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雪衣娘子

    杨瑜的心中一惊,情知上当,将手中的女子向地下一扔。跃起身形,须臾之间已掠至杨悬的近前。

    此时杨悬与司华年之间正是剑拔弩张,寻常之人根本无法近身,杨瑜却视二人之间的杀气牵引如无物一般,闪入战阵,探手便点上了杨悬的穴道。

    “你是杨悬的影卫?他人在哪里?”杨瑜掌中蓄力,周身威势迫人。

    “香主好利的一双眼睛,竟这么快就识破了,”‘杨悬笑道,“香主既然识破了我们的身份,应该知道被我们拖延了那么长时间,主人早已出城多时了。主人的揽月回云步天下无双,香主可以试一试,还能不能追得上。”

    杨瑜大怒,一掌就要拍向那影卫的胸口,司华年见状顾不得其他,连忙劝阻,“香主,寒杏林中若是祸起萧墙,岂不正合了那妖女的心意。影卫原由二公子统领,到不如交给二公子处置。”

    杨瑜的面色不变,但蓄起的掌力渐渐归于无形,她随即轻哼了一声,一甩袖摆,几个起落之间,人已经消失不见。

    此时,距离金陵城南门数里之外的摄山上,一对衣着普通,相貌寻常的老夫妻正互相扶持着在摄山的山道上缓缓前行。

    老夫妻年愈半百,但身体康健,精神矍烁,一路上只捡陡峭僻静的小路向山顶攀爬。临近摄山山顶,已半天不见行人往来。老太太顿下脚步,轻舒了一口气,问道,“郞君,咱们这是从雪衣娘子手上逃脱了吗?”

    “此时还没有追来应是无碍了。”那老丈摘下头上的斗笠,在下颌处轻搓了片刻,撕下了脸上的□□,露出面具下一张俊美的脸孔。这才是司华年遍寻不见的寒杏林少主杨悬,而那老太太正是静湖山庄岳沉碧。

    昨日二人栖身的乌篷船,原是寒杏林暗卫无数藏身之所中的一处,乌篷中藏有夹层,夹层中嵌着活动的船板,以便暗卫执行任务之后全身而退。

    当夜,杨悬带着沉碧下到夹层之中,打开活动的船板,神不知鬼不觉地凫水而出。二人从间卫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之后,杨悬夤夜调动金陵城的暗卫,只待次日便在金陵城的九门之间出双入对混淆视听,是为瞒天过海。

    杨悬又查看了近一月内往来金陵城的武林人士,选中了幽昙谷的蓝仙儿和薛怀瑾,让暗卫与自己的影卫分别假扮,大张旗鼓的出城,又故意引人发现被迷晕的蓝薛二人,让蓝薛二人吸引所有守备的注意。自己则与沉碧扮成寻常老夫妻跟在蓝薛之后,趁乱出城,是为灯下黑。

    寒杏林暗卫令行禁止,进退有序,令人叹为观止。沉碧抬手撕下脸上的□□,一双妙目左顾右盼了半晌,方才叹出一口气来,也不知是赞叹还是畏惧,“寒杏林的暗卫当真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

    杨悬将易容的面具,假发归置好纳入袖中,闻言笑道,“为了出城,为夫这点家底都快被娘子败光了。”

    沉碧上前一步,挽住杨悬,姿态亲昵讨好,“郎君过谦了,郎君身为寒杏林少主,家底丰厚着呢。对妾身这般藏着掖着,莫不是外面还养了个小的吧。”

    “为了娘子,为夫被自己嫡亲姑姑追杀,末了还要被娘子疑心,真是六月飞霜。”

    摄山山路陡峭崎岖,二人信步而行,如履平地一般,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行至山顶。

    山顶至高之处有一数丈见方的平台,传说始皇帝曾于此临江望海,是为始皇临江台。

    此时,临江台上正立着位白衣女子,听到身后的动静,缓缓的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丽冷淡的面孔,正是在寒杏林中统领万千间卫的雪衣娘子杨瑜。

    杨悬顿住脚步,盯着白衣女子的面孔研判了片刻,斟酌着开口,“姑姑怎么会在这儿?”

    杨瑜居高临下地看向两人,神色如常,不辨悲喜,“你可以用影卫蒙混过关,我就不能用影卫混淆黑白了吗?”

    金陵城外那个与司华年一起被蓝仙儿和薛怀瑾夹缠住的雪衣娘子原来不过是个影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姑姑算无遗策,侄儿叹服。”杨悬下意识地握住沉碧的手,将她藏在身后,对着杨瑜笑道,“不过一个盗宝的小贼,也不知是谁大惊小怪,竟劳动姑姑亲自抓捕。”

    “这几年,轩辕朝暗势力尽归静湖山庄,寒杏林与静湖山庄之间如今隔着国仇家恨。你与静湖山庄的人私相授受,往大了说便是谋反重罪,”杨瑜面色冷肃,声音不大,却字字迫人,“盗宝的小贼?哼,这妖女在我寒杏林中盗的究竟是宝,还是心?”

