动不便,现在要征用你的房间,你先跟自强他们挤一挤,等知青点盖起来再说。”
韩云长一整个炸毛,当然他脑袋上的毛短,炸得不怎么明显:“我不同意!”
大队长一边指挥大家安置田橙橙,一边不耐烦地冲老儿子挥手:“一边去,我现在是通知你一声,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韩云长扒拉开众人,鞋子也不脱直接跳到自己床上盘腿一坐:“反正这是我的房间,我打死也不挪窝!”
韩云长说话间,眼角余光瞟到田橙橙那张煞白的脸,吓得差点连坐都坐不稳:“我去,这是死人还是活人?老韩你不会搬个死人来我房间吧?!”
这下除家人外对韩家小五最容忍的黄六都忍不了:“小五别胡说,你死她还没死呢,田知青分明是福星高照长命百岁相,大运还在后头呢!”
韩云长仔细看了看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田橙橙:“恕我眼拙,看不出来,总之是死是活是命长也不能霸占我的房间!”
“出去!”大队长耐心有限,“房子是老子盖的,你没有发言权,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晚上让你去睡茅房!”
见风使舵韩小五被老韩血脉压制,敢怒不敢言,但是这个家里有一尊能血脉压制老韩的大佛,韩云长敞开嗓门高喊:“奶!老韩又欺负我!!”
有点耳背的小脚老太太骂骂咧咧,杵着拐杖挪着小碎步从外面进来,手上的拐杖往地上一杵:“谁,谁欺负我家小五?”
众人:“……”谁敢欺负他啊,你家韩小五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大家都默契地让出一条道来,让老太太过去。
韩小五见自己的靠山到了,声音都洪亮几分:“奶,你来评评理,老韩又欺负我,他要抢我的房间!”
老太太听得不怎么真切,往床上仔细瞧了瞧,又看看韩小五,惊喜地问韩大队长:“这是给小五找的媳妇儿?”
众人:“……?”这都哪跟哪啊?
韩大队长正要开口跟自己老娘解释,老太太一拍大腿自圆其说:“好啊好啊,小五端午节出生,刚过完十九岁生日,正好可以娶媳妇儿咧!”
韩小五:“……”奶,我刚成年就要结婚了吗?
老太太越看田橙橙越满意:“城里的女娃娃就是好看,瞧这小脸白得哟,瞧这五官端正得哟,瞧这睫毛长得哟……”
韩小五被阿婆带偏了,认真审视田橙橙的五官,还真是又小又白又精致,是比队里其他姑娘都要好看些,当然他眼睛长在头顶上,也没有仔细瞧过其他姑娘长什么样,要不是田橙橙现在躺在他的床上,他也不会一直盯着人家的脸瞧,哟,睫毛还会动呢,这说明不是死人啊。
“爹,她真是你给我找的媳妇儿啊?”如果是媳妇儿的话,房间分她一半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韩大队长头皮发麻,又开始一个脑袋三个大:“你给我闭嘴!娘,她不是……”
老太太一拐杖打到大队长的背上:“骂我孙子干啥?你给我闭嘴!”
家丑不得外扬,既然已经安置好田橙橙,当务之急大队长赶紧让大家先回去,还特意交代会跟老太太他们解释清楚,千万别到外面乱说话坏了人家田知青的名声。
大队长是什么人品大家心里都有数,再三保证一定不会乱说。
老太太骂完老儿子,笑眯眯地看着小孙子:“来来来,小五到奶奶这里来,奶奶觉得这个女娃娃不错,等雨停了我就去找盲公陈帮你们算个好日子,到时候好好帮你们大办一场,这个女娃娃看起来娇滴滴的,你成亲以后就是大人了,可不能犯混,不能欺负人家小姑娘,要好好待人家知道吗?”
韩小五看看老韩,看看奶奶,又看看田橙橙,乖乖地点了点头,那张比牛皮还厚的三尺俊脸居然罕见地红了!
大队长心肌梗塞,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不是不是,娘,你听我说,这是城市来插队的田知青,不是给小五介绍的对象!”
老太太间歇性失聪,又看了眼田橙橙,迟疑了一下:“知青啊?”
大队长以为她听清楚了,正打算松一口气,又听见她笑眯眯拍拍孙子的手说:“知青好啊,知青有文化,配咱家小五这个高中生正好,我就说咱家小五打小聪明,长得又俊,是个有福气的咧,这不,长大了还能讨大城市来的知青当媳妇儿。”
韩云长深以为然,挽着老太太的肩膀重重点头:“嗯嗯,奶奶说的都对,我都听奶奶的。”
说的跟真的一样!大队长一口老血哽在喉咙不上不下,这祖孙俩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故意的吧?
