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构陷
沉碧听见轩辕齐艰难地开口,情态十分窘迫,不觉心情大好。
她不依不饶地凑到轩辕齐的跟前揶揄地问道,“我的……什么东西?”
“你……”轩辕齐深吸了一口气,敛起眉目,背身拂袖道,“污秽之物,丢之不及。”
沉碧凝视着轩辕齐道貌岸然的背影,忽觉无趣得很,“哦,你的意思是,你丢了的东西,又被易天晴捡了去?嗯?”
轩辕齐第一次做这种构陷旁人的事情,不觉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这一次虽然是他趁人不备,将沉碧的小衣塞进了易天晴的琴囊之中,可是当年他随手丢掉的小衣的确是被易天晴捡了去,沉碧这般问他,他大可以理直气壮。
于是他转身回视沉碧,目光坦然地点头道了个“是”。
“你的意思是,堂堂天字决首领,林静影倚重的左膀右臂,数年来一直珍藏着我的私物?”沉碧微微一笑,“这等天大的事情,我还是向易大人亲口确认一下为好。”
沉碧笑嘻嘻地扭身向凌音阁中走去,走不到数步,只听轩辕齐喜怒莫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岳姑娘,若是做个糊涂人,事发之时,不过是庄子中某些举足轻重之人觊觎姑娘貌美,姑娘顶多失了师父的宠爱,尚能保得性命无虞。可若姑娘非要得个明白,我想这刺杀地字决首领之罪,定能让姑娘如愿以偿地做个明白鬼的。”
沉碧顿下脚步,回过身来看向轩辕齐,唇角依旧噙着浅浅的笑意,半晌方才开口,语气高深莫测,“我听说,当年是易天晴从林静影的手中救下你的?”
轩辕齐的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沉碧依然在笑,神色不辨悲喜,“没什么,实在是,想为阿齐的当机立断,击节叫好。”
沉碧回到沉水阁中时,林静影已经端坐阁中,阁中没有歌舞,也没有人说话,气氛十分怪异。
沉碧溜回洛雪音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她,“这是怎么了?”
洛雪音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阁中如此安静,她这般搔首弄姿地跑过来,神神叨叨地说话,已经成功地吸引了阁中所有人的目光。
偏偏沉碧还没有发觉,见洛雪音不理她,凑近了一点,还想再问。却听见有人唤她。
沉碧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只见林静影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沉碧,你十六岁了吧?”
沉碧有些不明所以,她连忙站起身来,在林静影面前跪下,垂头答了个“是”。
“十六岁,是该知人事的时候了,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头?”
沉碧听见林静影慵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绕了这么大半天,林静影居然还在纠结她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号,究竟是哪个天杀的给了她这么一个麻烦的名头,又是哪个天杀的把这个麻烦的名头传到了林静影耳中。
沉碧抓耳挠腮地思索着如何应对,幸好林静影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她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裙摆,挑眉又道,“刚刚,就在这沉水阁外,我遇到了一个女人,自称在揽华轩的茶房中做事,她告诉我一些事情,我觉得十分有趣。”
揽华轩?唐宁远?沉碧的心中一惊,这事果然没完。
林静影并没有让她起身,沉碧不敢抬头。
过了一会儿,沉碧感觉到有人在她的身边跪下,她偷眼去看,来人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青衣布衫,仆妇装扮,沉碧闭眼仔细感受了一下,那人的气息温吞笨拙,并没有半丝内力的痕迹。
来人既然不会武功,那么她杀唐宁远时这人若是在场,她就没有理由会感觉不到。
沉碧微微舒了一口气,听见林静影开口问道,“你刚刚跟我说,你知道是谁杀了唐宁远?”
“是。”那仆妇有些颤微微地环顾了四周,依旧垂头道。
“昨日过了晌午不多时,唐大人匆匆忙忙地到茶房来,让奴婢泡一壶梅子茶。论理这事儿本不用唐大人亲自来,奴婢想着怕是揽华轩里来了十分重要的客人,却也没有让唐大人自己端茶奉客的道理,于是泡好了茶,正要端着茶跟唐大人出门,唐大人却不让奴婢跟着,自己端上茶,举步就走。”
那仆妇略挪动了一下身子,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唐大人刚出门时,奴婢突然想起来,梅子茶里少放了雪片糖,便赶忙去追唐大人。唐大人的脚程快,奴婢一直跑到凌音阁后的小花圃,才追上唐大人,却正好看见唐大人被杀。”
“哦?你当真看见了?”林静影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目光从阁中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凶手在这儿么?”
仆妇的目光不知往什么方向略瞟了一眼,却将头垂得更低了,她咬了咬牙,突然抬起头,高声道,“凶手就是易大人。”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洛雪音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着那仆妇,厉声喝道,“大胆狂妇,易大人武功盖世,若是当真杀了人被你看见,又岂会容你活到现在?”