    那个“心”字话音刚落,只见杨瑜的衣袖无风而动,沉碧只觉得周身被一股强劲的气机笼罩,那气机千丝万缕,蓄势待发,却又如筛似网,让人无处逃脱。

    沉碧凝神仔细分辨着那气机之间的可趁之机,却突然觉得身上一轻,却是杨悬反身拥住了她,带着她轻描淡写地向左侧几个旋身,二人已闪出了那气机的环伺包围。

    强敌当前,沉碧不敢怠慢,在杨悬的怀中略挣了挣,不防杨悬却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保护好自己,不要妄动。”

    沉碧不明所以,开口想问,杨悬却已松开了她,转身闪入至杨瑜面前。

    “你当真要与我动手?”杨瑜挑眉看向杨悬,她的性子冷淡,平日里少言寡语,今日费了半天的唇舌与杨悬分辩利弊,算是难得的苦口婆心了。

    “我答应了阿碧要护她周全,还请姑姑高抬贵手。”杨悬的右手虚抬,周身的气机立刻与杨瑜形成对峙。

    沉碧见二人对面而立,并无十分的动作,往来不过是抬掌覆掌,可那气机牵引推挡之间,竟是无懈可击,凶险无比。

    沉碧瞬间明白杨悬为什么让她不要妄动,高手之间用纯内力比拼,寻常人若是没头没脑的闯入,怕是一个不察便是尸骨无存。

    寒杏林顶尖高手对阵,百年难得一见,沉碧立在战阵之外,仔细观摩,心中暗暗掂量着,静湖山庄中有几人能与这二人堪堪平手,或者以自己如今的功力能在这二人手上走上几个回合。一番盘算下来,沉碧心中平白添了几分惆怅沮丧。

    半柱香的时间,须臾而过,沉碧再去看二人的胜负。杨瑜的内力仍如渊似海深不可测,可杨悬年纪轻轻内力上却不输杨瑜半分。只是对敌的经验稍逊一筹,略略落了下风。

    沉碧有些莫名地揪心,却只有一瞬功夫。当她意识到自己竟在担心杨悬时,不禁暗暗唾了自己一口。杨瑜与杨悬毕竟是姑侄情深,寒杏林如此劳师动众,大动干戈,恨不得挫骨扬灰的,从始自终都只有她岳沉碧一人。

    如今杨悬与杨瑜正斗到酣处,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沉碧四下里看了一圈,身后不远处有一处草丛,约摸一人来高正好藏身,于是她蹭着身子一点点地向那草丛靠近,还有两尺远,一尺远……

    眼见着就要成功逃脱,沉碧心头的喜悦再也按捺不住,她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正对上杨瑜的目光,沉碧大惊失色。

    杨瑜与杨悬此时正是势均力敌,相峙不下。杨瑜一眼瞥见想要滑脚的沉碧,原本凝重的面色顿时添了几分轻蔑。

    杨瑜单手与杨悬对峙,右手轻挥,袖摆微张,一道白光从袖中闪出,径直向沉碧的心窝袭来。

    是传说中杨瑜惯用的兵器天蚕丝?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到沉碧反应过来时,天蚕丝早已近在咫尺。

    沉碧连忙抬臂护在心口,可是以杨瑜的功力,这天下神兵天蚕丝十有八九是要穿臂而过的。

    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发生,沉碧觉得眼前有人影一闪,她整个人已被人牢牢护在怀里,是杨悬。

    沉碧听见杨悬低低地闷哼了一声,环住她的手臂微微地收紧,想是天蚕丝穿臂透骨。

    沉碧瞬间神思清明,她越过杨悬的肩峰向杨悬的身后看去,只见杨瑜紧追不舍,抬掌就要向杨悬的后背拍下。

    沉碧的双手顺势环住杨悬的颈项,姿态娇柔。谁也没有发现她在指尖处微微一弹,一枚银针从她的指尖飞射而出。

    杨瑜见沉碧始终仰仗杨悬回护,原以为静湖山庄的碧波仙子不过是个名不副实的小姑娘,心中便一直存着轻视之心。她没有料到沉碧会骤然出手,一个不提防竟被银针透掌而过。

    杨瑜的掌风立时烟止云消,她垂头去看,伤口处有殷殷黑血透出,银针上竟淬了毒。

    杨瑜迅疾地点上了自己的几处大穴,防止毒血流散。那毒性霸道,杨瑜连着调息了数次,竟未能压制,只得盘腿坐下,运功疗毒。

    趁着这个间隙,沉碧一个旋身扶住杨悬,如鹤般急掠而起,转瞬便消失在摄山的叶茂枝繁之间。

    沉碧数日前在寒杏林中失手被擒,周身上下防身的武器暗器俱被杨悬搜罗得干干净净。除了牙齿中藏着的子母蛊以外,便只剩下右手拇指下的假皮中藏了一根银针,留在生死关头保命。

