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阿碧……可是心疼我
杨瑜见大哥突然跌倒,连忙起身去扶,谁知起身的刹那,竟也头晕目眩,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紧接着,宾客之中也有人陆续倒下,百十名宾客,自然也有未曾中招的,此时不明就里,不敢强自出头,也随着伏在桌上,静观其变。
杨悬心事重重地牵着凤冠霞帔的燕梓浔,从洞开的正门,迈入院中。
院中此时,正是触目惊心,几百名武林高手此时倒伏一地。
杨悬甩开手中的红绸,飞奔到主桌杨琳的身侧,探手去切杨琳的脉象。
杨琳此时神智尚存,握着杨悬的手,悄声道,“是软筋散,速速召回杨济,调回金陵城暗卫,不要停留。”
杨悬连声应是,转身要走,未行几步,冷不丁地却有一柄剑,横上了他的颈项。
杨悬缓缓地回过头来,正是那个带斗笠的黑衣人。
黑衣人见杨悬被制,大功告成,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杨悬,你知道我是谁?”
听到黑衣人声音,杨悬似乎并不意外,他负手而立,笑道,“我不知道,该称呼你为傅青云傅姑娘,还是傅青竹傅先生。”
黑衣人微微一怔的功夫,只见杨悬的身形一晃,已从剑下滑出,然后欺身而上,一脚踢飞了黑衣人头上的斗笠,露出斗笠下一张清俊的脸孔来。
竟是静湖山庄失踪许久的鬼斧傅青竹。
傅青竹见杨悬骤然出手,一时摸不清深浅,执着剑斟酌了片刻,然后突然一掌拍出,正中杨悬膻中。
杨悬向后退了数步之远,背靠在廊柱上,方才堪堪稳住身形。他抬手捂住心口,撑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掌下的身躯轻浮无力,傅青竹此时方信,杨悬确实已经内力俱废,他闪至杨悬身前,迅疾地点上了杨悬周身大穴,确认杨悬此时再无还手之力,禁不住厉声大笑道,“杨悬,我是真没看出来,你竟然当真会为了一个女人,自废内力。”
杨悬盯着傅青竹看了许久,淡淡道,“阿碧她,是你的亲姐姐。”
傅青竹脸色大变,“你如何知晓?”
杨悬垂下眼眸,语不传六耳,“我剿灭聚武堂,是为了替阿碧寻你。我与燕家结亲,是为了替阿碧引出你。”
“你在胡说些什么?”傅青竹握剑的手禁不住颤抖。
杨悬微微一笑,低声又道,“昨日燕梓浔将软筋散下在杯盘之上,若不是我让人临时唤走姑姑,早被抓包当场。燕梓浔下毒手段拙劣,若不是我改了软筋散的配方,又在我父亲和姑姑的茶水中添了剂量,寒杏林医术起家,哪里会轻易中招?”
被杨悬三言两语揭穿谋划,傅青竹惊慌失措地后退了几步,喃喃道,“你疯了,你陷全家于险境就是为了引我现身吗?”
突然忆起一事,傅青竹眼中又多了几分希冀和清明,“你是故意诈我,妄想拖延时间?”
这样的想法让傅青竹渐渐镇定下来,他上前一步,手中的剑直指杨悬的心窝,“我现在一剑刺死你,你说的话自然真假立现。”
杨悬的面色依旧平静无波,他一言不发地看了傅青竹半晌,然后将目光越过傅青竹,落在他身后的虚空之处,“我如今内力尽失,穴道被制,青竹要杀我,我无力还手。”
傅青竹只当杨悬人之将死,服软示弱,不禁握紧手中剑,恨恨道,“你屠灭翠缕阁聚武堂,害我无处容身之时,可曾想过今日会无力还手?你灭我宋家满门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会无力还手?”
话及此处,傅青竹的心中极恨极恸,他执起手中剑便向杨悬的心窝刺去。
杨悬不闪不躲,目光依旧落在傅青竹身后的虚空之处,直到眼前绿影一闪,杨悬的唇角微弯。
杨悬略阖了阖双目,再睁开时,傅青竹正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面前,手中的剑却早已掉落在脚边。
杨悬的目光缓缓地转向左侧,一袭碧衣的姑娘倚栏而立,衣袂飘摇,如灵似仙。
“阿碧……”杨悬轻唤了一声,声音极低,宛若呢喃。
沉碧抬起头,正迎上杨悬的目光,迟疑道,“你……看见我了?”
他方才服软示弱之语,分明是对着藏于暗处的她所说。
“你不是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吗?”