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小五这不靠谱的性子分明就是隔代遗传了自家老娘,反正也解释不清楚,只要他们不到外面去胡说八道,等田知青醒来自己说一句“我不愿意”比什么都强,他不信田知青会眼瞎到看上这个兔崽子。
昏迷中的田橙橙时而迷糊时而听到点人声,自然不知道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连婚事都已经被那对不靠谱祖孙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韩大队长郁闷得晚上都少吃了半碗杂粮饭,然而第二天天不亮,雨还下个不停的时候,他就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
韩云长的娘苗春花平日是家里最早起床的一个,这会都还没有睡醒,就冷不丁被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吓得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他爹,这是咋的啦?又出啥大事啦?该不会是男知青点也塌了吧?”
韩大队长昨天被老娘和逆子气得一个晚上没睡好,临近天亮才迷迷糊糊合上眼,都还没睡熟呢,就又被锣鼓声惊醒,再这样下去真的命都得短几年。
这人睡不好觉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脾气:“去问你的好儿子!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看看这个逆子又干了什么蠢事!”
苗春花又被韩大队长吓一跳,“你说小五?”反应过来拍他手臂,“火气那么大,吃枪-药啦?”
大队长火气更大了:“这个家里还有几个逆子?”
夫妻俩胡乱披件衣服,汲上拖鞋往外走。
这一打开门,全家老少全都被吵醒走了出来,一个个半梦半醒揉着惺忪睡眼,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乱成一锅粥。
果不其然,锣鼓声就是从小五,哦不,现在是从田橙橙的睡房里传出来的。
韩大队长率先进去一把抢走逆子手上的锣鼓:“韩云长!你个臭小子大清早敲锣打鼓干什么??!!!”
韩云长眨巴着他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桃花眼,一本正经说:“爹,这是我跟老黄探讨了一个晚上,查了无数的书籍得出来的治疗方案,要让这种沉睡的人尽快醒过来,就得用这种唤醒治疗法,每天不停地在她的耳边制造各种噪音,这样她才能尽快醒过来。”
三嫂张带娣正好怀着三胎,这会红着眼睛挺着七八个月大的肚子委屈巴巴说:“孩他五叔,你要制造噪音能不能等到天亮再制造啊?我不睡我肚子的孩子也要睡啊,你可怜可怜你的大侄女行不行啊?”她已经生了两个儿子,这胎非常想要一个女儿。
韩云长和黄六商量好方案就立马回家实施,倒是没有考虑到会不会扰民这个问题,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好像是没亮,冲张带娣笑了下,“对不起啊三嫂,我没注意时间,要不大家先回去睡觉?等你们睡醒了我再敲?”
还敲!韩大队长都想脱鞋子敲他:“听着就不靠谱,一天到晚在人耳边敲锣打鼓,万一人没醒耳朵先聋了呢?!”
苗春花也说:“是啊小五,这声音我们隔着几道墙听都耳朵生疼,你这么对着田知青的耳朵敲,搞不好真会聋的。”
韩云长两只手上的铜锣重重一碰,“咚嚓”一声还带着回音,心血少点的人这会搞不好已经昏过去,他还眨巴着桃花眼一脸无辜问:“很吵吗?还好啊,我奶都没醒!”
韩大队长的火气再也压不住,把脚上的拖鞋脱下来往韩云长身上招呼:“今天我不打死你个兔崽子我跟你姓韩!!”
韩小五早有准备,铜锣当盾牌挡住韩大队长的拖鞋攻击,一边往外走一边喊:“老韩你糊涂了,你本来就跟我姓韩啊!”
韩大队长直接把拖鞋扔出去:“你个兔崽子给我站住!”
老二韩荣宗和老三韩荣耀不停给韩大队长顺背:“爹,小五还小不懂事,身体要紧,你先消消气。”
苗春花没好气地说:“一把年纪火气还这么旺,消停吧,等下把娘吵醒又该骂你了。”
韩大队长深呼吸:“慈母多败儿,你们就护吧,再这样下去他迟早成败家子!”
二嫂和三嫂对视一眼:小叔子现在这样还不够败家吗?
苗春花:“胡说八道,我生的儿子能坏到哪里去?行了行了,都回去睡觉吧。”
嫂子们和孩子们都一脸淡定回房补觉,可见这样的戏码没少在老韩家上演。
在这个鸡飞狗跳的清晨,全家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田橙橙眼皮微微颤动,手指头也跟着轻轻地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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