    谁承想这根保命银针最后关头竟是用来救杨悬这个罪魁祸首,一想到这一层,沉碧便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沉碧的武功心法在江湖中虽算不得顶尖,可架不住她浑身带刺,袖里□□。以往与绝顶高手过招,也从未吃过大亏。如今若不是手无寸铁,她何至于沦落到此种地步。

    真的好想把背上这家伙扔在荒郊野外自己逃命呀。沉碧扭头看了看杨悬,只见杨悬面色惨白,气息紊乱,突然又觉得心中的埋怨之意稍减,担忧之情油生。

    寒杏林以医术起家,杨瑜功力又极为深厚,沉碧不确定银针上的毒能拖住杨瑜多久,她片刻不敢耽搁,背着杨悬一路狂奔。转瞬的功夫,便已到达宝华山脚下的一处小村落。

    领教过寒杏林间卫的无孔不入,沉碧此时草木皆兵,她不敢在有人的地方留宿,只在村落外寻了处偏僻的洞穴,勉强遮风避雨便好。

    沉碧捡了些稻草铺在地上,让杨悬躺卧其上,从杨悬怀中摸出止血的膏药,为他草草处理好伤口。又捡了树枝,在洞中生了火。一切安顿妥当,方才筋疲力尽地坐倒在杨悬的身边。

    杨悬此时仍是昏迷不醒,沉碧更是连阖眼都不敢,她担心若是一不小心睡了过去,寒杏林或是静湖山庄的人寻来,他们便只能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左右无事,沉碧索性探身去查验杨悬身上的伤。

    杨悬方才与杨瑜以内力比拼,正在紧要关头,骤然收手,被两股内力反噬,随后又被天蚕丝透骨而过,内伤外伤俱是凶险万分。

    在给杨悬处理伤口时,沉碧已确认过,那外伤是真的,伤筋动骨,触目惊心。

    沉碧握住杨悬的手,仔细体会杨悬体内的气息游走,只觉得两股内力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无处归置,那内伤竟也是真的。

    沉碧闭目凝神,精纯的内力源源不断的从二人交握的掌心传入,与杨悬的内力合二为一,渐渐地压制住另一股内力。感觉到杨悬的气息略略平稳了下来,沉碧缓缓将手收回,阖目略略调息了片刻,仰身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自从在杨悬身上种下子母蛊开始,斗杨济,出金陵,遇杨瑜,大多的变故都在沉碧的意料之中,她堪堪可以掌控。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杨悬会为她挡下杨瑜的致命一击,也完全不敢想象,自己竟会浪费保命的银针,带着杨悬一起亡命天涯。

    是的,亡命天涯。

    沉碧知道,杨悬不顾生死的挡在她的面前,是对寒杏林命令的公然违抗。而自从她在摄山山巅,背着杨悬施展出庄生梦蝶开始,她便与静湖山庄的暗哨切断了所有的联系。

    想到她与杨悬二人很有可能被寒杏林与静湖山庄同时下令诛杀,沉碧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她手忙脚乱地在杨悬的袖中一阵翻扯,居然找到了自己的“凤尾”。

    将“凤尾”握在手中,沉碧觉得略略有些心安,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杨悬。

    经过方才的调息,杨悬此时气息安宁,面色温润。

    面前这人其实生得很好,高挺的鼻,凉薄的唇,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总是蒙着淡淡的水雾,让人无法看进他的眼眸深处,无法分辨那儿究竟藏着怎样的情愫。

    在沉碧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她的手指已经抚上了杨悬的眼角,正按照记忆中的线条细细地描摹着他眼睛的形状。

    沉碧如被雷击般地突然缩回了手,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讪讪地背过身去,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她随即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竟有一丝极隐秘的期待在心头盘桓不去,呼之欲出。

    沉碧觉得心烦意乱,索性盘膝而坐,让气息在大小周天往来流转,直到暮色四合,方觉得神思安宁。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杨悬,觉得自己勉强可以无悲无喜,无嗔无怨,方才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

    沉碧将“凤尾”放在手心中轻巧地一转,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突然想起,杨悬此时昏迷不醒,任人摆布,她若只取回“凤尾”,岂不白瞎了这大好良机。

    沉碧于是蹲在杨悬身侧,将杨悬的袖袋翻了个底朝天,可除了些不知是什么用途的瓶瓶罐罐,便再无其他收获。

    沉碧有些惆怅,她仔细地回想近日里与杨悬相处的细节,想起杨悬也时常从怀中取物,于是沉碧索性伏在杨悬的身上,将他的衣襟拉开些许,往他的怀里翻扯。

    翻扯了半天,半个铁钉也没有寻见,却见杨悬的颈项间悬着一个锦囊,沉碧怕惊动杨悬,不敢将锦囊取下,只扯开了锦囊的扎口,凑眼过去瞧里面的东西,里面乌漆嘛黑的一团,沉碧探了两根手指进去,拈了一点出来,竟是头发。

    啧,这又是哪个相好的留下的,真是太恶心了。沉碧连忙丢开,又俯身向杨悬的腰间探去。此时却听一道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娘子要是再这么摸下去,为夫可真的要把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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