玄武湖的乌篷船中,他教她瞒天过海灯下黑,她如法炮制潜伏在他的身边,所以寒杏林的暗卫遍寻她不见。
可是他心如明镜,只因他满心满眼都是她,一根丝绣,一缕发丝,甚至一泽气息,他都能感知她的存在。
“嗯,我只是担心……”沉碧垂眸默认,可是她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究竟在担心什么?担心燕梓浔对他不利?还是担心他别娶别人?无论是哪一种,她都难以启齿。
所幸她所有难以启齿的隐秘情思,他都能在瞬间明白,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了然地笑,“阿碧放心。”
傅青竹此时穴道被制,但制住他的人是他的亲生姐姐,理当与他同仇同恨。
可眼前二人之间生人勿近的气场,却让傅青竹瞬间慌了神,他急声道,“姐姐为何要阻我?莫不是姐姐也对这个杀我父母,灭我亲族的仇人,动了真心不成?”
沉碧转过头,仔细地凝视着傅青竹,然后轻声唤了一句,“云霆。”
十几年未曾被人唤过的名字,从沉碧的口中唤出,傅青竹心中酸涩,几乎要落下泪来,“姐姐……”
他想说话,却一度哽咽。
沉碧依旧注视着傅青竹,目光微凉,“你早知道我是你的姐姐?”
是的,他早就知道,从他看见她额间的碧玉蝴蝶开始,便生了疑心。可他不敢相认,开始是怕自己再次成为姐姐的负累,后来是因为大仇将报,不便相认。
可他不敢说,是他将她引入少林寺的埋伏中,再通知杨悬去救她,只是为了借少林寺之手,折损杨悬的实力,为他今日复仇增加一分筹码而已。
傅青竹的眼眸微红,他的心中有些许愧疚,但委屈更甚,“姐姐,我们原本可以承欢膝下,半生顺遂的……”
看见傅青竹神色哀戚,沉碧的心中一软,她上前一步,俯身拾起傅青竹掉落脚边的长剑,抬手解开了傅青竹的穴道,“没有什么原本可以,父亲统领轩辕一朝暗势力,国灭家亡,无数仇人,等着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傅青竹见沉碧解开了他的穴道,却收走了他的兵器,警觉地看向沉碧,“姐姐这么说,是打算为仇人开脱的意思吗?”
沉碧轻抿了一下唇角,微微垂下头,低声道,“母亲之死与他无关。”
傅青竹冷冷地看向沉碧,“我当然知道母亲不是他杀的,那父亲呢?”
傅青竹抬手指向杨悬,恨恨道,“父亲被软禁在少林寺的方丈下,就是被他不依不饶寻出,然后一掌毙命的。”
沉碧下意识地看向杨悬,目光相接的片刻,杨悬却先一步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虽然帮她找到了弟弟,可是少林寺的方丈下,他拍宋晴湖的那一掌,亦是他与她之间跨不过的鸿沟。
沉碧觉察到杨悬的退缩,心中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疼。
“父亲之死,也与他无关,”沉碧又抿了抿唇,开口极为艰难,“林静影死后,父亲自裁于碧波林中,是我亲手收葬的。”
杨悬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沉碧,目光欣喜若狂,渐渐地又化为心疼怜惜。
“你在骗我,如果是这样,景王殿下不可能瞒着我……”傅青竹闻言,摇着头后退了几步,神情几近癫狂,他突然上前一步,手中的匕首横上了沉碧的颈项,“姐姐你疯了……你为了这个男人,欺人欺己,我现在就杀了这个男人,让你清醒清醒。”
傅青竹转过身,执着匕首猛地向杨悬刺去。
觉察到傅青竹的动作,沉碧早已一招幻蝶挡在了杨悬的身前,匕首正扎在沉碧的肩臂上,刹时间血流如注。
“阿碧……”
没有料到沉碧会突然挡在身前,杨悬大惊失色,一手揽在沉碧的腰间,一手握住沉碧执着“凤尾”的手,对着傅青竹轻描淡写地一挥。
杨悬此时内力全无,但招式精妙,沉碧怕伤到傅青竹,连忙收敛内力。
傅青竹仍被逼退了数步,踉跄地跌落在地。
杨悬抬手点住沉碧肩臂的几处穴道止血,收紧了环在沉碧腰间的手,让她整个人熨帖在自己的怀中。杨悬伏在沉碧的肩头,“阿碧……可是心疼我?”
他分明是想如往常一般调笑,可话一出口,竟是气息凌乱,语不成声。
“疯了,都疯了……”傅青竹颓败地瘫坐在地上,目无焦距地看向沉碧,喃喃道,“姐姐……纵然父亲和母亲非他所杀,纵然我侥幸在他手中捡回一条性命,但是我们一家上下老弱妇孺,谁不无辜……你我半生孤苦,寄人篱下,朝不保夕,又有哪一样不是拜他所赐……”
亲生弟弟的伤心绝望,沉碧感同身受,也禁不住泪流满面,她挣脱了杨悬的怀抱,向傅青竹走近了几步。她想抱一抱弟弟,像小时候挨了父母责骂,跪在祠堂中相互取暖一样。傅青竹却如避蛇蝎一般,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
此时,原本守在院门外的燕梓浔,提着嫁衣繁复的裙摆,匆匆跑进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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