那仆妇一听此言,仿佛被戳中了痛脚,立刻声泪俱下地控诉道,“洛大人说得不错,从昨日开始,奴婢一直被易大人囚禁于河洛小院之中,直到一个时辰之前,才寻着机会逃脱。听看守我的人说,今日只等易大人从沉水阁回来,就要杀奴婢灭口。”
洛雪音皱了皱眉头,又斥道,“无凭无据,由得你信口雌黄。”
林静影略抬了抬手,示意洛雪音噤音,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仆妇,笑道,“你来说说看,易大人是怎么杀人的?”
林静影支着额头想了想,怕那仆妇不明白,又续了一句,“比如说,他用的是什么兵器?”
“琴弦,后来又用匕首补了一刀。”那仆妇言之凿凿,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易天晴虽然惯用琴弦作武器,但是他的袖中常年藏着一柄匕首,以备不时之需。五年前,林静影得了一块千年寒铁,一分为二,一半纳入玉笛之中,成了沉碧的“凤尾”,而另一半,就是易天晴的“寒光”。
洛雪音使劲地咬着唇角,她不再说话,因为她心里明白,若是琴弦加上匕首,的确和唐宁远尸体上的伤口再吻合不过。
可是,昨日午时,易天晴明明是与林静影在一起的,林静影不是说他没有嫌疑吗?洛雪音扭过头,几乎是求助似地看向林静影。
林静影的面色平静,她似乎明白洛雪音想问些什么,对着那仆妇又问了一句,“昨日你看到易大人杀人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辰?”
那仆妇略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道,“昨日里因为我煎了一壶龙井,那茶煎煮的时辰,必须拿捏恰当,才好入口,所以追着唐大人出门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时辰,那个时候正是未时三刻。”
林静影扭过头去,似笑非笑地看向易天晴,“昨日我是申时让你回去的?”
“是,属下回到河洛小院时,申时未到。”易天晴略欠了欠身,却未置半句分辨之词,神色也未露半点悲喜。
阁中有片刻的沉默,半晌之后,是曲悠然未能忍住,开口道,“易大人是天字决首领,深得庄主倚重,论武功,论资历,我实在想不到,易大人为何要杀唐宁远?”
那仆妇似乎有些犹豫,略带忐忑地看向林静影,见林静影点头,方才开口道,“是为了岳姑娘。”
正恨不得将自己缩成隐身的沉碧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易天晴,却发现易天晴竟也在看她,眼神也再不似以往那般淡然无波,却是复杂甚至深情的。
沉碧的心中一惊,连忙移开目光,心中一团乱麻。
“哦?”林静影饶有兴致地将目光在易天晴与岳沉碧身上逡巡了几番,笑问道,“此话怎讲?“
那仆妇又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道,“昨日在揽华轩的茶房里,我亲眼看见唐大人往梅子茶里放了东西。”
仆妇顿了一顿,洛雪音却不耐烦她如此吞吞吐吐,蹙眉催促道,“什么东西?”
“是合欢散,”仆妇连忙回道,“我曾在药房里见过,所以记得这个味道。后来奴婢偷听了易大人与唐大人的对话才知道,这梅子茶是唐大人要拿去给岳姑娘喝的。”
唐宁远要给沉碧下□□,洛雪音面上微微一红,刚要说话,却听见曲悠然在一边开口道,“纵然唐宁远色胆包天,可关易大人何事?他也犯不着要杀他啊。”
“奴婢刚开始也想不明白,后来我被关在河洛小院之中,听见老欧与下人说话,才知道易大人竟然藏着岳姑娘贴身的小衣。奴婢这才想明白,易大人定是深慕岳姑娘,才会对唐大人痛下杀手。”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瞠目结舌,唯有林静影面色不动,波澜不惊地看向易天晴,“这么说来,方才易大人琴囊中的那方绿色丝绣,看起来倒像是一件小衣?”
易天晴将手静静地置于琴囊之上,未置一词。
此时却见有人捧着一套白瓷茶具,快步行至阁中,跪在林静影面前道,“方才奉庄主之命,搜查河洛小院,在河洛小院的库房中发现了这套茶具,已经找药师验看过了,壶中还残留了一些合欢散。”
林静影看了那仆妇一眼,那仆妇会意,连忙凑上前去,对着茶具仔细研究了一番,回道,“确实是昨日唐大人拿出去装梅子茶的茶具。”
证据确凿,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易天晴,易天晴微微一笑,转向林静影道,“庄主,我琴囊中的绿色丝绣,还需要看吗?”
林静影挑了挑眉,点头道,“当然,如果可以证明你无罪的话。”
易天晴将琴囊缓缓褪下,拿起覆在琴弦上的那方丝绣,在眼前缓缓展开。
那果然是一件小衣,领口处绣着一朵绿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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